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吟赶到盛州时,已是三日后。
他深夜出发,到的时候同样是深夜,街上已无人行走,盛州府却灯火通明。
他下马,将马交给仆人,急匆匆地走上台阶。守卫刚想问询来者何人,便被他腰上令牌奉御司三个字吓得闭了嘴。
进了厅堂,见数十人齐聚在此,议论声叹气声不绝于耳。温如吟微微站定,一旁的叶行便肃声道:“哪位是盛州知州何继明,出来与指挥使相见。”
气氛一下安静下来。
过了会,一名身着白鹤朱红官服,头发微微花白的老者走出来,向着为首的温如吟行礼:“在下盛州知州何继明,见过指挥使。”
见状,其他人也赶紧行礼。
温如吟点头回敬,这才开口道:“何知州,兹事体大,借一步说话吧。”
盛州面积广远,人口居多,但田地不肥,物产不丰,唯有制硫磺之术远近闻名。南国开国以来,便以此为据,开采矿石,提取硫磺。用来制作火药,以供军营官府备用,并下令禁止硫磺售卖。
谁知三日前一批硫磺在运往皇城的路上,竟然被劫,贼人还杀了五个负责运送的护卫,可谓是穷凶极恶。
消息传到何知州这,简直要将他吓破了胆子。他苦读多年,直到白了须发才中了榜,在其他地方苦熬了五六年,这才调任到盛州不久,就倒了大霉,撞上大事。
温如吟来到内厅,来之前他已经听手下人讲了来龙去脉,便开口问:“何人发现的尸体?”
何知州道:“是过路商队的马夫。他路过时想去林中小解,发现了护卫的一只手,这才发现案情。”
“尸体现下何处?”
“郊外义庄处放置。仵作验了尸,写了文书禀呈上来了,说死因乃是割喉,死者似乎还有中毒之相。”
“前去探查的人也发现了什么没有?”
“这两日盛州下了场雨,案发地被毁坏严重,没发现什么线索。”
温如吟皱了眉:“待会将文书和案卷都拿于我看看吧。”
“是。”
似乎想到了什么,温如吟又问:“此次被劫的硫磺大概有多少量?原是要用作何处?”
提到此,何知州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声音微微颤抖:“正是因为如此,想来京中才会派指挥使亲来。此次硫磺之量约莫千斤,是要用做火药原料,从而制做皇城的祭祀烟花。眼下祭祀将至,硫磺却不翼而飞,下官实在是罪不可赦……还请指挥使明查,早日追回此物才是啊!”
温如吟道:“若是来不及,不可以调用其他来补吗?”
何知州道:“指挥使有所不知,现有的硫磺全都已经定了用途,若是再采新的,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温如吟沉默片刻,随即道:“千斤之数不容小觑,我会在此督办,后面有用的到的地方,还望知州鼎力相助。”
“是是是,那是自然。”
而后何继明又给温如吟安排了住所和奴仆,送来了硫磺案的一应卷宗。
叶行叫下人燃了盆炭火送进来,室内暖和不少,然后道:“近来倒春寒,路上过来又淋了雨,想必大人冻坏了吧。”
温如吟不答,只专心看着卷宗上的字。事发突然,卷宗写的急,字迹有些潦草,夜里难以看清,他便凑近灯烛,借光细看,完全没注意到掉落的一缕头发也落进灯火中。
还是叶行及时发现,紧急上前扑灭,可头发依旧被烧短了一截。
“大人,您奔波两日,还是好好歇歇吧。”
叶行有些担忧:“不然这头发再被烧着了怎么办?”
温如吟倒是不在乎,只道:“皮相而已。对了,你可曾传信至其他地方的锦衣卫,问询近来是否有大额的硫磺交易吗?”
“问过了,不曾。”叶行摇头。
窗外月色如炼,温如吟叹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眶,道:“再怎么样都会露出马脚,千斤重的硫磺,遮掩并不容易,更别提事发后风声收紧……”
叶行道:“大人以为,这些嚣张贼子从何而来?”
“这硫磺是制火药的重要原料,且只在南国盛产,以北皆是稀缺。此次被抢,估计是以北诸国之中谁的手笔,至于具体是谁——”
“难不成是北国?”
温如吟沉吟片刻,摇头:“不大像。北国是缺硫磺,但并非全然没有,从以往密报来看,他们哪怕需要硫磺,也在黑市中采买,之前甚至还会与我们这边暗线来往交易。虽然目前这条线断了,但我敢肯定,他们不会杀人劫取。要不然一旦东窗事发,岂非要引起两国交战。”
思索后,他道:“从仵作验尸的情况来看,那些贼人杀人时应该是用了淬了毒的剑刃。此毒不知何物,毒性凶猛,想来是来自贼人母国,若是能辨认出来,应该能确定这批人是来自何处。”
“叶行,”温如吟抬眼,吩咐道,“你立刻传信,叫萧询来此。”
“指挥使!”叶行有些震惊,“奉御司办案,怎可让他来?”
“他为北国人,想必比我们了解这些以北诸国的毒物。”
“可是若这件事是由北国所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温如吟不再犹豫,只道:“叫他骑最快的马过来。”
叶行见他坚持,挠头叹气,便下去传信。
第二日一早,何知州带着一干奴仆守在门口,恭敬道:“大人,不知您是否起身……”
话还没说完,门突然被打开,温如吟神色如常,道:“何知州来的正好,快进来吧。”
何继明忙唤着人进去,自己也进了屋,偷偷打量着,见床铺整洁如旧,书桌前铺满了案卷,便清楚指挥使一夜未眠,道:“大人昨夜辛苦,我叫人备了些吃食,您用一些。”
温如吟也不客气,直接道:“是有些饿了,知州与我一起用些吧。”
二人坐下,婢女将食盒打开,取出白粥小菜糕点放在桌上。
何知州道:“饭食简薄,还请指挥使勿要嫌弃。”
温如吟道:“知州说笑了,能吃上一口热食已经很好了,我为何要嫌弃。”
一路骑马过来,昼夜不停,饿了吃一口硬邦邦的干粮,眼下有热菜热饭,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接着二人用饭闲聊,没做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吃到一碟糕点时,温如吟微微咋舌道:“这点心味道奇特,可是坏了?”
何知州解释道:“哦,指挥使误会了,这点心并非坏了,而是加入了少量的硫磺粉,所以味道特殊。”
“硫磺粉?只听过硫磺制火药,不曾听说还可以加进吃食里面。”
“按理说硫磺确实不能吃,只是盛州盛产此物,生活这里的百姓想着法子将其做成吃食,也算是一种特产。当然,硫磺性猛,他们也不会多吃。”
这般风土人情听着有趣,温如吟笑了笑,随即是想到了什么,道:“朝廷禁止售卖硫磺,他们是如何买到硫磺粉的?”
何知州道:“朝廷确有命令,但硫磺也是药材的一种,故而药铺里也能买到一些,只是不能超过官府定量罢了。”
温如吟若有所思,继续咬了口点心。
半晌他突然放下筷子,警觉道:“何知州,烦请你立刻封闭城门。”
何知州面露惊讶,刚想询问。温如吟已经站起来,抓起佩刀,大喊道:“叶行!”
一直守在门口的叶行道:“在!”
“传令城中所有锦衣卫,搜药铺。”温如吟冷目灼灼,“若是有硫磺粉进量超过官府所定,立刻扣押!”
如此一闹,动静大了起来,但成果也是显著。不到半天的功夫,便查出几家药铺里有大量来源不明的硫磺。
温如吟来到其中一家,此时锦衣卫已经将药铺控制住,药铺掌柜跪在地上,面如土色。
叶行道:“大人,确认过了,这几家药铺里面的硫磺就是前几日被劫的那一批。”
药铺掌柜闻言,吓得大喊:“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温如吟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些本应该是被劫走的硫磺从哪来的?”
药铺掌柜瑟瑟发抖,匍匐道:“前日有人来药铺,问小人愿不愿意收购一批低价硫磺……小人一时糊涂,这才犯下大错!”
温如吟神色冷冷。硫磺一案闹得如此之大,盛州城估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时候有低价硫磺送上门,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其中厉害,又怎会毫不知情?不过是明知故犯罢了。
叶行又道:“不过大人,刚才清点硫磺数目,发现还是少了百余斤,询问之下,发现是被不同的人分批买走了。”
温如吟道:“千斤硫磺运送起来必然引人注目,贼人先是低价销赃,再以收购的名义分批买走,自然是安全多了。”
他垂眸看向药铺掌柜,道:“卖你们硫磺粉人长相如何,可还记得?”
“不记得了。”药铺掌柜赶紧摇头,然后解释道,“官爷,不是小人不想记,只是那人来时已是晚夜,根本看不清脸,记不得特征啊……”
温如吟不言,只是转头对叶行道:“吩咐下去,剩下的硫磺查封送回官府,城门处严加搜查,若有携带硫磺出城者,一个都不许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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