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百无聊赖地踱步到了连接客厅与书房的过渡走廊,这里相较于其他地方的极致现代感,反而显得内敛一些。
墙壁上挂着几幅色彩冷峻、线条利落的抽象艺术画,以及……一幅被精心装裱在特殊防老化且防辐射材质中的实体照片。
照片尺寸不大,但保存得极好,画面不仅异常清晰,边框还泛着淡淡的绒光。
照片上一共有四个人。
正中间坐着一位银发老者,气质雍容,膝头偎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
那孩子眉眼精致得像个漂亮的瓷娃娃,穿着合体的小西装,领口系着精巧的领结,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
那是沈洛很少见到的谢祈,鲜活,灵动,富有生命力,仿佛宇宙间所有美好都汇聚在他身上,与如今那个清冷疏离、喜怒不形于色的联盟首长简直判若两人。
最吸引沈洛的是小谢祈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的璀璨光芒。
沈洛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很久,直到视线发涩才恍惚回神,缓缓移开目光。
他的视线掠过老者,看向站在他右侧的一对璧人。
那是两位非常出挑的成年人。
女子拥有一头漂亮的栗色长发,湛蓝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星海,笑起来温温柔柔的,正亲昵地侧头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
而那男人生得尤为英俊,眉眼沉稳,骨相卓然,仔细看去,容貌与谢祈还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的气场更加成熟内敛。
沈洛认得他们,宅邸智能花园喷泉旁边的虚拟形象,就是根据他们的容貌数据生成的。
克莉丝汀与谢为,谢祈已故的双亲。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感,正当沈洛准备移开目光时,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照片中克莉丝汀的脖子上。
那里戴着一款项链。
项链的样式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朴素,却又因为其独特的设计,让人过目难忘。
它并非什么璀璨夺目的宝石,也不是流行的智能首饰,而是一颗水滴状的深蓝色晶体,被一圈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同色秘银丝裹着,串在同色的细链上。
这……这不可能!
沈洛的心脏忽然疯狂地跳起来,他猛地后退一步,身体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沈洛循着本能,急切地摸向自己的脖颈深处,在制服衬衫的领口之下,紧贴着皮肤的地方,曾经常年贴身佩戴着一条他从未对任何人展示过的项链。
除了佩戴的人不同,照片上克莉丝汀颈项间的那条项链,与他曾经藏于最隐秘之处的那一条项链,几乎一模一样!
妈妈……
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带着血与泪的称呼,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喊而出。
首长处。
巨大的落地窗外,中央洲的夜正铺展开一场流动的星河盛宴。
人造星粒被揉成细碎的钻石,沿着航道织成绵密的光带,有的悬在半空静静闪烁,有的顺着气流缓缓流转。
偶尔有货运艇划破夜色,淡蓝色的尾焰在墨色里拖出长长的痕迹,起初是鲜亮的蓝,渐渐晕成朦胧的雾,最后轻轻融进星群里。
这样的景致,本该让人挪不开眼,可屋内的人却连余光都不愿撇给窗外半分。
满室璀璨的星光,竟似成了无人问津的背景。
此刻,谢祈正伏在办公桌前,指尖在光屏上快速划过,批阅着永无止境的电子文件。
“滴——”
大门生物传感系统发出一声轻鸣,信息直接作用于谢祈的神经末梢。谢祈头也没抬,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开门,用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对着空气嘟囔:“戴维,我都说了今晚给你休假……再怎么说我当年也是联盟统帅啊!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碰到我的!”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戴维那熟悉又略带唠叨的关切,而是一声带着明显笑意的轻哼。
谢祈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才抬起了头。
门口站着的是池声。
联盟统帅脱去了白日里那身笔挺威严的礼服,换上了一套简洁合体的深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煞气,多了几分闲适从容。
他斜倚在门框上,臂弯里搭着一件外套,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是你啊,” 谢祈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指尖却停止了滑动,“大晚上的,统帅大人不在军部坐镇,跑我这有何贵干?”
池声对谢祈的冷嘲热讽早已免疫,甚至觉得这熟悉的调调颇为亲切。
他迈步走进来,反手将门带上,顺势晃了晃手中的礼盒,活像是在哄闹别扭的小孩:“代表联盟军队,给首长送温暖来了。”
谢祈的目光在那礼盒上扫过,眉梢都没动一下:“什么东西?军需物资清单?”
“啧,不识好人心。” 池声走到办公桌前,毫不客气地将礼盒放在一堆待批文件旁边“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家能量布丁,还是限量版,据说融合了星域浆果精华,我排了半小时的队才买到。”
“哦,” 谢祈冷淡地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聚焦在光屏上,一副公事公办、毫无兴趣的样子,“我早不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了。”
池声才不理他。
他太了解谢祈了,这家伙从小就是个别扭精,嘴上说着“不要”、“不吃”,身体却诚实得很。
这些年要不是他偶尔来首长处投喂点“违禁品”,不然就凭谢祈那堪比酷刑的严格营养餐单,首长大人恐怕早就因为味觉匮乏而毁灭好几个星系了。
他敢打赌,这盒布丁绝对活不过今晚。
池声一把拉过服务机器人送过来的悬浮椅,大喇喇地一屁股坐下,长腿交叠,姿态放松得宛如这是在自己家。
他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还在“认真”工作的谢祈,揶揄道:“议会上跟吃了枪药似的,现在还气呢?”
谢祈终于从光屏前再次抬起眼,凉飕飕地撩了池声一眼:“我生什么气?跟你们一群固执己见的榆木脑袋生气?浪费能量。”
“可拉倒吧你,” 池声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就凭你谢祈那怼天怼地、睚眦必报的个性,搁以前在议会上不把我们几个喷得灰头土脸、怀疑人生,你会宣布会议结束?还‘担忧很珍贵’?你就差没把‘蠢货’两个字扣我们脑袋上了!”
池声身体微微前倾:“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憋着什么大招呢?”
“跟你们有什么好吵的?我闲的吗?” 谢祈像是终于批完了最后一份文件,点击发送,大功告成般地伸展了一下身体,修长的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慵懒。
他放松地靠回椅背,嫌弃道:“我只是膈应斯坦利那张老脸……唔,还有佩雷吉那个不请自来的搅屎棍。”
池声无奈地叹了口气:“斯坦利我能理解,他那部《自然生育保护法》就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佩雷吉?他又怎么招你了?不就是个想钻营的小角色?”
“他那个委员会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谢祈嗤顺手扯过桌上的布丁礼盒,眼神却冷了下来,“当年的事,我恨屋及乌。”
谢祈拿起一个布丁,指尖在密封的能量薄膜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衡量卡路里与心情的性价比。
就在池声以为他终于要破戒时,谢祈又把布丁放了回去。
池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动作,剑眉一挑:“怎么?晚上有约?怕吃了布丁影响你‘联盟第一美男子’的形象?”
谢祈索性站起身,动作利落拿起外套:“嗯,见一个科技领域的大股东。”
池声立刻响亮地“啧”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上次我组的饭局,你可是半点面子没给,直接就推了!戴维那小子还非说你晚上有重要公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行程表!那天晚上你偷偷摸摸见谁去了?”
谢祈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你堂堂统帅怎么这么八婆”的嫌弃:“……池统帅,看来联盟军队的训练强度有待提高?让你闲到开始研究首长的私人行程了?” 他一边毒舌,一边绕过办公桌朝门口走去,“我该过去了。”
池声看着他略显急促的背影,低低地笑出了声,知道再问下去某人真要炸毛了。
他顺手也拿起自己的外套:“行行行,我送你。”
悬浮车平稳地滑入中央洲低空航道,舷窗外的人造星河在急速飞掠下被拉拽成扭曲、绚烂的光带。
池声单手搭在的操控盘上,指尖随意一划,车内温度精准地降到了谢祈最习惯的26.5℃。他用眼角余光扫过副驾上那人紧抿的唇线,慢悠悠开口:“见科技大股东?星核科技那个姓林的?”
谢祈鼻腔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怎么,池统帅现在兼职我的情报官了?军费已经拮据到需要统帅亲自赚外快了?”
“不然呢?”池声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手腕微动,车身流畅地擦着一艘庞大的货运艇掠过,“总不能看着当年跟我在虫族巢穴背靠背拼过命的人,被个搞资本的算计了。就是告诉你,那家伙的底线模糊不清,曾经在军科院酒会上,他可是当众宣称你力推的‘人口发展与管理白皮书’是‘阻碍人类进化的裹脚布’。现在主动约你,黄鼠狼给鸡拜年,他能安什么好心?”
谢祈挑眉,侧头看他:“池统帅的脑容量全用来储存这些垃圾信息了?需要返厂格式化吗?”
“返厂倒不至于,只是忘不了当年是谁为了摁死那法案,在议会厅里拍着桌子跟七个老顽固吵了整整三个标准时,最后嗓子劈得跟报废的离子引擎似的。最后还是我让戴维给你塞了声带修复喷雾……啧,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老搭档被人挖坑埋了,最后还得劳烦我动用统帅权限,调遣工程机甲去把你刨出来吧?”
谢祈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但他立刻梗直了脖子:“刨我?池大统帅是不是忘了前年在暗礁星系的光辉事迹?跟那帮异星强盗谈判,被人用加了料的佳酿放倒,是谁连夜调动三支突击小队,把你从那个散发着劣质酒精味儿的破酒窖里拖出来的?哦,对了,”他刻意停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突击队长报告说,发现你的时候,你怀里还死死揣着半块军用能量压缩饼干,理由竟然是‘谈判桌上没吃饱’——池声,你身为联盟统帅的优雅风度和脑子,是被那杯迷药一起溶解了吗?”
池声被戳中这桩糗事,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纵容:“首长,低血糖会影响判断力,这是生理常识。再说了,要不是你在通讯频道里,用那种冻死人的调子威胁我,我能那么乖乖地跟突击小队走?”
谢祈别过脸看向窗外,嘴角却没绷住,泄出一丝极淡的弧度,又飞快压下去,用更冷的语气掩饰:“胡说八道。我只是基于逻辑判断,一个因低血糖和药物双重作用而神志不清的统帅,会对联盟安全构成不可控风险。让你活着回来,纯粹是维护联盟的体面……毕竟让外人知道堂堂统帅被一块饼干和一杯劣酒放倒,丢的是全联盟的脸。”
悬浮车轻盈地降落在星核科技大厦顶层的停机坪。谢祈利落地解开安全束带,指尖刚触到车门感应区,就被池声叫住。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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