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应?可以,”谢祈从容地后退两步,拉开一个充满拒绝意味的距离,“那么我现在告诉你,请收起你那些愚蠢且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绝对不可能。”
沈洛愕然地瞪大眼睛,像是无法理解这个答案,也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他声音颤抖着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谢祈别过脸,不想再看沈洛那双写满了痛苦和不解的眼睛。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沈洛激动地往前追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今天我成年了!联盟公民系统刚刚给我发了认证!所以我分得清什么是感激,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你明明都记得……”
成年礼刚过,沈洛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份藏了许久的心意告诉谢祈。
“喜欢?”可谢祈嗤笑一声,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沈洛的眉眼,“首先,你搞错了一个基本前提。我对男性没有任何兴趣,特别是……还没学会控制情绪的小男孩。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父亲沈凛,他于我有恩,而他战死南北洲,我找回你、护着你,是责任,也是承诺。”
谢祈轻轻摇头:“要是他在天有灵,知道他唯一的儿子把这些年的照顾误解成乱七八糟的意思,恐怕在九泉之下都要不得安宁。”
这下,沈洛愣了足足好几秒。他随后突然攥紧拳头,嘶哑地低吼:“这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和性别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谢祈!只是你这个人!不是别的任何东西!”
“我费劲心思找到你,是为了把你引入正途,护你一世周全,而不是让你像现在这样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情愫……你觉得我们对得起你父亲吗?”谢祈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没有对不起他!”沈洛眼中的水汽终于凝聚成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是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有什么错?!这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吗?!”
喜欢怎么了吗?为什么这般厌恶我?
沈洛在心里不断地发问。
难道谢祈给他取名字时眼中的温柔是假的?
难道在他训练时受伤,彻夜守在床边的担忧是假的?
难道在他通过中级机甲考核时,那句轻声的“做得好”也是假的?
……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被说成是错误,会被如此彻底地否定?
“错就错在你拎不清现实,”谢祈的耐心和理智彻底宣告崩盘,“你喜欢的,不过是一个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救世主形象。这种雏鸟情节,我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而至于肩并肩?”
谢祈慢条斯理地走向窗边,指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星河:“能和我肩并肩的,不可能是只会把‘喜欢’挂在嘴边、冲动行事的毛头小子。等你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站在星舰指挥舱里俯瞰战场,能独自驾驭重型机甲、能在枪林弹雨中存活下来、能承担起无数人的性命……而你现在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你拿什么跟我谈一辈子?拿你的异想天开吗?拿你所谓的喜欢?”
谢祈转过身,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他身后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现在的你,”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连站在我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沈洛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心脏像是被即刻冻结,然后又被人狠狠敲碎。
为什么?他想问。
为什么你给我名字,给我庇护,给我严苛的关注与训练……
却唯独不肯给我一次平等对视的机会?
为什么你把我从地狱拉出来,却又亲手在我面前筑起另一道高墙?
沈洛扯动嘴角:“所以……你一直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对吗?觉得我配不上你,只会给你添麻烦,是不是?这些年你对我的照顾,不过是为了给我爸一个交代,对不对?”
谢祈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用那种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说:“早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当初在铁笼竞技场,我就不该把你带回来。”
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沈洛最后的防线上。
沈洛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记忆在刹那间闪回,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重叠。
谢祈那张覆着冰霜的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多年前在铁笼竞技场里昏暗血腥的光景。
坚硬的金属栏杆外,是赌徒们狂热刺耳的嘶吼。
他站在舞台中央,渺小又无助。
而在混乱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那人在他面前蹲下,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汗湿的碎发:“别怕。”
谢祈的声音像穿透风暴的锚点,即刻间压下了他身上所有的恐惧与绝望。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沈洛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及对方温热的掌心,可下一秒,谢祈那冷漠的语气就狠狠扎进回忆的缝隙。
沈洛猛地回过神来,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想象中掌心的温度,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俊美的男人,心里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原来不是心意,只是责任。
沈洛死死地盯着谢祈的侧脸,他要将这个冷酷的轮廓刻进灵魂深处,刻进每一寸骨血里。
几秒钟后,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连地上那些他精心采摘的星尘玫瑰都顾不上看一眼,就脚步踉跄地冲向房间。
“砰——!”
巨大的关门声如同爆炸般响起,震得客厅中央的水晶吊灯都微微晃动,吊坠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
偌大的空间里,一下子就只剩下谢祈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kive小心翼翼地从角落的充电舱里冒出来,机械臂捧着准备好的蜡烛:“统帅,蛋糕胚已经烤好了,奶油也打发完毕,还需要准备吗?”
谢祈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那摊淡蓝色的花汁上。
过了很久,他才像是找回身体的支配权,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去捡拾地上那些散落的星尘玫瑰。
淡蓝色的花瓣有些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蔫蔫地贴在地毯上。谢祈避开花茎上的尖刺,一片一片地将那些破碎的花瓣拢到一起。
捡完所有的花瓣和花枝,谢祈将它们暂时放在茶几上,用一个干净的骨瓷盘盛着。
然后,他又默默地走到厨房,看着操作台上那个有些塌陷的蛋糕胚。
谢祈拿起抹刀,舀起一点残留的奶油,极其耐心地试图将那粗糙的表面抹平。
奶油冰凉滑腻,沾在他的指尖,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擦掉。
谢祈的动作很生疏,毕竟他常年泡在军营和指挥中心,很少做这种细致的活计,抹到一半,蛋糕胚又微微塌陷了一角。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索性放慢速度,依旧一点点地填补凹陷。
最后,他甚至拿起裱花袋,对着教程投影,生疏地在蛋糕中央挤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图案。
做完这一切,谢祈才洗净手,走到书房,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勋章的丝绒盒子。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谢祈拿着盒子停在沈洛的卧室门外,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丝绒表面。
里面似乎寂静无声。
谢祈在门外站了足足一分钟,才终于抬起手,轻轻敲了敲房门,放软声音:“沈洛,成年快乐……出来吃蛋糕。”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力度比刚才重了些,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走廊里的感应灯随着他的动作明灭。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谢祈不再犹豫,直接动用权限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铺整理得异常整齐,连枕头都摆成了标准的直角,显然不是仓促离开的模样。
衣柜打开了一角,里面少了几件沈洛常穿的训练服和外套,还有那双他最喜欢的黑色作战靴也不见了。
整个屋子只有一股失去人气的空旷。
那个装着“Rex Bestiarum”勋章的丝绒盒子,从谢祈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盒盖弹开,勋章滚了出来,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漫长的夜里,谢祈在沈洛的床上坐了一宿。他没有开灯,就那样坐在黑暗里,看着窗外的霓虹从璀璨到黯淡。
等中央洲的黎明终于来临,第一缕人造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地板上那枚孤零零的勋章,以及谢祈脸上那近乎茫然的无措。
谢祈等过一天,看着通讯器毫无动静,安慰自己那沈洛只是闹了脾气,气消了就会回来。
随后他等过一周,派人去沈洛可能去的地方寻找,却一无所获。他开始在深夜里反复回想起那天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反复在脑海中咀嚼,并逐渐开始怀疑自己那天的话是否太重,是不是真的伤透了那个少年的心。
他又等过一个月,各种不好的猜测开始在夜深人静时啃噬他的理智。他动用了自己在联盟的所有力量,甚至联系了边缘星洲的情报网,搜寻范围扩大到每一个有人类居住的星球。
但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沈洛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开始失眠,常常在沈洛的房间里待上一整夜,就看着那张空床发呆。
他等过一年……最终,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沈洛是故意消失的,带着对他的怨恨,或者说,是对他那种残忍拒绝方式的彻底失望。
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纸条,一句告别,就那样彻底退出了他的生活。
六年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谢祈拼命往上攀爬,依旧独自一人处理军务,出席联盟会议,推动他那饱受争议的法案。生活被无数日程填满,他像一个只会精密运转的机器,没有情绪,没有停顿。
谢祈有时甚至会产生一些错觉,难道沈洛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吗?
只有极少数时刻,比如在空荡的餐厅里看到kive习惯性地摆上两副餐具——它的程序还没更新,记得沈洛的存在。
比如在书房里看到那枚被他捡起、默默收好的“Rex Bestiarum”勋章。
比如在机甲训练场看到和沈洛同款的机型时……那时,心脏就会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一下,泛起一阵绵长而隐秘的酸涩,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谢祈以为时间已经将那种感觉磨平了,以为六年的空白足以让他习惯没有沈洛的生活。
直到此刻。
同样是深夜,同样是不告而别,同样是那样决绝的、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
一股混杂着强烈失望、被辜负的愤怒、以及更深层次的、仿佛再次被抛弃的酸楚感,猛地冲上喉咙,让谢祈喉头阵阵发紧。
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却只觉得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苦涩。
谢祈紧紧攥着手中滑腻的窗帘布料,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所有下属和对手都熟悉的、首长最惯常的、无懈可击的冷漠面具。
然而,若此刻有光能照进他那双深邃的眼底深处,或许便能窥见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心慌。
那是一种建立在过往六年漫长空白之上的恐慌。
上一次的分离是六年,这一次呢?
会不会是又一个六年?
或者更久,久到他们都变成了彼此记忆里模糊的影子,直到彻底消失在彼此的生命轨迹里?
谢祈依旧那样站着。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映照着他孤寂的身影,在这片繁华的背景上,投下一道沉默而悲伤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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