距离沈仲下令勘查鸦眼塔废墟，还有两天时间。凛并未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自身的准备和对已有线索的分析上。她知道，有时候，与看似不相关的人进行一次“恰到好处”的接触，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的目标，锁定了格物司那位性情孤僻、醉心研究的小司吏——陆九。
这个人，看似怯懦边缘，实则对古虞星象、穆雍的研究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和了解。上次在格物司，他“无意”中配合凛看到了核心证物，分别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对乱骨滩任务流露出的担忧……都让凛觉得，他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档案管理员。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或者至少…接触过某些不该接触的东西。
但直接找上门去询问，必然会引起怀疑。必须制造一次足够自然、又能引导话题的“偶遇”。
凛开始利用自己身为幽影卫成员的有限权限，以及从穆雍卷宗中获取的关于玄天司内部运作的信息，暗中调查陆九的日常活动规律。
幽影卫的内部记录显示，陆九此人确实深居简出，除了在格物司当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听风阁后勤区域分配给他的一间独立的小工坊里，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和图谱。他不喜交际，没什么朋友，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去听风阁后山的一处废弃祭坛遗址附近，搜集一些特殊的矿石或植物样本？
废弃祭坛遗址？凛心中一动。玄天司所在的这片区域，据说在“焚世”之前，就是古虞王朝重要的祭祀场所之一。陆九去那里，真的是为了搜集材料？还是…与他研究的古虞星象或穆雍的秘密有关？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第二天下午，凛算准了陆九可能外出的时间，同样以“需要搜集一些特殊矿石样本，用于分析穆雍遗留物品成分”为由，向张文吏报备后，离开了玄字院，前往听风阁后山。
后山区域树木茂密，人迹罕至，只有几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凛没有直接前往那个废弃祭坛，而是在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收敛气息，耐心地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通往祭坛的小径上。正是陆九。
他依旧戴着那副厚厚的琉璃镜片，一边走一边低着头，不时蹲下身，在路边的草丛或石缝里翻找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环境似乎毫无防备。
凛没有立刻现身。她如同耐心的猎手，远远地跟随着陆九，观察着他的行动。她发现，陆九并非漫无目的地寻找，他的目标似乎非常明确——都是一些生长在阴暗潮湿角落、外观奇特、甚至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苔藓、地衣或小型矿石。这些东西，寻常人根本不会在意，但凛凭借夜昙府的传承和鬼叟的教导，隐约认出其中几种，似乎都与…稳定精神力、隔绝干扰、或者绘制精密符文有关？
陆九搜集这些东西做什么？仅仅是个人研究兴趣？还是…在为某种特殊的仪式或炼金做准备？
终于，陆九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几根早已残破不堪的巨大石柱，石柱上刻满了模糊不清的古老图腾。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祭祀器皿碎片，以及一个早已干涸、长满杂草的圆形祭坛基座。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废弃的古虞祭坛遗址了。
陆九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他没有在祭坛附近停留，而是径直走向空地边缘，一处被藤蔓和灌木丛掩盖的…山壁？
他拨开藤蔓，露出了后面一扇极其隐蔽的、与山石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小石门！石门上同样刻着复杂的符文，但似乎处于未激活状态。
凛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这里竟然还有密道？！通往哪里？穆雍知道吗？沈仲知道吗？孤知道吗？
陆九似乎并没有进入石门的意思，他只是在石门附近仔细地搜寻着，最终在一块不起眼的岩石缝隙里，找到了一小簇散发着微弱银光的…苔藓？他小心翼翼地将苔藓采集下来，放进布袋里，脸上露出了如获至宝般的兴奋笑容。
然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正好对上了从树后“恰好”走出来的凛的目光。
“凛…凛姑娘？！”陆九吓了一跳，手里的布袋差点掉在地上，脸上的兴奋瞬间变成了惊慌和不安，眼神躲闪，不敢与凛对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司吏安好。”凛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意外、却又显得十分“自然”的表情，“我奉沈主事之命，来后山搜集一些可能与穆雍长老遗留物品相关的矿石样本，进行成分比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司吏。”她晃了晃手中几块普通的、确实是从附近捡来的矿石，作为“证据”。
“哦…哦，这样啊…”陆九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依旧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将背后的布袋往旁边挪了挪，“我…我也就是随便…随便采点东西…”
“陆司吏似乎对这里的植物和矿石很有研究？”凛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陆九布袋里露出的那一角银色苔藓，“刚才看你采的那种银色苔藓，倒是奇特，我在北境从未见过。不知有何用处？”
陆九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更加躲闪：“没…没什么用处…就是…就是看着好看…做个标本罢了…”他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凛没有追问，她知道过犹不及。她转而将目光投向那扇隐蔽的石门：“这里…竟然还有一扇门？我之前查阅听风阁的地图，似乎并未标注。”她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陆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犹豫。他似乎想隐瞒，但又怕引起凛的怀疑，毕竟她是负责调查穆雍案的幽影卫，最终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这…这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好像是…某个废弃的储藏室入口…早就不能用了…我也只是偶然发现…”
“废弃的储藏室？”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关于石门的事情，反而话锋一转，“说起来，上次在格物司，听陆司吏谈及古虞星象，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穆雍长老沉迷此道，想必其中定有非凡之处吧？”
听到“古虞星象”，陆九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之前的紧张似乎也缓解了不少。谈论他痴迷的领域，总是能让他放松警惕。
“非凡？何止是非凡！”陆九激动地说道，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狂热，“古虞王朝的先民，对星辰与大地的联系，有着超乎想象的深刻理解！他们认为，星辰的运转不仅预示着天命，更能影响甚至…调动地脉深处的能量！通过特定的祭祀仪式和星图坐标，甚至可以…开启通往‘异界’或‘能量源点’的门户！”
开启门户？！凛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与她关于“活祭之门”和“骸源”的猜测不谋而合！
“开启门户？”凛故作震惊地重复道，“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并非虚言！”陆九显得有些激动，似乎想证明自己的理论，“穆雍长老的研究，就一直在试图复原古虞时期那种利用星象调动地脉能量的技术！他认为，这不仅是解开‘焚世’之谜的关键，甚至可能…掌握某种足以改变烬墟格局的巨大力量！”
“那…那枚古钱币呢？”凛抓住机会，看似随意地问道，“它在这种仪式或技术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古钱币…”陆九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有些犹豫，“按照古籍残篇的记载，那种特殊的祭祀钱币，似乎不仅仅是信物，更像是某种…‘坐标锚点’？能够在特定的时间和星象条件下，稳定或标记住某个能量极其不稳定的‘节点’或‘门户’。但具体如何使用…记载缺失严重，穆雍长老也一直在苦苦研究，似乎…始终差了最后一步。”
坐标锚点？！稳定节点？！
凛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那枚古钱币，果然是与“活祭之门”或“骸源”这类不稳定能量节点相关的关键物品！穆雍可能已经找到了节点，甚至可能尝试过开启或稳定它，但最终失败了，或者…因为缺少某种关键条件，反而引来了杀身之祸？
“可惜了…”凛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若是能找到那四份缺失的卷宗，或许就能知道更多了。”
“是啊…”陆九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再次亮了起来，“不过！虽然核心卷宗缺失，但穆雍长老留下的那些研究笔记和草稿里，或许还隐藏着一些零碎的线索！特别是他对某些特殊星象周期与地脉能量异常波动关联性的推算！如果能将这些推算结果，与古虞星图进行精确的比对……”
他突然停住了话语，警惕地看了一眼凛，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但凛已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特殊星象周期！赤星蚀？幽月隐？穆雍的推算笔记！
这或许就是解读螺旋星图、使用“枯骨之眼”的另一个关键环节！需要特定的时间？！
“看来陆司吏对穆雍长老的研究，了解颇深啊。”凛微笑着说道，语气意味深长。
陆九的脸瞬间涨红了，连忙摆手：“没…没有…我就是…平时喜欢看些杂书…瞎猜的…凛姑娘千万别当真…”他显得异常慌乱，抱着自己的布袋，转身就想逃走，“我…我材料采够了…先…先回去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了小径深处，转眼便消失不见。
凛站在原地，看着陆九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个陆九，果然知道很多！他对古虞星象、穆雍研究、甚至可能存在的“门户”都有着远超普通司吏的了解。他搜集的那些特殊材料，绝非“做标本”那么简单。他背后，是否也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如此痴迷这些，是真的兴趣使然？还是……另有所图？或者被某个势力所利用？
看来，格物司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部门，以及这位不起眼的小司吏，都值得她后续投入更多的关注。
而现在，她又获得了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时间！开启“活祭之门”或利用“枯骨之眼”，很可能需要在特定的星象周期之下进行！
她必须尽快返回档案室，仔细查找穆雍笔记中关于“赤星蚀”、“幽月隐”等特殊星象周期的推算记录！
这一次与陆九的“偶遇”，收获远超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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