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馥勾了勾唇,红唇几乎要贴在元烨的侧脸上,她慢慢往后退,直到两人保持相对不远不近的距离。
显然元烨还未从刚刚的对话中回过神来,他浑身僵硬看着她,许久才开口:
“江丞相是百官之首,苏尚是我敬重的师长,皇上是天下万民的君主,丞相一动朝堂动荡……老师的死,我又何尝不心痛?若非你一意孤行,不肯服软,何苦会害了这么多人?作为朝廷命官,苏尚的学生,我会这般想,但作为段良玉的徒弟,我未泯良知的自己,我却不会这么想。”
元烨的话,明显是在怪罪司徒馥,但更怪他自己,陷入纠结两难的境地。
司徒馥不解:“你既知晓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公道,何苦不给,你身为大理寺官员,不是最应该秉公执法的吗?却原来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算是我看错你了。”
她说完后,一把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砰地一声响,将二人彻底隔绝,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始的时候。
元烨双手握得紧,指节泛白,却白不过他那张苍白无力的脸。
没多久,房门再次打开,司徒馥从里面出来,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昏昏欲睡的人。
几乎是条件反射,元烨立即从地上坐起,然后揉了揉泛痛的双眼,一脸茫然地望着司徒馥。
“我一直在外面守着。”
他是想告诉司徒馥,可以去屋内好好休息,他会在外面守着她,不会出事。就算出事,他也会守护她。
司徒馥没有理会他,关上房门后便去寻了林净。按照约定,他们若是午夜还未回府,司徒书便会出来寻他们,眼下已经快丑时,他寻不到他们估计都急疯了。
林净还在房内替司徒青医治,司徒馥站在外面被医馆其他人拦住,言说司徒青伤得极重,林净正在给他缝合伤口。
司徒馥听见后整个人都懵愣住,身子忍不住颤栗,她自己倒是没受什么伤,因为所有攻击几乎都是司徒青替她抗的,她想过他会伤得重,却不想会这般重。
以为司徒青身上的血与她一样,都是别人的,却忘记了,司徒青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让别人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想通后,司徒馥便自惩般站在原地,仿佛这样司徒青便能好,以至于司徒书到时,她还站在门口,全然忘记了外界众人。
元烨知道她现在心情不佳,定无暇顾及司徒书,也怕司徒书打搅她。于是,在司徒书跨进院子的那一刻,他立即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绕过横躺在地上的流民,几番艰难下出了医馆的大门。
司徒书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那般厉害居然会被人伤得这般重。
他质问:“怎么回事?”
元烨道:“我赶到时,他们已经伤得这般重了。司徒公子伤得重些,司徒小姐无恙。”
“凶手呢?”
“跑了。”
“你怎么可以让他们跑了?你不是大理寺的吗?你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吗?”
司徒书说红了眼,元烨百口莫辩,一个握得指节节节作响,一个无声无息往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我也有很多不能为与无能为之事,阿馥的事情,我只能说,爱莫能助。这显然已经不是我一个人便能改变的事实。”
“那你救她就不怕得罪背后的人吗?”
“怕?你知道守在街上的那些守卫是哪里的吗?肖恩是禁军统领,普天之下何人能调动禁军?司徒书,你怎知我没有努力?若非我,阿馥在进去的第一天,四年前司徒府的惨状未必不会重新上演,我曾不知司徒府摊上何事,现在大概知晓了。”
“你怕了?”
“我不是怕了,是觉得无解。一个要报仇,不死不休,一个想息事宁人,推了替罪羊。可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苏尚是我最敬重的师长,元家能翻案,是他在中擀旋,可他出事,我却只能袖手旁观。”
元烨说着,又往后退了几步,司徒书没有立场责怪元烨,唯一恨他的便是司徒馥的入狱,可她出狱,也是元烨暗中相助。这次更是救了司徒馥与司徒青。
“若非念着欠着你的情,我早就一剑杀了你。”
司徒青愤愤不平。
元烨看着司徒书转身的背影,双眼瞬间清明起来,他忙喊住司徒书:“站住,你昨晚是不是去过元府,与师父下棋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司徒书满脸不屑:“没错,是我!”
元烨心跳漏了半拍,他上前去拉住了司徒书,整个人走到了他面前,二人面对面。他仔细看着司徒书的脸,轮廓竟有三分与段良玉相似。
“我师父,与你是何关系?”
司徒书愣了一下,随打趣道:“师徒这么多年,她未告诉过你,她有孩子吗?”
元烨整个愣住,他曾给段良玉把过脉,虽他医术不湛,可也略懂药理,段良玉身子不好,一是常年打仗,在军营中积累的顽疾,二则是生育后,未调理好留下的后遗症。
他从未听段良玉提过她的孩子,便以为素未谋面的师兄弟早夭。
见元烨愣神,司徒书勾了勾唇道:“元大人仔细回想一下我阿兄,他应当比我更像!”
司徒青?
他额前有碎发……元烨从未认真看过他,第一次见,当时也只是觉得熟悉,但一想到师父如此厌恶司徒府,又怎么会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放在司徒府养?
司徒书继续道:“因此,我去元府看我母亲又有何不可?不过,我可不认她是我母亲,从她抛夫弃子的那天起,我们就与她恩断义绝了。若不是阿兄要我去见见她,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她!”
元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
难怪小时候,师父对他时而温柔,时而凶狠,比起年少时流落街头差点被饿死,被打死,段良玉的出现真的治愈了他整个年少。
不论师父待他如何,他只全当师父是爱他的,不然师父怎么不捡其他人,不养其他人,不骂其他人……
“所以……你们的父亲是谁?是姓元吗?”
姓元?司徒书不解为何元烨会这样问,但他怎么可能会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是谁?他连母亲是谁这件事情都没有告诉兰陵笙,怎么可能告诉元烨父母亲是谁?
“你猜啊!”
元烨一直以来信奉的东西,接二连三轰然倒塌。
“我出身名门望族,我父亲绝不会是个滥情之人,绝不可能……元家,只有元烨一个子嗣。元夫人,只我娘一人。元家没有纳妾,没有通房,没有外室……”
他神神叨叨说了一大串,让司徒书听得皱眉的话。
为何人人皆喜欢自欺欺人,因为,若不自欺欺人,他们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不,准确的说,是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
比信念轰塌更可怕的,是失去信念。
医馆的大夫突然有人跑出来告知,林净出来了,司徒小姐正到处寻司徒公子。
司徒书丢下元烨,自顾自进去寻了司徒馥。
而司徒馥在林净出来的第一时间,便欲进去看望司徒青,中途被人拉住手臂。
司徒馥艰难开口:“阿青怎么样?”
林净朝她点点头:“若今晚无事,今后只需静养便可。”
司徒馥看着床上到处是伤的司徒青,眼泪盈满框,却迟迟未落。
就算司徒青武功高,天下能杀死他的人少之又少,但不代表他不会受伤,不会痛。
司徒馥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随后转头看向林净:
“阿净,没成想半年没见,你医术竟如此精湛。不但可以独自出诊,还能替人缝合,普通男大夫尚且不能做到,你真的厉害。”
元烨并未在原地愣神许久,追着司徒书两人一前一后,在司徒馥说完这句之后进来。
司徒馥久久没有落下的眼泪,在看到司徒书后,断线珠子般落地。身子亦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元烨担忧伸出手,却见司徒书上前,将他挡住,挤去了一旁。
元烨垂下空落的手,看着被司徒书搂住双肩的司徒馥,黯然神伤,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他亦难受到似乎窒息。
林净身形晃了一下,为把空间留给几人,她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出去了。
元烨回过神后,想起段良玉,之前是见司徒青伤得重,他才未说,于是便追了出去。
“林姑娘请留步,家中还有一病人,林姑娘能否移步寒舍。”
元烨见林净今夜累了,本应该休息明日再去出诊,但林净看着他,一张疲惫的脸,沉默许久,没有回应元烨,却吩咐人去备了马车。
不拒绝便是同意,元烨忙去与司徒馥打声招呼,便去门口寻林净。想来司徒书武艺高强,应是能护好她,况且,天也快亮了,宵禁结束,司徒府很快便会来人。
林净看了一眼牵了马过来的元烨,道:
“我在马车上休息,到了叫我。”
元烨答应。林净皱着眉又思索了会:
“元大人,今日我半夜出诊,除诊金双倍外,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提了药箱上马车,掀开帘子看着他,继续道:“同意我们便出发。”
元烨道:“不伤天害理,不违背良知,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都可以。”
林净歪头看了他一眼:“你大可等明天,这样就不会有这个条件。”
说完她便放下车帘。
元烨上马,半响才回:“你若想开条件,才不会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我需要你出诊,那便算是我求你,你有权提条件。”
马车上的林净听见后,表示赞许:“元大人还挺通透。”
元烨道:“我与阿馥之事,祸不及家人朋友,还望林大夫,医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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