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
宋时微低头看了看。
电火石光间反应过来，血液噌一下上涌。脖颈红成一片，手脚尴尬得都不知道往哪放。
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是他丢在垃圾桶里的啊！
宋时微慌忙解释：“我，我没偷你的衣服，这是你扔掉不要，我捡来的。”
“你捡的？”
宋时微：“……”
“我妈捡的。”
对面半天没吭声。
“对不起。”他又小声道歉。
斯星燃瞅着那截白皙泛红的脖子，和上面碍眼的痕迹。
半晌，移开视线，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有女朋友了？”
话题转变得太快，宋时微呆愣着：“啊、啊？”
斯星燃飞快瞥了他一眼，略不自在地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谈对象？”
“没有……”宋时微理解过来，不好意思解释道，“不是，我没有打算穿你的衣服去见别人。”
他对衣物档次没有追求，合身得体就行。虽然知道这套衣服价值不菲，但他不会为了面子特意找贵衣服穿。
斯星燃一脸黑线，有时候真的佩服他莫名其妙的脑回路。
“哦？那你打算穿什么去见人？”
宋时微着实懵掉了，这个问题更是一点都答不上来。
他思索着，试探性地问：“……我要去见谁？”
斯星燃只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我管你见谁！”
宋时微十分无辜。
“先别生气。”安抚着他的情绪，宋时微想了想道，“这套衣服多少钱？我可以赔给你。”
斯星燃：？
“你有病是不是？”
还赔上瘾了？
斯星燃在气急败坏的边缘疯狂游走，咬牙冷冰冰道：“你爱穿就穿。”
宋时微眨了眨眼，感叹：“谢谢，你人真好。”
斯星燃嘴角微不可查地抬了抬，仔细一看，又仍旧是一副臭脸。
真是毫无水平的恭维。
几个月前，学校举办成人礼，这套衣服是魏明韵派人送来的。
她的助理说，魏总没空去学校，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
他神色从容，当着助理的面，把衣服扔进了垃圾桶。
斯星燃当然不会在乎她有没有空，更不在乎她送自己什么礼物。
只是那天看着学校里来来往往的家长，人群嬉笑吵闹，仿佛置身一片车水马龙之中。
他一个人靠在走廊栏杆上，蓦地生出一种怪异又迫切的逃离冲动。
他打给魏明韵，还是那个助理接的电话。
他说他想要一辆机车。
助理客气地说，马上为您安排好。
……
宋时微觉得这小孩就是嘴上不饶人，本质上还是心软。
“脸上的伤记得冰敷。”无视对面故作凶狠的表情，宋时微自顾自地说完，“擦点药好得更快。”
斯星燃有一瞬间无措，那点茫然又很快被掩藏起来，他冷淡道：“多管闲事。”
宋时微妥协似的叹了口气，问：“冰箱里有没有冰块？”
“干什么？”斯星燃高傲地抬起下巴。
“……”
宋时微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嘶。”斯星燃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怒道，“宋时微！”
“昂。”
“你！你简直……”他忽然没了声。
宋时微凑近些许，专注地瞧着他的脸。
距离近了，能感受到清浅温热的呼吸扫在脸颊上。
有点痒，也有点烫。
“很疼吗？”宋时微问。
斯星燃白他一眼：“你试试？”
宋时微退开，道：“难受的话，就去拿冰块敷一敷，很快就不疼了。”
斯星燃觉得诡异极了。
他竟然真的听话地从冰箱制冰层取出冰块，交给宋时微用棉巾包好，再乖乖贴在红肿的地方冰敷。
他感觉宋时微在哄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舒服点了吗？”
斯星燃矜持地“嗯”了一声。
“有没有药？治跌打损伤的那种。”宋时微说，“现在涂的话，呃，差不多明天起床的时候就会好很多。”
斯星燃换了只手拿冰袋：“这是脸，不想用药。”
宋时微刚想说，好吧随便你。
安静的空气里突兀地响起一阵咕噜声。
斯星燃：……
宋时微挑眉：“饿了？”
算算时间，撞见那起车祸是在上午。
中午他应该就被带回警局了，也不知道吃没吃午饭，反正晚饭是一口没吃上就被关进了小黑屋。
斯星燃有些别扭：“我不饿。”
宋时微这回没勉强：“行，那我走了。”
转身没走出两步，背后灼热的视线就快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
宋时微笑着折回来：“嘴硬填不饱肚子吧。”
“哼。”
宋时微不敢瞎动冰箱里的食材，想着天热，就切了个西红柿煮汤底，做了一晚开胃的酸汤面。
柔韧的面条浸在鲜香的酸辣汤里，上面铺着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和几根翠嫩青菜，撒着白芝麻和葱花。
斯星燃没动筷子。
宋时微说：“不辣的，只放了一点点辣椒油提味。”
见他还是不吃，又问：“你不吃葱花吗？”
斯星燃抬眼，眼中神色复杂，似乎有什么压抑又柔软的东西几欲倾泻而出。
可转瞬，那张面孔又变成傲慢的模样。
“可怜我？”
宋时微不明白：“什么？”
斯星燃非要替他找一个理由：“还是说，讨好我？”
“你总不可能什么目的都没有。”
宋时微算得上脾气比较好的那类人，此刻他却感到无语，伸手把面碗端到自己面前，没好气道：“不想吃可以不吃，我又没收你的钱。”
斯星燃感觉自己眼皮在跳：“我没说不吃。”
“那你吃。”
宋时微把那碗面又推了回来。
斯星燃沉默了。
好奇怪。
有哪里不对劲。
他拿起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汤，状若无意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宋时微：“呃……也不是。”
“比如？”
宋时微想了想：“比如有的猫不爱喝水，就得经常骗它喝哄它喝。但是有时候调皮得太过分了，我就会动手教训，对它好不好，得视情况而定。”
斯星燃狐疑：“猫？”
“差不多的意思。”趁他没体会过来，宋时微赶紧道，“总之你不用想那么多，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
借着餐厅昏黄的灯光，他发现少年的眼睛红得格外厉害。
宋时微担忧道：“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伤到了吗？”
斯星燃红着眼睛瞪他，猛地吃了一大口面。
“烦死了。”
回想起白天少年盛气凌人故意捉弄人的模样，和现在发丝凌乱脸上挂着伤的样子形成巨大落差。整个人蔫儿吧唧的，哪还有半分神气。
宋时微抿起嘴偏过头，眉心微微蹙起，用力憋着笑。
吃完饭，斯星燃自己把碗筷洗了。
“我去睡觉了。”
“好。”
“对了。”斯星燃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钥匙给我。”
宋时微迟疑一瞬。
斯星燃：“放心，不会牵扯到你。”
他离开后，宋时微坐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趴在餐桌上渡过后半夜。
外面有中央空调，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他实在不想再热出一身汗。
第二天整个上午，宋时微都在这栋房子里打扫卫生。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大一个房子，以前都是何闻芳独自打扫的。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一直到下午两点才全部做完。
宋时微将所有清洁工具都收拾整理好。
路过少年房间时，那扇门依然没有丝毫打开过的痕迹。
他去公司把小电驴骑回租屋充电，拿了换洗衣物，又将昨天腌制的没来得及吃的鸡翅带了过来。
回程路上下了雨。
八月高温持续不下，如洗青空像一张过曝照片，夏雨轰鸣，匆匆来去。
在地铁站等了没一会儿，雨已经停了。
宋时微轻轻眨了眨眼，微微潮湿的睫帘开合。
他没带伞，也没淋到雨。
那场急雨宛如落进了朦胧的梦境里，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
宋时微买了一台冷风扇，吹出来的风比普通风扇凉爽许多。
他将冷风扇搬进母亲房间时，正巧碰见从房间出来的斯星燃。
“这是什么？”他问。
宋时微停下歇息：“冷风扇。”
斯星燃目光疑惑：“买来做什么？”
“用。”宋时微解释，“我妈房间没有空调，这个会凉快些。”
听见“没有空调”这几个字，斯星燃神情闪过一丝错愕。
“你要出门吗？”
宋时微见他戴上口罩，穿了一身黑，黑色短袖和工装裤，衬得少年愈发修长笔挺。
斯星燃嗓音略显冷淡：“嗯。”
宋时微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出门应该是和朋友们一起聚会。
晚上八点，洗完澡换上睡衣，宋时微来到了昨天晚上休息的地方——餐厅。
即使买了冷风扇，两个人用还是不够。
昨晚几乎没怎么休息，他用手机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枕着手臂睡着了。
“宋时微？”
“宋时微，你口水流到地上了。”
宋时微在梦中一惊，睁开眼下意识检查，发现自己没有流口水，庆幸地松了口气。
刚睡醒，看清眼前人也没太大反应，他眉眼柔软，嘟囔：“你怎么回来了？”
斯星燃扫一眼桌面，问：“怎么睡在这里？”
宋时微恹恹的，显然没睡够：“困。”
他脑袋放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扒拉过来桌上的一个纸袋。
“你吃不吃蛋糕？”
包装盒里装着一个市面上最常见的5寸水果蛋糕，宋时微买的时候，担心他吃不惯，特意要了贵一点的动物奶油那款。
斯星燃哑声问：“为什么给我吃？”
“今天是你生日。”说完，瞧着他脸色有些不对，宋时微小心翼翼道，“我弄错了吗？”
斯星燃越是不说话，他就越慌。
瞌睡已经完全清醒，宋时微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还多事地给人家买了个廉价蛋糕？
宋时微着急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一边将蛋糕装回盒子里，一边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听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一只瘦长白净的出现在视野里，猝不及防攥住了他的手腕。
手指冰凉，宋时微剧烈地抖了一下，被烫到一般霍地收回手。
蛋糕被不小心扫到地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宋时微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蹲下来，捡起蛋糕盒。
里面的蛋糕被摔得倒向了一侧，他没发脾气，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安静蹲在地上，用塑料叉吃起蛋糕来。
宋时微尝了一口，味道很好，他抬起头问：“你不喜欢吃甜的？”
“没有。”斯星燃皱了皱眉，头一次不知道说什么，许久，他道，“我过生日一般不吃蛋糕。”
宋时微很轻地“哦”了一下：“我知道了。”
又过了片刻，斯星燃见他一块接一块，把那蛋糕吃掉了一大半，忍不住出声道：“明明给我的生日蛋糕，你为什么吃光了？”
宋时微迷茫地看向他，嘴角沾着一坨白色奶油。
“你要吃吗？”
斯星燃盯着他唇边的奶油：“要。”
宋时微站起来，从刚才那个纸袋里拿出了一盒一模一样的蛋糕，递到斯星燃面前。
“这家店今天买一送一。”
斯星燃：……
他规规矩矩吃完了整个蛋糕。
宋时微坐在对面，撑着脑袋看他：“所以今天确实是你的生日？”
“嗯。”
“那就好，吓我一跳。”
宋时微说：“今天是七夕。”
斯星燃与他对视：“怎么？”
“你不觉得很浪漫吗？你的生日正好是七夕这天哎，多么有意义。”
斯星燃却摇了摇头：“巧合而已，我记的是公历生日。”
宋时微惋惜道：“那好可惜，你要是过的农历生日就好了。”
斯星燃轻嗤一声：“有什么好可惜的。”
宋时微说：“七夕是情人节呀，别人很容易记住你生日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太过明亮，闪烁着细碎的光。
斯星燃别开眼，生硬道：“不需要。”
他忽然俯身，在面前人反应过来闪躲前，拇指指腹蹭过柔软的唇角，将奶油抹去。
宋时微只觉唇边一凉，接着就听见他说。
“你热的话，今晚可以去我房间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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