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瞧了这幅场景都能当场魂飞天外,这老郎中大概活久了见过些世面,逼自己冷静下来,似是想要说什么,抬眼却对上邓三秋有些阴沉的眼神。
他心下当即一声咯噔。
“郎中年岁大了,我家夫君脾性不好,盼我腹中胎儿已有数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郎中也应当晓得。”
老郎中哪里还敢再有什么心思,立马点头:“小人明白!”
这高桥盛平日没少欺负人,管什么鬼胎死胎,像他这种小人物,出来办事就为了混俩口饭吃,哪里谈得上救人不救人呢,把人家哄高兴了,大门一出,生死都不归他操心。
高桥盛见他出来,连忙凑近:“如何,可诊清楚了?”
老郎中朝他行了个礼,弓腰展笑:“恭喜差爷,贺喜差爷!贵妾这胎异于常人,如今早早显怀,分明是天赐麒麟儿!”
高桥盛眼底的不耐瞬间散去,登时长舒一口气:“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老郎中更加谄媚,好话说尽,“寻常胎儿,哪有这般灵秀?这般异象,足见小公子天资聪慧,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
高桥盛这才大笑,猛地扯下腰间钱袋子甩过去:“好!好啊!”
老郎中顿时眼睛都亮了,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捧着钱袋子忙不迭往家赶。
琼华靠在墙边,目送那位弓背的老郎中远去。她碾去指尖的灰,离开前稍一侧目,注意到厢房外静立的一道身影。
她停住了步子。
女人较起邓三秋更为瘦弱,就连院中那株还未长开的树,都比她要粗壮些。她低着眼,那神情,实在不像一个偷听之人。
想来便是高桥盛的正妻,贺兰。
琼华歪了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脚边却悄然落了道影子。
“你在看什么?”熟悉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她被打断思绪,也冷不防被惊了一瞬。
苻黛依旧撑着那把惹眼的红伞,宽大的袖遮住了她垂落的另一只手,却没能挡住方正的药包。
琼华有些意外:“你受伤了?”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蠢,这人怎么可能受伤。
“你的药。”苻黛扬手一挑,将松松勾在指腹上的药包丟过去。
琼华下意识接在怀里。
“旧伤未愈,昨夜又费力入了她人的梦,难免要受些皮肉苦。”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可她连个正眼都没给。
眼见这人要走,琼华一把拉住她:“我的族人还在牢里,这俩日我完全感应不到她们的状态。”
苻黛眯了眯眼,目光在自己被拽着的衣袖上停了片刻,这才移到她脸上。
琼华松了手。
“煞气入体,尚未调和,只是暂时的。”她道。
琼华蹙眉:“要多久?”
“凭你自己的本事。”
听出她话音里的不耐,琼华没再多问。
这人把她当供品,态度相当敷衍,送药也不过是担心自己死了会扰乱她的算计。
和这种人,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琼华没有太多时间给邓三秋,狱中的族人等不起,想来邓三秋也不愿和高桥盛多待。
身上跟着个阴物,邓三秋本就没什么食欲,人又消瘦了许多,贺兰为她送来不少补品,她却不肯出房门,想必是怕吓到对方。
琼华既承诺要保俩人的平安,便不会拿邓三秋的命去赌。她选中了某个昏黄天,叩响了邓三秋的房门。
“谁?”
琼华刮了刮她的窗纸:“我。”
里头静了片刻,随后门被拉开一条细缝。
三秋只惊愕了一瞬,便把她迎了进去,立马封好门窗。
琼华四下打量她的住处,一回头,人已经跪在了她脚边。
“您是三秋的恩人!”三秋扯着她的衣摆,仰头哀求,“恩人,只要能逃,三秋什么都愿意做!”
琼华把人拉起来:“什么都愿意做?”
三秋重重点头。
琼华挑唇,替她将乱发挽到耳后,看似温柔:“可怕见血?”
“不怕,三秋不怕!”
琼华收回手,背过身走到桌前,点燃烛灯,从袖中取出一个人偶,在它俩眼处点了血。
三秋走近几分,接过人偶的手还是有些颤抖。
“高桥盛回来前,用细线吊着这只人偶,悬在烛火上烧成灰烬让高桥盛喝下。”她眉心泛起血光,“你不会死。”
三秋急道:“那贺娘子……”
琼华只问:“贺兰可舍得她的孩子?”
三秋摇头:“那孩子性子随了高桥盛,贺娘子自然不喜。”
“那便好。”琼华扫了眼她手中的人偶,“吸血要命的东西,趁早除了。”
琼华离开前,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邓三秋取了细线来,吊着那人偶,将它提在烛火上。
火舌舔上线头,灰烬在细颤中抖落。
高桥盛回来时,灰烬已然溶入酒水中,无色无味。
三秋将酒水递给他喝下,片刻后,她腹中灼热,鲜血顺着裤腿流到地面。
高桥盛生怕出了什么意外,狂奔出去喊了那位老郎中。老郎中一听,便知是腹中鬼胎作祟,这才几日,竟也临盆了!
产婆被逼着来到了院中。
见了一地的血,她手中的盘吓得摔落,高桥盛紧跟着进来,慌乱地低吼:“保小!”
产婆请他短暂回避,房里烛灯忽明忽暗,她枯瘦的手指刚碰上三秋冒着冷汗的脸,耳边骤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脆而尖,定不是眼前瘫倒的女人发出的。
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她接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碰上过这种状况。
蜿蜒的黑血几乎浸湿了整片床褥,这出血量太过骇人,可眼前的女人,表情分明没有半点痛苦之色。
三秋的确不觉得疼,她撩起衣摆——
某处凸起的硬块顶着皮肤游动,像一条即将破膛的虫。
门外,高桥盛听见那男婴的啼哭声,顿时喜上眉梢,踢开房门就闯了进去。
他脸上的笑意,在看清屋内的场景时,瞬间转为惊恐。
三秋身下的血忽然流向他脚边,腹上的裂口中探出一只沾满黏腻的手,扒着伤口边缘的皮肉,将其扯得更大。
高桥盛踉跄着撞翻木椅,在血泊中蜷缩倒地,捂着肚子撕心裂肺地痛叫。他脖子上青筋暴起,脸因为窒息而充血,仿佛下一秒脑浆都要炸开来。
挣扎着翻滚的余光里,爬出来的却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儿子。
三年前让他在邻里扬眉吐气了一回的大儿子锁金,臂弯里抱着一团辨不出手脚的血肉。
锁金跪趴在流动的血迹中,时而哭时而笑,朝他慢吞吞地蠕动。
“爹爹……”
高桥盛彻底吓得失声,他蹬着腿不断后退,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疯了一般跑出去。
贺兰闻声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三秋靠在床边,虽然感受不到痛,脸色依然惨白,裂开的口子却悄然愈合。
一旁的产婆早已吓得蜷缩在角落,俨然没了神智。
满地的血污,三秋身上却是干净的,四周哪里还有锁金的身影。
她赶忙扶起三秋,三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声音虚弱却坚定,开口便红了眼:“贺娘子,结束了……”
*
高桥盛沿路跌跌撞撞地跑,肚子处剧烈的痛让他几次跪倒,求生的意志又逼着他往前爬。
破败的神庙不知被谁挂上了两只红灯笼,阴风里轻轻摇曳着,乍看过去,像坐在门上的小孩无知地晃动垂落的腿,步调一致得有些诡异。
高桥盛跪倒在神像面前,发疯般磕头磕到流血:“神女救我……神女救我!”
阴风忽然停了。
他颤抖地抬起狼狈的脸,却见那高大的神像,眼角落下两行血泪。
“你求的子……不是来了吗?”
高桥盛僵硬地转过头。
挂在门上的两只灯笼不知何时滚到了他脚边。
发黑的流苏扫过他脚踝,那触感不似织物,倒像是散落的发丝。
他尖叫着踢远,肩膀处却忽然一凉。
“爹爹……”锁金趴在他肩头,脆生生地喊。
另一边,刚爬出来的胎儿,正用俩排乳牙啃着他的脖子。
他僵住一动不动,连腹部的痛都忽略了。
直到那胎儿抬起头,像是不解:“爹爹,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爹爹,你不是想我了吗?”他亲昵地蹭,“爹爹,我是你的骨肉呀,我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呀。”
高桥盛梗着脖子,终于抬起手,隔着那层衣物,碰了碰自己的肚子。
他恐惧得哭出声,肩上的胎儿忽然向下一滚,落在他手上。
那哪里是什么胎儿,不过是个点了血睛的人偶。
他彻底癫魔,甩开人偶和肩上的锁金,喊出口的救命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不是喜欢孩子吗?”
他被拦下,瞳孔缩成针尖,冷汗已然浸湿三层衣料,后颈汗毛倒竖,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琼华转过身来,抬眼看他:“自己生的,怎么反而不疼爱了呢?”
高桥盛死死盯着她的脸,难以置信:“是你……”
琼华一步一步走近:“是我。”
“你没死,这一切是你干的……”高桥盛恨不得将她咬碎,“是你!”
琼华像是没听出他的恨意,只垂下眼,抬起指尖连着几根细线的手。
高桥盛喉咙瞬间被勒紧,整个人朝前一扑。
琼华猛地一收手,直把人抛到高宅门口,长线一拉,将其吊在半空。
脚下游魂般的黑影,个个都是仗着他班头的名号在外横行的亲属。
高桥盛咬着舌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因为他清楚地看见,那些人瞳孔全黑,四处寻着他的身影。
琼华坐在屋檐上,欣赏他垂死求生的败犬模样。
底下那群人被煞气控制,没有神智,只会转动那颗脑袋,麻木地找寻目标。
她抬指,收紧他脖子上的那根线。
高桥盛瞬间一声痛噎。
十几个人头,齐刷刷地朝向他,随即一哄而上,举起青紫的胳膊抓着他俩条腿死死往下拽。
琼华单手支着下颔,心中却无半分快意。
还不够,他的痛苦还不及辛夷的半分。
她刚起身,突然侧过头,不甘地甩掉细线,翻身闪至一房之隔的墙后,敛尽身上煞气。
仙界的人。
她背靠着墙体,眼里藏着几分阴翳。
那边的声音传来得并不真切,高桥盛大声地求救,那两个仙界女子驱散了底下人身上的煞气,将他救了下来。
“是巫女……”高桥盛用力捂着自己的脖子,“圣女没有死!她还活着!魔妖亲眼看见她跳下万恶崖,可她没死!”
其中一人似乎对他的话感到很困惑:“什么万恶崖,什么圣女?你周身只有鬼煞之气。”
另一人不知为何没有出声。
琼华心口莫名颤动,她皱了下眉,忽然一道阴影从上方投落。
她刚抬起头,苻黛冰凉的掌心便覆在了她额间。
她错愕抬眼,正对上苻黛冷淡的蓝眸。
“你的杀意太重,会被察觉。”
言罢,拽起她来至高处。
琼华才回过神,目光移至俩道白色身影的刹那,瞳孔皱缩。
上一世,魔族水牢内,挖走她心脏又被她索去头颅的仙界女子。
显怀是假的,那是高桥盛的大肚腩,锁金撕裂的肚皮也是高桥盛的肚皮,血也是高桥盛的,三秋那是假象,是那滩连接着二人的血让他能亲眼看着鬼胎从他肚子里爬出来,怀鬼胎的一直都是这个狗高(碎碎念)[三花猫头]
下章感情戏[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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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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