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悬赏令金额不等,少则几两多则千两,悬赏犯人对应的罪行也分了三六九等。几两的便是偷鸡摸狗,千两就涉及人命了。”
有勇者以此谋生,亦有人走投无路,用这碰碰运气。
谢戈描述完,清了清手里的账,问萧询:“好端端打听这些做什么?最近手头紧?”
萧询点点头。
“不是刚发了月俸么?”
萧询又摇摇头。
谢戈蹙起眉头,道:“若是遇见什么难处和我说。如今在这南国,无亲无故的,不要强撑着。我开这铺子这么些年,好歹还攒了些钱。”
“六十两。”萧询立刻开口,“谢大哥,我需要六十两。”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谢戈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道:“那个,允意,城门的悬赏令,你有空多看看,我记得有个酬金挺高的悬赏……”
萧询明亮的目光瞬间又暗淡下去。
他抱着脑袋痛声道:“若是在北国,什么六十两银子,把银子换成黄金,我都能眼睛不眨地拿出来。”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谢戈又是无奈长叹又是同情:“事到如今改变不了什么了,你只能快快把此事摆平。要不然你若真要给温如吟还二十年的债,回北国之事怕是遥遥无期啊。”
这番话无疑刺激到了萧询,他的眼中霎时燃起熊熊烈火,猛然拍桌道:“我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绝对不会。”
皇宫的秋千微微晃动。
赵先叙学着那些大臣们老气横秋的模样,坐在秋千上,敲了敲秋千架,盯着眼前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男孩子们,问:“谁是指挥使的义弟,出来让朕瞧瞧。”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云子舟的身上。他从容不迫,走出来,走上前,毕恭毕敬行礼道:“见过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赵先叙打量着他,见这人斯斯文文,带了些书卷气,虽已入春,但还是穿着个白色大氅,毛茸茸的领子显得整个人都很安静,和温指挥使的做派完全不一样。
赵先叙问:“你会些什么?”
云子舟答:“小人擅长诗书。”
“会不会讲故事?”
“陛下若是想听,小人也可以讲。”
“那就好。”赵先叙满意地点头,“以后你就陪朕读书,朕无聊的时候,你就给朕讲故事,最好去找指挥使要些朝中大臣们的八卦,讲他们的趣事,越多越好。”
云子舟:“……是。”
他抬眼小心地看了看眼前的小皇帝,发现他年纪虽小,讲的话带了些孩子气,但气度不凡,眉眼英俊,看着不像是个难相与的。
见主子挑了个这样的,候在一旁的王公公有些着急,轻声细语道:“陛下,太后娘娘可是嘱咐了,让您多看看。”
赵先叙晃了晃秋千,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云子舟道:“你过来,陪着朕一起挑。”
云子舟赶忙低着头,走过去侍候在一旁。
日头很长,长到最后他有些昏昏欲睡,直到最后被马车接回家,躺靠在母亲的怀里,他才觉得松懈一口气,闭着眼睛睡着了。
温如吟在云家用饭,见到云子舟这般不免有些心疼,道:“除了他,陛下也挑了崔首辅的孙子和裕王的小儿子为伴读,一个是贵戚,一个是皇亲,子舟一个外人,估计……”
云易河既欢喜儿子被选为伴读,又知晓温如吟的话说的在理,只能摸了摸云子舟的脑袋,语气低沉道:“自古福祸事相依,但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一辈子缩在父母羽翼之下?子舟聪慧,我相信他能应付的来。”
这时云英端了盘菜上来,放在桌上,被云易河唤道:“云英啊,你把这菜往如吟桌子边挪挪。”
云英道:“他不是能够到吗?”
“这孩子,他是你义兄,你挪一下怎么了?”
云英无奈,只得照做。温如吟却被吓得仰倒,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的。”
云易河呵呵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要拘谨。对了,她还有些问题想问你,等会你们俩去旁边的屋子坐坐,聊聊天。”
温如吟闻言,颇为尴尬,拒绝道:“我看这就不必了吧,义父。”
云易河正欲开口,云英已经说话了:“我确实有些问题想问问指挥使。”
温如吟啊了一声,就听云英继续道:“不过也不用去其他地方,我就直接在这问了。”
她转身,利落地摆出架势,用手比划道:“这个招式我见你之前练过,我做起来总有些不对劲,你瞧瞧是哪地方不对?”
“还有这个,”她又舞了一招,掌风凌厉,劈向温如吟面门,“这招我自创的,你觉得怎么样?”
无声的沉默中,温如吟挤出一丝笑容,道:“好,我觉得,甚好。”
回府时,温如吟刚好遇上了同样回来的萧询。
二人对视一会,并肩走在一起。
夜风微凉,温如吟先开了口:“听闻北国二皇子李珵惹了事,被老皇帝训斥了一番,罚去守雪境了。”
“我知道。”萧询道,“身为皇子,竟敢于大庭广众之下殴打朝中重臣,简直是——”
温如吟道:“匪夷所思。”
萧询笑了笑不说话。
月色中二人身形皆是挺拔,温如吟问:“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萧询想了想,道:“李珵虽然占了个长子的身份,但资质平庸不受皇帝待见,下面两个弟弟,一个母族向来显赫,一个突然受了皇帝的赏识,但凡脑子灵光一点的,都知道若执意争这太子之位,可能会死的很难看。”
温如吟静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他演了一出戏,把自己调离了这漩涡?”
萧询没否认,只是道:“一个猜测而已。”
谁都知道胜者为王,余下的,多半是声名狼藉的逆贼。
见他不想再多说,温如吟便转了话头,询问道:“听说你今日派华义去揭了那张一千两的悬赏令,关于上官一族满门被灭的案子。”
萧询望他一眼,道:“不错。”
温如吟道:“这上官氏可是从你们北国叛过来的罪人,你替他们抓凶手,岂非又对不起北国了。”
“不碍事,反正也不止这一次对不起了,”萧询道,“眼下于我而言,还是一千两银子比较重要。”
温如吟忍不住笑了。
萧询又道:“不过我今日去翻了翻奉御司里面关于此案的记载,有些疑惑。当年上官氏以族长为首,也就是被废太子李佑的太傅,上官琰,举族叛逃,到南国后被招安,赐官赐荣,相安无事了十余年,却在一夕之间被灭门,若是我北国势力所做,为何十年来都不曾动手,若是你们南国人做的……你们奉御司当真毫不知情吗?”
温如吟明白他的意思,道:“此事经年久远,那时我还不曾是指挥使,不了解其中眉目。若你有疑问,该去问当年的经手人才是。”
萧询蹙眉道:“你们前指挥使早就死了,怎么问?”
温如吟道:“经手此案的又不止这一人,我义父也曾负责查这个案子。”
萧询有些惊讶:“你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你义父卖给我了。”
“没关系。”温如吟并不在意,“他不会生气。反正他也不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萧询道:“虽然如此,可云易河是你义父,不是我的。我想去找他,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怎么都不像求人的样子。温如吟扬眉,顿住脚步,道:“行啊,但有条件。”
萧询见他又提条件,停下脚步,犹豫一会问道:“你先说清楚什么条件。”
温如吟却不肯说,只道:“你不答应我就不帮你。”
……
萧询道:“我答应。”
温如吟这才满意点头,上前继续与他同行,却也不说是什么。这时有婢女从二人身边经过,奉着各式香物。温如吟顺手拿过一个香囊,扔给萧询道:“宫里陛下赏的,闻闻如何?”
萧询略微一嗅,道:“皇宫里的,自然都是好的。其他不必提,里面一味香是北国独有,能在南国见到,也是不容易。”
温如吟道:“什么独有不独有我不大知晓,我只知道这香囊带在身上,可以遮盖血腥气。”
萧询语气淡淡的:“我有时候听百姓谈论你,说你造了太多血债杀孽,将来会不得好死。”
温如吟却无所谓,伸开自己干净的手掌,其上掌纹清晰如旧,仿佛白天并没有沾满粘腻温热的鲜血。
他坦然道:“我不过是秉公办事的刽子手而已,若真是不得好死,你们北国那位弑杀亲子的皇帝,又凭什么安享荣华富贵?”
萧询薄唇微抿,嗤笑道:“确实如此。”
他的思绪回到了许多年前那寒冷的冬日,太子李佑有贤德之名,倍受拥戴,被皇帝忌惮猜疑,最终被废赐死,许多臣子亦被牵连,上官琰侥幸逃脱已是幸运只极,多数人则是抄家灭族,曝尸荒野。
所谓帝王之怒,伏尸千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书上寥寥之言,要盖去多少人的年华和性命。
现在的萧询对温如吟:你怕是不得好死
后来的萧询对温如吟:补药啊你死了我也布活了[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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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北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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