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词……？！”他瞪着眼，眼如铜铃般，语气中带着的尽是不可思议，一时间他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瞪着那双不能瞪得再大的眼睛愣愣地回头与张远对视一眼，张远的表情明显就在告诉他“看吧，我就说我没骗你，你还不信”。
“你是？”施词对这个人的反应有些疑惑，随即礼貌一笑，站起身来，“抱歉，我记性可能不大好，请问我认识你们吗？”
那人一滞，视线轻拂过去，再一次对上张远的眼睛：“他他他他他……他……五分钟就能……你记不记得高中时那老头子让我们背《阿房宫赋》？他……他看了五分钟不到就给背下来了，就他一个……当年就他一个老头次次拖课都能准时去吃饭……呜呜呜呜……他竟然说他记性不好……一定是我太过于透明不值得被学霸记住他才把我忘记了……”
说到《阿房宫赋》，施词倒是略微有了些影响，犹犹豫豫想了好久好久，由对方口中的“高中”回想，可怎么想都想不起面前这两人是谁，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啊，我真没想起来……但……我记得我高中成绩好像不太好吧……学霸？”
他略微有些疑惑：“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呜呜呜……他竟然对我笑了……”
张远：“……”嗯，这是谁？哪来的大傻子？我不认识。
一旁把他带过来的张远表示极为无语加万分后悔，一时间对这火锅店里的喧闹充满好感，他一巴掌拍在那人肩上把他往后拽了拽以防他继续丢人：“这是莫致一，我是张远，我们高中是同学，一个班的。”
施词低下头想了好久好久，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回忆着高中时期，竟一个同学的脸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那时候的谩骂和冷眼以及因为母亲砸钱让他上重高同学对他的嘲讽，他抬眼看看面前这两人，看着他们这样子到不像是那些欺负他的同学，似乎是有些关系有些感情的，他紧抿着唇沉思许久，摇摇头：“抱歉，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张远听到这句话时竟松了口气，施词知道也许是那些不太好的事情，可他总不能和别人说我坏的事都记住了，好的一件没记住，还把所有人都忘了，这太过于玄幻以及匪夷所思，只好装作不解地望向他：“怎么了吗？”
莫致一缩了缩脖子别开头表示别问自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表现更让施词确定是那些事情，他淡淡地用余光瞥了眼装作认真吃饭不搭理此事的谢南纪，又看了眼张远，只希望他真的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一样不是那种人，也希望自己没有猜错，他是真的不太希望他把那些事情在饭桌上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
如果当年是朋友还好，也许会替他顾忌着颜面和心里的不舒服，但如果他当年也是那些人之中的一个，不妨会直接开口，把这些事情当作饭桌上的闲谈家常聊起来。
他面不改色地凝望着两人，张远被他盯得全身发毛，无意识间向后挪动了脚步：“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忘了就忘了，没事不重要的，不好的事情就别去记它了。”
见张远一副“打死我我也不说”的样子，他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大概能确定这两个人应该不是那些人其中之一。他的眼眸好似无意的掠过身旁正望着莫致一和张远的谢南纪，似乎有些警惕，他暂时把心中对这事的疑惑埋葬入心，面上笑容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微微颔首：“也是，那就算了吧，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我能加你微信吗？”莫致一这时候转过了身来，规规矩矩像个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般举着手，眼睛亮亮的，眨了眨。
他这样子很难让人拒绝他，施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打开过的微信，不太好意思地冲着他笑了笑：“抱歉，我没把手机带出来。”
莫致一一愣，他连忙摆着手：“这个不用……不用什么都道歉的……嗯……要不这样，我把我微信号给你，等你有空了加一下？”
施词听着他的提议，点了点头，莫致一急忙回身回座位，从随身背着的单肩包里翻出本草稿本撕一张来写下一串英文数字结合的号码，认认真真叠起来回去交给施词，边细心提醒：“这里面我写了两串号码，你加哪个都行，都是常用的。”
施词“嗯”道表示自己记住了好让他放下心来，一边会以一个温和礼貌的笑容，莫致一看得怪不好意思，道别后被一旁无所事事看热闹的张禹拉着走。
张禹临走前远远踹了张远一脚，脚尖踢到张远的白卫衣上：“别打扰人家吃饭嘞，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不行吗？”
“这话头难道不是你挑起来的？”张远莫名其妙揪着自己的卫衣下摆，手重重把那块儿灰色掸掉，“张禹！我告诉你，你今年压岁钱别想要了！”他嘴上说着饶不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两人聊了太久打扰人家吃饭不太好，只和施华年又说了几句便结尾，回自己一桌吃饭去。
谢南纪在一旁无声观望，观察着所有人明面暗里的一举一动，而他这样做的同时，却落下了一个人，视线同施亦难对上的那一刻，他只是装作无事发生，友好地笑笑，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各忙各的，一言不发，却心知肚明对方知道了什么，不知道什么，草草几回交汇的目光确认了双方利益平衡，便达成合作。谢南纪只是低下头，暗自感叹他的聪明。
施亦难从锅里夹出一片肥牛蘸酱混饭吃下，眼神淡淡从施词面色依旧的脸上扫过，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眶里蒙上薄薄一层笑意，再一次伸出筷子捞起来颗近似球形的虾滑放入碗中。
虽然两人几乎从未说上过一句话，但只要人与人的关系上笼着层利益网，不管认不认识，只要能交换出想要的信息，或是能得到所需的帮助，都还是能合作愉快的。
“姑姑。”施亦难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你们在国内待几天？”
“不确定，我本来是打算待在这儿把年过了的，但好像公司那边有点事情，饭后我再确认一下。”施婉无奈地扶额，“还有先前葬礼来的那些记者，得把消息压，不然对你们的生活也有影响。”
“谢谢姑姑。”
施婉丝毫未察觉到异样所在，一脚踩入为她布置的陷阱之中，她转头问谢南纪：“欸？你们待在国内过年吗？”
谢南纪看出了施亦难特地布置的话题，面色如常，回答：“不太确定，但我这边不太忙，消息的事情就麻烦您处理一下了。”
“你们还是留在国内吧，这么久没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住久点，来来去去也麻烦。”
谢南纪看了看施词征求他的意见，施词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才点点头道：“也行。”
“正好这几天都有空，还能把之前留下来的一些琐碎的事务处理干净。”谢南纪似有若无用余光瞥了眼施亦难，道。
“是啊，平时都忙得要死，处理的都是大事务，好不容易放假了才有时间把那些不太重要但必须完成的小事情处理完。”施婉认同地点着头，浑然不知自己在无意间，已经替两人无声无息地交换了时间消息，她伸出筷子夹起番茄锅里的乌冬面盛放在碗里，因为有些烫没立刻去吃，“那你们这段时间怎么办？这边附近有房子的吧？”
“哦，有几套，平时也有人在打扫的。”
“那等会儿我把你们送过去吧。”
“谢谢施阿姨，但不用了，我有一套之前一直在住的离这里很近，而且我助理等下把车钥匙给我送来。”
施婉听着他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那好。”
这时，施亦难手故意一动，手边的碗碟一震，他立即去扶，这恰恰引来了施婉的目光，顺嘴问施亦难和施华年，“亦难和华年你们提早开学吗？”
“我们不用。”施亦难摇头，“但有几门课的作业要提前拍上去，会下发新的练习下来”他说道“拍”字时无声地瞥向谢南纪，似无意般移开眼看向施词，又重新落回施婉身上。
施华年又咬了一大口冰淇淋：“我们没通知。”
“作业很多吧，听说弘毅作业量本来就多，这次寒假作业肯定不少，感觉你们高中学业压力很重，还有亦难，明年就要高考了对吧？”施婉在“坑”里越陷越深。
“多是多的，但我大部分作业都免掉了，其中没免掉的作业中也就一两份要做。”施亦难说着，“我本来是打算早点拍上去，但怕打扰到老师，打算改天晚上七八点这样发过去，这时间应该还没睡。”
“啊——我们作业多的都写不完！”施华年怒目而视，许是因为对方说出的作业量太少过于震惊没反应过来不对的地方，“为什么你们高二作业这么少！”
施亦难想了想，一笑，故意激他：“考得好。”
施华年装作无语地板下脸，一个人默默扒拉着小碗里剩余的香草冰淇淋为自己那多得跟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山样的作业量而闷闷不乐，极为苦恼。
八点二十。
“亦难，华年，这里离你们家那边挺远的，你们是打车回去吗？要是打车到了家记得发条短信过来，注意安全啊。”施婉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助理应该把车停在边上了。”
“谢谢姑姑，但是真的不用了。”施亦难说，“我刚刚吃完饭就和张叔说过了，他来接我们，应该就快到了，您先上去休息吧，累了一天。”
“那好。”施婉回头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谢南纪和施词已经不见了，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张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纸条，递过去，“对了，这是刚刚南纪给我的，说是让你加一下他微信，微信号写上面了，一个转身差点忘记。”
“谢谢姑姑。”
“欸？他是有什么事情吗？也没见你们交流啊。”施婉疑惑地问他，也许是怕施亦难误会，还跟上一句，“我就是好奇，如果是什么要紧事情说不定我也能帮上点忙。”
施亦难不动声色地僵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冲动想骂人，他竟然没自己编个理由？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心中把合作伙伴坑自己这笔账记下来，神色自若地笑笑：“应该不是您口中的那种要紧事情，他就是想让我帮忙把施词走前落在这里的一张高二运动会合照拿去，也许是施词像认认人，担心下次碰到同学认不出来吧？”
“哦，这是该认认，不然是挺尴尬的。”施婉重重点点头，她看了看时间，抬头张望有没有车过来。
光芒穿过昏暗的境地直射而来，施亦难下意识回头看去，因为光芒在昏黑中太过刺眼便微微眯起眼来，是张叔来了，抬了抬手表示自己看到了，又和施婉简单道别，才拎起行李箱上架着的背包，和施华年一道过去。
施亦难坐在车上，手指撑着脑袋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机振动，他也嫌无聊便打开手机去查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红点。
这……不至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作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魔头给的题好难好难好难……求教呜呜呜呜呜呜……”周文昌。
这条消息发的时间是两天前凌晨，那时候施亦难正在施家庄园的空草坪上吃烧烤，还有……
他的回忆在出现那个身影时猛然停顿，脸颊有些发热，他紧咬着下唇控制自己不去想，也不知道回复什么好，随手按了个句号发出去当作回复，发完便退出了他和周文昌的私聊，随眼一瞟便看见了那个消息不停增加的群——他、周文昌和余子皓的群。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老施他敷衍我！他就回了我一个句号！！！！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容易吗！！！”周文昌的消息正巧弹出来，施亦难看着上面无止境的消息眼角直抽抽，还是不翻上面的消息了，他实在不敢想象两人聊天的奇葩程度。
更不想看。
可就算不翻，他一不小心还是看到了上面几条明晃晃的消息——
“呜呜呜呜——我给老施发了消息他都不理我！！！两天了，他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周文昌。
“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他不会因为太卷猝死了吧？”余子皓。
“望老施在天上能抱我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周文昌，消息的末尾还带上了哭丧的表情。
“老施一路走好！我们每逢节日一定给你烧纸钱，让你成为整个地府最富有的……鬼？”余子皓，后面还跟了个类似加油的表情包。
呃……
这怎么还死了？施亦难无语地扶额。
他原本还有些为敷衍了周文昌而冒出的一丝丝歉意，一瞬间连同道德礼貌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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