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洇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蜷缩在一丛枯黄的沙棘后,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污浸透。
身后,是二皇子刘煜派来的追兵,马蹄声越来越近。
“抓住她!二皇子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雪洇闭上眼,冰冷的泪水混着血污滑落。
嫁入二皇子府的日子,表面雍容华贵,内里却步步惊心。
在一次意外中,她撞破了刘煜与西域使者密谈的场景——
他们密谋勾结外敌,意图在边境生乱,趁势逼宫篡位。
她吓得魂飞魄散,第一时间想逃出这吃人的牢笼。
可刘煜何等狡猾狠辣,很快便察觉了她的异样,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被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全城追杀。
“咳咳……”
姜雪洇猛地咳出一口血沫,眼前阵阵发黑。追兵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甚至能听到他们弓弦拉满的声响。
“噗——”
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肩头飞过,钉入身后的沙棘丛中。
她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难道她姜雪洇,堂堂尚书府嫡女,这辈子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郊野岭,连仇人的面都没机会再看一眼吗?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之际,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伴随着凛冽的金戈交击之声。
她艰难地抬眼望去,只见暮色中,一彪黑甲骑兵如神兵天降,正与追来的二皇子护卫激烈厮杀。
为首一员大将,身披玄色银边战甲,身形挺拔如松,他面容冷峻,眉眼间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
是镇国将军,宋无咎!
姜雪洇曾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他一次,彼时他刚从边境大胜归来,受封镇国将军,是大周朝的战神。
她没想到,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会遇到这样一位人物。
几乎是本能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员大将的方向爬去,嘶哑地呼救:“将军,救命……”
宋无咎正与敌将缠斗,闻声侧目,看到了沙棘丛中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她虽狼狈不堪,但那身衣着和眉宇间残存的贵气,仍昭示着她的身份不凡。
他眸光一沉,长枪猛地向前一刺,挑飞面前的敌人,策马向姜雪洇奔来。
“姑娘,可有伤?”
他勒住马缰,声音低沉有力。
姜雪洇抬起血污模糊的脸,望着他伸出的手,那是一双布满厚茧、饱经风霜的手,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那只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将军,求您……带我走……”
宋无咎将她轻轻提上马背,安置在自己身前。
“放心,本将军在此,无人能伤你。”他沉声承诺,调转马头,对身后的亲卫喝道:“结阵!护送姑娘突围!”
黑甲骑兵训练有素,立刻结成防御阵型,保护着宋无咎和姜雪洇向西北方向突围。
二皇子的护卫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双方在荒漠中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宋无咎枪法精妙,悍勇无双,硬生生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如同潮水般涌来,亲卫们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黄沙。
“将军,放我下来吧。”她虚弱地开口,“不要因为了我,搭上这么多弟兄的性命。”
宋无咎低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本将军既已应下护你,便不会食言。姑娘且安心,我定能带你离开此地。”
姜雪洇心中一暖,泪水再次滑落。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如此重诺之人。
只可惜,她怕是没有机会报答了。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从侧面暗处射来,直奔宋无咎后心。
“小心!”
姜雪洇惊呼出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向他身后挡去。
羽箭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姜雪洇感到一阵剧痛从后背传来,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姑娘!”
宋无咎惊怒交加,猛地回身,一枪将放冷箭的敌兵刺死。
但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女子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
他低头,看到姜雪洇苍白如纸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杀!给我杀!”宋无咎怒吼。
然而,寡不敌众。
越来越多的敌兵围了上来,刀剑砍在他的盔甲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浸透了战甲,体力也在飞速流失。
最终,一支长矛从他肋下穿过,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倒下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姜雪洇临死前那解脱的笑容,心中一片怅然。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手的黄沙。
暮色彻底吞噬了荒漠,只留下遍地的尸骸和渐渐冷却的鲜血。
镇国将军宋无咎,与尚书府嫡女姜雪洇,这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就这样在异国的土地上,迎来了他们共同的、悲凉的结局。
只是,若有来生……
姜雪洇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的烟霞色纱帐顶,帐角悬着的白玉镂空香球正氤氲着淡淡的沉水香气息。
这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是……自己的闺房?
她不是死了吗?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十指纤纤,白皙细腻,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没有沾染任何污秽。
这不是那双在逃亡路上被沙石磨破、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
她掀开被子,赤足踉跄地冲到梳妆台前。
菱花铜镜映出一张漂亮的脸——年轻、苍白,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惑,但眉眼精致,肌肤胜雪。
这张脸,是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满脸的不可思议
“小姐,小姐您醒了?”
姜雪洇闻声望去,看到贴身丫鬟青黛正掀开珠帘走进来。
青黛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忧,她快步上前:“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她说着,便要去扶姜雪洇。
青黛……
前世在她被迫嫁入二皇子府前,被继母王氏寻了个错处发卖出府,从此杳无音信。
前世青黛被卖时绝望的哭喊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姜雪洇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重生狂喜与前世悲怆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她一把抓住青黛伸过来的手臂,急切的问道:“青黛,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日?”
青黛被她异常的反应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姐?您怎么了?现在是永平十七年,三月初七啊。”
永平十七年,三月初七。
距离前世她出嫁,还有整整三个月!
“小姐?小姐您别吓我啊!您的手好冰!”
青黛焦急地摇晃着姜雪洇的手臂,试图唤回她的神智。
姜雪洇深吸一口气,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事,青黛。”姜雪洇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做了个很长的噩梦。”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刚刚泛白的天色。
“一个提醒我该如何活下去的噩梦。”
“去打水来,我要梳洗。”
“还有,让厨房送早膳来,清淡些。另外”她顿了顿,“去打听一下,父亲今日何时下朝回府。”
“是,小姐。”
青黛总觉得小姐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只是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害怕,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
青黛匆匆退下。
姜雪洇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前世,在她出嫁前夕,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府库角落里一个蒙尘的旧妆奁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嫁妆单子——
那是她生母,也是她父亲姜维庸的原配夫人林氏留下的,上面详细罗列着许多早已被继母王氏遗忘或代管的田庄、铺面和珠宝珍玩。
那是母亲留给她和弟弟最后的倚仗,却被王氏那个毒妇霸占多年。
前世她发现得太晚,又即将出嫁,根本无力拿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继续落入王氏母女手中。
她凭借着记忆,开始落笔。
一个个地名、铺号、物品名称清晰地出现在素笺之上。虽然有些细节可能模糊,但核心产业她绝不会记错。
写完最后一项,她放下笔,看着墨迹未干的嫁妆单子,眼神冰冷。
王氏,你吞下去多少,我要你连本带利,全都吐出来。
还有弟弟姜澈。
想到弟弟,姜雪洇眼中的恨意稍稍融化,涌上深切的担忧和痛楚。
前世弟弟意外失踪,是她至死都无法释怀的痛。
她必须立刻知道弟弟现在的情况,在他身边安插绝对可靠的人手,才能阻止王氏再次对他下手。
“青黛!”姜雪洇扬声唤道,声音已然恢复了大家闺秀的平稳。
“待会儿,你亲自去一趟竹心院,就说我昨夜梦到母亲,心中凄苦,想看看澈儿,以慰思母之情。务必亲眼见到澈儿,看看他气色如何,身边伺候的是谁,回来细细禀告于我。”
青黛端水进来,闻言愣了一下。
“是,小姐,婢子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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