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两人询了巫婆猫经常去的地点,她回想一番,才道,在海边的一处教堂内。
乌厄连还有教堂?
宋郁雨问。
“海与现实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解遇水沉着面色,推他上了草地。
摆脱墨黑染成的冻土,宋郁雨不再听见解遇水的呼吸声。
抱紧玩偶熊,发酸的脖颈,他无法忍受地抬头,望向不远处——那里,是乌厄连潟(xi)湖。
珊瑚如刀,横在湖面,连绵不绝,似一堵墙,阻隔外海。缕缕潮汐翻涌淡水,远处咸水域又见处不同寻常的色彩来。
“我们仿佛真的来到了世界尽头……”宋郁雨吸入一口凉气,猝不及防地被海腥气惊了一跳:“这里如果将冻土换做草原,那他们旅游业一定很有前途。”
解遇水默言,宽大手掌轻抚他的后脑勺。
小心的抚慰落在发丝间,少年却仍不得心,自言自语,逐步拆解伪装的现实:“对吧,无论是否拥有过草地,它如今都不会是我幻想的那样。”
咯嘣——
多么凑巧。
白驹挂空,照得金属外壳那样的闪烁着,躺在湖畔。
它与滚轮翻出刺耳鸣叫,男人俯身,用方巾小心捏住他,确认没有隐患后,放心递给轮椅上的少年。
接手的隐约间,宋郁雨瞧见弹头一丝血迹。
它似乎只是不慎沾上,颜色浅淡到不用使力,他手一张一合,克制抚摸下,褪去斑斓。
这颗子弹纯净得应不染尘埃,却因战争的血腥,被迫献身,沾上一丝无声的悲苦。
宋郁雨仔细收在轮椅口袋间,顺带,捎出药瓶。
他灌了颗在口腔,细嚼慢咽。
解遇水瞧着他艰难吞下药片,心口如潮水涌进,窒息直逼大脑运转,语言在口腔组织着,半晌才吐出“至少这片贫瘠土壤始终拥有万顷琉璃,不是吗?”
顺着对方眸光,宋郁雨抬眸,恰逢一朝海潮向他翻涌来,身下轮椅顿时向后退了一大步,由于惯性,他躯体登时向前一震。
潮汐翻滚着,一双水做的手,抚上他额前发丝。
浓烈的海腥气息登时扑面而来,不可控的干呕,宋郁雨只觉浑身酥软,不禁颤抖:
“好重的鱼腥气……”
“喵~”
怀中一松,猫咪后爪勾上衣服,欲逃而又受困,它万般无奈间,扭头,再次哼唧:“喵。”
解遇水俯身,替它松了锁链般的线头。
矫健身姿似箭,一发向海中奔去。
“它会死的。”宋郁雨平静阐述着:“我们该怎么给老婆婆交代?”
解遇水突然低声唤道:“宋郁雨。”
“我在。”
“假如,你的乙方违反合同条约,那你还会遵守条约吗?”
海风传声,逐字逐句,清晰荡漾在少年耳畔,大梦初醒般,他瞪着双眸,欲言又止。
解遇水很容易从这对眸子中看穿对方,低头的那一刻,他用下巴替少年将耳畔发丝撩到耳后,沉重的头颅轻轻倚靠耳垂,沉言:“一介巫婆都寻不到的人,让一对陌生人来寻找。”
“定金偏偏还是猫……”宋郁雨耷拉着眼皮,续言:“偏偏她能看出我们的关系,实力不可能允许她看不出她的猫在哪。”
“猫。”解遇水推着他,漫步至湿漉漉的白猫侧,肮脏淤泥玷污雪白猫毛,他脱下冲锋衣外套,一方温柔细细包裹它:“受伤了。”
宋郁雨接过安稳躺在冲锋衣上眨眼的白猫,望着怀中蜷缩的瘦小身骨,心头一阵暖意如潮,直达全身血管,沸腾灼烧着体肤。
“所以,你带我来这片湖,只是为了让我知道这只猫的内涵?”
解遇水推他,更近湖岸:“不。”
宋郁雨欣慰地笑看他,欲言的唇角,解遇水抢先他一步。
“湖畔很多尸体。”
少年的笑僵在了面上,他木讷着转眼,一刹那,吓缩了瞳孔。
“这是我们一天的经历。”
残阳似血,最后一缕覆盖篝火,众人皆扎堆分享着,即使无用也不肯相信真的无用的消息。
解遇水言尽,推着少年,又远了人群。
“那就是南方联盟的解遇水啊……”
宋郁雨从小耳朵就很尖,直至三角屋内,他依旧倾听到队友们的谈论。
解遇水想推他去床上,宋郁雨回绝,他趴在门口,倚靠门角,唇边笑意渐浓。
“他旁边那位是谁?”
“他的亲弟弟,可能也许或许应该还是对象吧……”
嘭——
解遇水闭紧门,将少年打横抱到床边。
将人放下的那一刻,解遇水周身顿时向前倾斜,险些没有站稳摔地上去。
宋郁雨得逞般勾着他的衣领,似警官评审犯人那般,咄咄逼人:“那些尸体身上,是不是都有中枪的痕迹?”
解遇水淡嗯声。
“他们都是偷渡客?”
“不。”
“猫吃尸体”
“不。”
停下追询的话语,宋郁雨转身背对着男人,放空头脑,陷入自我思索的空间。
沉默的,夜很恬静。
落日时刻,解遇水替他拢好被角,便推门,不知所踪。
宋郁雨陆续唤了几声,唤来的只有苟喘残息的猫叫,哀天叫地。
试图捂住双耳的手停留在半空,余晖下,他清晰瞧见木门上多的那扇窗。
窗外,黑发如瀑的女人,脸皮贴着窗子,眼眶内缕缕血丝倒挂眼球,如杨柳树,随风飘扬。
唇瓣血红,也随风,一张一合,轻巧的嗓音,一字不落,照旧那耳熟的姓名——
“阿列克谢……”
“没有帮我找到我的猫,还想从我口中获取线索?”巫婆正在熬制一锅黄水,黄桃色的药水,浸湿白猫血淋淋的伤口,她眼不带抬,瞪了男人一眼:“你和你弟弟真是不像。”
解遇水从中敏捷听出漏洞来。
“他来找过你?”
巫婆得逞笑着,一双沧桑的手虚遮下脸,若有若无地挑衅:“是啊,他竟然不是瘸子,也不是哑巴,你昨天去搬尸体时,他找到我,说他找到了我的猫,问我,阿列克谢,还活着吗。”
“他不会说话。”解遇水笃定:“婆婆这般挑拨离间,与和我约定的条约不相符。”
巫婆笑笑,自认倒霉,转身将白猫放回墙角的鸟窝。
宋郁雨不是个傻瓜,从解遇水能准确回答他的每个问题时,对方就已露馅。
猫不能吃尸体,他如何知晓的?
猫,既然不吃人,定更不会吃尸体。
第一日晚睡时分,在将自己裹到被子里后,解遇水一定还做了其他什么事。
于是,他在第一次瞧到女人的面庞时,仿佛失去所有恐惧,情不自禁地开口
“亲爱的,我就是阿列克谢。”
啪!
窗户似自暴又似被人捅穿,噼里啪啦的如鞭炮作响,破洞的周遭,蛛网沿着裂痕,似天边余晖,摇摇欲坠。
一片接一片掉落,其中,一片最小,最钝的,正中宋郁雨身侧。
他下意识闭眼,周遭万籁俱寂,他听不到一丝动静。
空前的冷静,他清楚自己一睁眼就要面对什么,却在再次听见一声猫叫时,轰然睁开双眸。
“阿列克谢。”
彼时,女人趴在他的胸口,一双垂着的眼球即使失去使用能力,夜般漆黑的瞳孔却始终坚定不移地凝视少年。
近距离接触,宋郁雨这才发现,女人究竟有多么纤瘦。
看着一米七的高个子,塌在他身上,都不及解遇水上身的重量。
“我不会让你两难,请你记住,我不怪你,但我也不爱你了,我也是具活血肉,放过你,放过我,在我走后,也请你继续爱白令海吹来的,宣告落日余晖将要上升,成为新日太阳的风。”
剧烈的血腥充斥鼻腔,宋郁雨忍耐着干呕,几番控制心旌摇曳,才甘愿去主动拥抱堪比纸片人的身躯。
那是副冰凉的身躯,像是刚从冰柜中苏醒,便跑来道别。
口齿难张,少年偏头,阖眼心虚道:“罗扎……我爱你。”
“那枕在你身侧的女人是谁!”女人一拍床板,宋郁雨霎时从床上滚下身子,头晕目眩间,女人抱住他。
她抱得紧实,宋郁雨喘不来一丝气息,头颅仿佛千斤重,垂在半空,摇摇欲坠间,女人双手扶起面颊。
猩红的泪翻滚早晨宋郁雨嗅到的海腥,流淌坎坷肌肤,穿过唇角,从下巴处跳跃,如一只自由的飞鸟,遨游天际。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因为你变了很多,之前的你从不会呼唤我亲爱的。”
“不,我没有死……。”宋郁雨装模作样,心虚的眼神直往门外明媚瞧去。
“你不记得我了……”
先前崩溃的情绪骤然收进心扉,女人平静的,不像鬼。
“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
“罗扎死了。”
宋郁雨踏进巫婆家门槛,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单唤声名字,巫婆也应声抛来眸。
“瞧,刚送走你哥哥,弟弟就来了。”
—你可以预知,该早知道的。
他掏出笔记本和笔,一笔一划,写得陌生而又认真。
“是这样,我还借此,忽悠了把你哥哥呢。”巫婆的黄色药水缸见底,斜眼一瞟墙角,先前耀眼白猫,像偷喝药水的调皮,全身上下,不同地方扎染着不同浅淡的黄色。
轮椅自动驾驶至巫婆身侧,宋郁雨从小向上,认真打量着这副刻上岁月吻痕的面庞,半晌,才言:“阿列克谢,死了吗?”
“不急这话。”整顿衣装时,巫婆不忘收起炼药缸,不紧不慢,意味深长地说:
“你知道吗,你的哥哥也有预知能力。”
宋郁雨果断打断她,在纸上铿锵有力,终始弗渝,一字一划间,汪洋恣肆——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停。”一根手指,毫无征兆地闯进少年视野,堵在他的唇瓣前,也仿佛堵在他举笔的纸上。
“我可不跟你玩纸上谈兵,你细想想,你哥之前对你表达过,我先违反规定,所以定金你们随意处置的意思,对吧?”
头皮冷麻一瞬,宋郁雨故装镇定:“事实本就如此,你并没有与我们合作的诚心,反而故意陷害。”
“谁告诉你我是陷害你们了,我可是在帮你们啊!我都告诉你们,猫在乌厄连潟湖,你想想,你们去那受过什么伤害,反而不是看见了尸体和内涵?”
巫婆一理耳畔碎发,对于客人的污蔑,她没有生气,饶有兴致地坐在落地窗前,倚靠窗纱,浅抿拿铁。
“海,可不是什么现实世界,你真的确定,你的哥哥跟着你进来到同一个海域空间了吗?”
喋喋不休的嘴,宋郁雨静瞧着,没有任何表示,更没有感性的情感。
她续言
“你要知道,一片海,可是能分离出成千上万的空间,未知空间全貌,你又怎知副本真正的陷阱是什么?”
—我不信你。
巫婆轻笑,随意摆了摆手:“你不愿听取别人意见,我也无法,看在你已经知晓猫主人的名字份上,我现在就告诉你,阿列克谢,没有死,但也没有活着。”
又值一日余晖,篝火旁,仍一堆人齐聚一团,召开探讨会议。
其中,轮到解遇水发言,清晰的思路,强有力的证据,鲜明的个人应对方法特色,无人吭声反对。
除过,他的亲弟弟,宋郁雨。
他认真倾听完哥哥的所有发言,最后,悠悠嗤笑声。
解遇水说出来的线索,通通都是他曾告诉自己的,没有多余,也没有缺少。
堂堂南方联盟签约赶海人,事实的赶海能力怎可能会和自己媲美?他一定知道更多,更重要的线索。
小巧的空白便签本上,少年动作干脆利落,翻至早已有字迹的一页,毫不留情地,如晌午情绪的跌落,狠砸大地。
他独自一人,自动驾驶轮椅逃离人群。
解遇水蹙眉,只一天不管少年,少年便发起脾气,这怎么想,都不符合宋郁雨的发病规律。
捡起便签本,男人先翻至第一页,接着,慢慢品味起少年的字迹。
第一页——解遇水。
第二页——你在哪。
第三页——我们所面对的,相同吗?
第四页——今天你没有和我待在一起。
最后一页
泥星点缀墨黑,秀丽大字刻画纸张,像副名画,字里行句,皆充斥少年羁骜不驯的内心——我不信你。
几乎是同时,他失笑,远瞧少年单薄瘦削的背影,他又收回面颊的力,轻叹声。
“孩子气啊……”
这章宋郁雨和女鬼说话不是ooc,后面会做出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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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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