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静，在幼儿园要乖乖听话，上课听讲，和同学好好相处。要是有小朋友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
入园前，周度俯身轻声叮嘱妹妹。
宋矜芙站在旁边斜睇他，小周静吸吸鼻子，认真答应：“好。”
她松开周度的手，说：“哥哥再见。”然后不舍地仰头看宋矜芙，问她：“仙女姐姐，放学你能来接我吗？”
“她不能。”周度替她回答：“进去吧，小静。”
“哦。”周静小嘴巴“吧嗒”亲了一口她香香的手背，刚要松手，却被宋矜芙反手捉住了。
“我送你进去。”宋矜芙下巴高傲一指，命令他：“我要去洗手间，你不许跟着，在这儿等我。”
周度低眉顺眼地说“嗯”，拎着她书包，手臂上青葱色的血管在薄皮下暗暗跳动着。
宋矜芙大步流星几乎是一路拎着小周静，进园区后，她找了个块没人的地方，蹲下来问她：“你哥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周静喘着气点头：“我记住了。”
“那就都忘了。”宋矜芙扶住她稚嫩的肩膀，长眉一挑，直言：“你哥有病，不要理他。”
“现在开始，你听我的。”
宋矜芙一字一字教她：“要是学校里真有人敢欺负你，他骂你，你就打他；他打你，你就更用力打回去！”
她举起手，示意周静：“像这样，把你的拳头握紧，用尽全力，打他脸，打他脑袋，打他胸口，打他哪都行。总之，一定要让他吃到真正的苦头，下次他才不敢动你。”
小周静眉头皱成八字，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可是老师不许打人？哥哥也不让。”
“所以他被欺负了也活该，你不要学他。”宋矜芙理直气壮，把手上戒指摘下来放到她手心，“呐，要是有人拦你，你就把这个扔过去，让他们少管闲事。就说你可以赔钱，但不能允许有人欺负到你头上来。”
“总之呢，记住一句话，什么都别怕，还有，努力让所有人都听你的话。”
宋矜芙站起身，温柔地摸摸她脑袋，“去吧！去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蓝天阳光幼儿园真正的‘Queen’！”
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学的，往前跑了两步，回头跟她敬了个礼，喊：“Yes ，Sir！”
宋矜芙满意地“哼”了一声，喜得眉眼弯弯，觉得她真是“孺子可教”！
一直等候的周度不知道他妹妹已经被重新“洗脑”。在薄雾清晨潮湿发霉的空气里，他机敏地嗅到一股不合季节的甜腻花香，仿若房檐上古怪精灵的猫踮着脚尖，悄不留声地在朝他靠近。
闻香识人，周度没有转身，抬脚离开危险地带，“走吧。”
“小猫”爪子扑了个空。
“嘁。无聊的人。”
宋矜芙忿忿地踢了一脚地上碍眼的石子。
石子滚动到周度脚边，他低眉看了眼，放慢速度，等着她的脚步声再次跟上来。
“你每天早上都送她吗？”
宋矜芙背着手，悠闲地走在道路一边，打量着这里的花草绿植，或许是物业费太低，这些绿化没人修剪，有种放肆生长的野意。
“不一定。”这应该算是她第一次认真跟他讲话，周度想了想，破天荒地多说了几个字，“我爸妈也会送她。”
“没有托过别人？”
“没有。”
“......”
一根树杈旁逸斜出，差点划伤她的脸。宋矜芙觉得它野得过分不识抬举，抬手把它狠心折断了。
“请不起司机和保姆的家庭都这样...”
少女双手抱臂，一副傲人姿态。
周度觉得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便没有回应。
他垂眸看向这条很久没重修过的小路，碎砖凸凹不平，而他身边的女孩走路姿态优雅，背挺得笔直，目视前方，灵动的眸光落在远处的某点......就是不看脚下。
等她不小心踢到砖石趔趄向前，早有准备的手第一时间伸过来，托住她倾斜的上身。
“看路。”他轻声说。
宋矜芙刚慌乱一秒，心脏还在怦然跳动，双脚已经平稳落地。她抬眼看他，白皙的脸庞正对太阳，瓷器一般晃得人眼前骤亮。
宋矜芙心直口快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会绊倒？”
周度：“没有。”
少年眉眼轻柔，神色淡然，等她站直，就把手伸了回去，表情举止看不出一点破绽。可宋矜芙凭直觉认定他就是知道，“为什么不承认？”她想不通。
周度为人，和他拉链拉到头的校服一样，板正得过分。偶尔在人面前撒点小谎，还被看穿，他应对不及，干脆继续向前，“快迟到了。”
胡说。宋矜芙看了眼手表，他家离学校近，时间明明还很充裕。
三步并作两步。
周度在前面平稳走着，忽然掌心插.入一抹柔软微妙的触感，他似触电一般立刻将她甩开了！
舒展的眉头于是起皱，他不解地问：“你做什么？”
“牵你走啊。”宋矜芙眼神清澈熠亮，弯起的唇角，笑容甜美，嗓音干脆道：“你不是看见了吗？我今天穿的靴子好重，抬不起脚，走你们这里的土路好累。”
“周度，你牵好我，别让我摔倒，我不想第一天上学灰头土脸的。要是摔了，我就不去了。”
周度扫了眼她厚底的短靴，看着倒是很沉没错，但再往上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和学院风的制服短裙。哪里的学院他不好说，但肯定不是洛川的中学允许的样式。
她真应该回去换一套。不然也不一定就能进学校大门。
周度忍下嘴边的话，只针对“牵手”这个问题，明确拒绝：“不行。”但是，“我可以走慢一点，你...眼睛多看路。”不要三心二意地东张西望。
“为什么不行？”这个“不”字在宋大小姐的字典里，就是不友好的信号。她都给他机会帮她了，他不说“谢谢”就算了，竟然直接拒绝她合理的要求，真没礼貌，一点不绅士！
周度听他爸说过，这位前领导的女儿，年纪比他小一点，可他不认为她“小”到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你觉得呢？”他深深地皱眉，反问她。
“什么“我觉得”？”她当然觉得可以才去牵他的，就是想找个稳重的东西扶着点，又不是要亲他。
“周度，你在想什么？”宋矜芙抱起胳膊，小脸写满“不快”。她就是真亲他，他也不能拒绝。哪里轮得到他拒绝了？
“你就把我当小静，在旁边扶着我。”
周度态度不变，还是说：“不行。小静是小孩子。你不是。我帮你看路，你自己走。”
“牵手什么时候变小孩子的专属了？”
宋矜芙喊他：“喂！周度，周叔叔让你照顾我，你不许拒绝我！”
周度深吸气，平和地跟她解释：“前面转过弯就到学校了。被同学看见，他们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我不想他们误会。”
宋矜芙明白了。她恼怒地撇开眼，不屑道：“你们这里的人想法真龌龊！”
大小姐一不舒心，就要无差别横扫。
周度也知道她是无心之语，他不计较，在她身边不断提醒她看脚下。一直到大门口，宋矜芙烦躁地说他“啰嗦”，步子拉大，将他这个工具人狠狠抛在身后。
周度仍然好脾气地跟在她后面，不紧不慢，闲庭阔步。她肯定不会离开他太远。
她书包还在他手里。
到了教室门口，书包才重新“易主”。
高一六班的班主任叫徐玲，在开学前，校领导特意给她打电话说这学期会有个插班生。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作为语文老师，她从校领导隐晦的言语中梳理出真相——有个“烫手山芋”掉下来了，他们决定派她去接着。
徐玲毕竟是有一定经验的教师，当过三届的班主任，什么风浪没见过。在看见宋矜芙的第一眼，她还能笑着夸她：“长得真漂亮！进来介绍一下自己。”
少女站到讲台上，底下立刻没了碎语杂音，只剩后排几个男生夸张的吸气声。
“我叫宋矜芙，这学期转到洛川，今后和大家就是同学了。”宋矜芙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口齿伶俐，言辞清晰，小手一指，“还有，周度，他是我表哥。”
众人目光顺着飘向窗边的座位。那里坐着的也是他们班“响当当”的人物。
刚知道自己是她表哥的周度：“.....？”
“所以大家以后看见我们牵手，请不要惊讶，也不要误会我们的关系。我住在他家，我们只是关系很好，会牵手一起上下学而已。”
宋大小姐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在卷起一层浪接一层浪后，她礼貌地一鞠躬，“那么，以后请多多关照。”
说完，她拎着书包来到第三排周度身边的空位坐下。书包周度给她拎了一路，提手上面还有他的温度。
而且，严格来讲，按照上学期的座次，周度身边也不是空位，只是新学期，班级人还没来全。
察觉到他目光专注地望过来，宋矜芙回眸，眼角眉梢荡漾着笑意，对他眨眼，一脸“麻烦解决”的得意。
周度突然没了脾气。
...是还要他说“谢谢”吗？
****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上第一节课前，周度忍不住问她。关于她早上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对你又没有害处。”宋矜芙转着手里的卡地亚钢笔，一派轻巧地说：“我们住在一起的事，他们早晚会发现。你不想他们误会，我说开了，他们才不会多想。”
周度蹙额，他问的是“牵手”的事。他什么时候同意要跟她牵手上下学了。
而且，他很厌恶她这种擅自作主的行事方式。
“对了，周度，老师说我学生卡下周才能办好。这周你陪我吃饭吧。”
“我的卡给你。你自己吃。”
哦。宋矜芙接过他的卡，冷不丁地瞥眼他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线条凌厉，对她蓦然多了几分冷意。
他不太高兴。
接下来几天，周度很少和她说话，走在一起，他也保持距离，一言不发。
宋矜芙才懒得理他高不高兴，喜不喜欢，她自己的情绪还糟着呢。也没有人天天哄她开心。
给她学生卡时，周度没多想，他以为以宋矜芙挑剔的口味，她根本不会在食堂吃饭。
结果周五就出了事。
中午食堂最忙碌的饭点，座位难占。周度给老师送卷子晚了，他先回了班级，想等下再去吃。没想到，同一时刻，在食堂吃饭的宋矜芙没任何征兆地站起来，将她周围几个男生的饭都扣在了他们脸上。
而离她最近的那个男生，被她用盛饭的铁盘砸了头。
“我当时就在隔壁桌，十几下，那盘子都被她砸弯了！”班级里最大嘴巴的朱继强复述时还“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她就像吃错药了一样，完全是疯婆子状态。”
宋矜芙打的是高三年级的人。事情很快传遍整个一中。
高一六班新来的“校花”，新学期开学第五天，一战成名。
那个下午，周度站在办公室外，从门缝里看见他爸在不断地弯腰，跟那些家长鞠躬道歉。
他还穿着平时去工地才穿的旧皮鞋，皮革早被磨得黯淡无光，爬满深深浅浅的岁月褶皱。此刻鞋上还蒙了一层土灰。
十五岁的周度沉默地想，或许这件事，是他的错。
他当时..要是同意陪她就好了。
下章回归长大后的线。[竖耳兔头][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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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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