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远寝室最近挺热闹。二哥汤泉和音乐系前女友李宁复合了。
据说两人是真爱,汤泉大半夜拿着吉他在女寝楼下号,听不清唱了些什么,李宁却腾地蹿了下去,宿管阿姨不开门,俩人就隔着铁闸执手相看泪眼,没错,演的就是《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的法海棒打鸳鸯,拉开白娘娘和许仙的那一出。
陶远贼喜欢白娘子,这一集看了很多遍。李宁那个哀怨劲矫情劲儿比白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差喊一句“官人”了。寝室其他人就猫在宿舍楼门口楼梯旁偷看,李宁最近指甲留得长,抓住汤泉的时候,刚巧指甲掐住了他的手,李宁在那儿陷入情绪不可自拔,汤泉已经开始疼得嗷嗷叫了。
大家憋着笑,都快抖疯了。几个男孩子打打闹闹,陶远被推了出来,他一边笑一边把汤泉往回拉,悄悄问汤泉:“二哥,呢妈妈的姐姐的爸爸的小女儿的老公的父亲的最小的孙女儿你该喊什么啊?”
“啊?喊什么?”汤泉顿时死机了。
“你妹啊。”陶远露出小白牙,嘿嘿笑。
汤泉回到寝室,心虚一笑。众人严肃:“节操呢?矜持呢?说好的不理她了呢?!”
汤泉眨巴眨巴眼睛,撒娇:“那不是真爱来了吗?人家也不想的。”
安徽呸了他一口,爬上上铺。
张宇懒得理他,温柔一笑,继续看书。
齐谕一边翻白眼一边哼小曲儿:“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壮如牛哎,阿里山的少年娇如水唉。高山长青,涧水长蓝。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碧水常围着青山转唉。啊,啊,啊,唉,唉,唉。”
小五眼睛大,就冲着汤泉天真无邪的笑。笑得他发毛了,才给女友打电话:“亲爱的,以后可能不会在你们宿舍楼下唱歌了,包容一下哟。”
陶远拿着笔记本,好奇地问汤泉:“泉泉泉泉泉泉,给我讲讲真爱来了什么感觉?”
汤泉大窘,但还是回答了:“就是心一直跳啊。”
“不跳的那是死人。”
“可是你听得到它在跳啊,扑通扑通的。跳得你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快死了的感觉。”
“疼吗?”陶远耐心想象,这种感觉具化起来,大抵逃不过身体酸软或者颤抖之类的官感。
无法呼吸。
快死了。
谁无法呼吸过?
谁死过?
汤泉抚摸陶远的脸颊,温声道:“不疼啊,是很想哭泣的难过,是再也无法一个人这样孤单清冷活着的悲伤。”
学校这一年开元旦晚会的时候,人太多,院里票也就百来张,陶远没轮着。他是挺爱热闹,无奈成绩一般,性取向比较特别,口才又一般,存在感不大高。所以碰到些微好事儿不大有人想得起他。除了他之外,安徽长得最招人喜欢,算半个院草,院学生会主席从牙口里挤出一张邀他共赏,汤泉、老五和女朋友出去约会了,张宇依旧是自习室啊自习室,寝室里就剩下陶远和齐谕。
齐谕是个妙人,腿长聪明记性好,长得一张正经八百人民教师的脸却不干正经事儿,随时随地能演一出,你不搭理他,由他得瑟,他保证给你整一出莎士比亚歌舞剧,还你一整个花红柳绿的天堂。
“不让咱看不是,破玩意儿谁稀罕啊!我给你演!”齐谕一撸袖子,抹了一嘴唇膏,捞了件酱油色的纱巾就上了。他决定向这无情无义的学院和苍天无声抗议,他要做这个时代的先锋,要做这命运的领头羊,要做迈克尔、泰勒、托夫斯基,于是少年一边扭秧歌一边唱起了歌。
陶远本来在看蜡笔小新,瞬间凌乱了。
齐谕抛媚眼:“快来嘛,一起嘛,六六。”
陶远眼睛抽搐了好一会儿,那纱巾晃得他快瞎了,还有那句无限循环的歌词,陶远听着听着,就不行了,笑抽在了床上。
齐谕和陶远打闹了一会儿,忽然这货表情不对了,脸僵了。
“怎么了?”陶远双靥飞红,笑意还在脸上。
齐谕从床上哧溜蹿下,抱着肚子往外跑:“来了来了,要卸货了,便秘俩星期了。等着哥啊,一会儿给你唱一出《红灯记》。”
宿舍楼一多半去看元旦晚会了,差不多空了,不多会儿,空荡的楼道里就听齐谕在洗手间撕心裂肺。
陶小同学拍门:“出来了吗?”
“没!”齐谕挤出一个字,手扶着门,满头大汗,脸比要生娃娃的妈妈还要扭曲。
陶小同学有点担心,就蹲门口,也不说话。
“臭不臭啊?你在外面我更出不来!”齐谕快哭了,这缺根筋的小弟。
“臭了,我就走了。”陶小同学答。他想了想,挠头:“小时候便秘的时候,我妈老让我吃香蕉。你要不要来一个?”
“不要!”齐谕咆哮。
“我妈还老给我挤一样东西,特管用,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齐谕已经懒得理他,又过了约莫十分钟,才讪讪开口:“那啥,乖啊,去校医院给哥开瓶那啥吧。”
陶远捧腮,脸颊揉成了一团:“那啥?”
“开……塞……露!”齐谕一边“嗯嗯”,一边想掉眼泪。都多大了,还要用这玩意儿。是吃了半斤钢材吗?怎么这么难消化?
“哦。”陶远一溜烟跑了,小同学勤快,健步如飞,刷卡去校医院门诊开了一瓶,还是熟悉的配方。
开药的大夫填单子时随口问了两句:“便秘多久了?”
陶远老实答:“俩星期。”
“是经常性便秘吗?”
陶远想了想:“不是。”
“那就暂时不用辅助药物。以后注意饮食习惯,多吃蔬菜、水果。”
陶远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声。
“这都是小孩子用的,多大的小伙子了。”胡子花白的老医生笑了笑。
陶远一扭头,又见一窝人乌泱泱的。
里面鹤立鸡群,站着光艳摄人的少年。他干干净净的,没有弱点。
“欸,这不是上次吃撑了的那个吗?你又撑着啦?”像吃撑了的馒头一般的小胖墩兴奋地叫了起来。
陶远看了一眼自己捏着开塞露瓶子的爪子,又看了一眼江文熙。
“你怎么老是撑着啊?怎么撑着的每回都是你呢?哈哈哈哈,还每次都让我们看见,咱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啊同学!”
陶远听到自己的心在羞耻地跳动,那声音跳得仿佛全世界都听到了。
他僵硬地同手同脚走了出去,然后开始一边走,一边哭。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是开塞露被江文熙看到,真的好虐、好想哭。
“你哭了?”身后传来冷淡的略带诧异的声音。
陶远不回头,带着含糊的哭腔:“开塞露不是我的。”
他不打算回头,他决计不能回头。
他不知道真爱是什么模样,但是,那颗心跳动的时候,他却只顾着自惭形秽,遮盖那些内里的残缺和表面上的不周全。
喜欢让人羞耻。
喜欢得让人羞耻。
渺小的少年,既像去了壳的一粒江南米,又像没了房子的安居蟹,再无安心之处。
明天继续
谁是受很明显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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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世间最初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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