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扬州来的信。”
“拿上来。”
三伏将至,殿内摆满了冰块降暑,萧晦明端坐在书桌前,两旁侍女不停歇地挥动着扇子,带来轻盈凉风。
……
“荒缪,费这么大力气盗取官银只为了暗中放入这小小浊气之物?我看多半是被人摆了一道!”
萧晦明将信件重重拍在桌上,怒气未歇。
“罢了,太子不堪重用,让他回京吧。至于这玉髓案,是谁查到的?”
多年前的旧案被翻出,萧晦明神色有些复杂,看不出在想什么。
“回皇上,是三皇子提出的,听说他去拜访了文渊候夫人旧址,发现了些东西。”
当年的事情留下的印象并不美好,萧晦明不愿再提。
“罢了,朕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他去吧。你们都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会。”
“是。”
挥散了所有人,萧晦明放松下来,神色凝重地盯着信上的玉髓案三个字,似乎还能感受到多年前雨夜的潮湿。
“皇上,这可不太妙啊。”
幕后屏风款款走出一人,此人身形提拔,衣着样式讲究,他站在暗处,看不清样貌。
“哼,不过毛头小子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那银子怎么回事,怎么又放回去了?”萧晦明问道。
“这不是看太子殿下找得着急吗?毕竟是您的亲儿子,可不能怠慢了他。”
“少在那阴阳怪气,朕养了你们你们久,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萧晦明怒道。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萧晦明。
片刻,萧晦明摇了摇头,冷静下来。
“浊气收集的怎么样了,何时能准备祭祀?”
“还需一个月即可完成。”
“怎么还要这么久?”
“本来是要收集完成的,谁承想扬州出了意外,耽搁了一些进度。”
“罢了,尽快准备好。”萧晦明没有再多追究。
“记住是朕给了你们一切,不要妄想什么自立门户。”
轰隆——
惊雷响起,要下雨了,空气变得闷热。大风拂过,蜡烛将灭不灭,映照出暗中人的脸庞。
“是,苏复谨记。”
那人恭谨的行了个礼,脊背弯的极低。
雨点大滴大滴砸向地面,敲打着耳膜,令人烦躁。萧晦明回想起那个雨夜,殿内人心各异,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皆是为文渊候求情的。
……
挡了朕的路就该死!
文渊候又如何?不还是朕轻飘飘一句话就下狱了?还有一个月大功告成了,这点风浪算什么。
萧晦明将桌面东西一把扫开,驱散旧事。
大雨磅礴,阻止了沈青黛的脚步。此时她只能和萧景珩共同挤在屋檐下,等待着雨停。
昨日,银两失窃案告一段落,虽然疑点重重,但好歹找回了银子。萧景方上书京城,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回到住所,夕阳已然落下,只剩弯弯的月牙悬挂在天空。繁星点点,照耀着夜幕下的每一个人。
叩叩——
门被敲响,沈青黛放下手中的书,打开门。
门外是一袭玄衣的萧景珩,他似乎经常穿这种颜色的衣服。配上他冷酷无情的表情,让人有些难以接近。不过这么多天的接触下来,沈青黛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外表比较高冷罢了。
沈青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冲散了他的冷酷。
“殿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方便进去吗?”
“好的。”
沈青黛将人带进屋内,点燃一根蜡烛,让光亮遍布整个屋内。
“之前答应过你的,重查玉髓案,现在我已经将当年的卷宗找出来了,只是有些疑点,想请教沈姑娘。”
“好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当年你父亲的罪名是谋害妃子,此事的缘由是你父亲发明了一例能够抵御浊气的药房,经过测试后确有其效。然一名妃子喝后,却迅速浊气入体发狂而亡。负责这名妃子的太医便是你父亲,于是沈家被抄斩。”萧景珩的语气很平淡,沈青黛却做不到那么平静。
记忆中的父亲宽和温驯,待人友善,悬壶济世,她不相信父亲会做出害人的事情。
“但既然药方没有问题,为何会将罪名定在你父亲身上?汤药会经过许多人的手到妃子嘴里,我查阅了当年的案例,只有沈家受罚,其他人并无牵连。卷宗中并无证据说明这件事是你父亲做的,怎么如此轻易就做出决断。”
沈青黛有些恍然,当年自己被母亲藏起来躲过一劫。官兵冲进来的凶狠和亲人的叫喊多年来一直死死拖着她,行走艰难。
当年之事沈青黛并无能力去查阅相关的资料,因此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么说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沈青黛看向萧景珩,眼中泪光闪烁,充满希望。让萧景珩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可怜。
“目前看来是的。此外,我还发现文渊候妻子的家就在沈家附近,他的妻子姓方,你认识他们吗?”
“方?这么说小时候家附近确实有一户姓方的人家,似乎家里是当官的,祖父和方家倒是有些来往,但我不太了解。”
“后来文渊候府出事了,方家……便再也没了消息。只听闻,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萧景珩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文渊候获罪下狱,方家作为姻亲,按理说难逃牵连。但卷宗里,方家被提及的极少,仿佛刻意模糊了他们的存在,只轻描淡写地以不知所踪带过。这不合常理。”萧景珩沉默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窗外,雨声依旧淅沥,衬得屋内格外安静,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轻响。
“沈太医的药方,既能抵御浊气,为何会害死妃子?是药方本身有致命缺陷,还是有人在那碗汤药里动了手脚?”萧景珩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敲在沈青黛的心上,“负责煎药、试药、呈送汤药的人,卷宗中语焉不详。为何只揪住你父亲一人?仅仅因为他是主治太医?”
他拿起桌上那卷泛黄陈旧的卷宗,手指划过上面冰冷僵硬的字迹:“这上面记载的所谓证据,漏洞百出。妃子暴毙后,现场并未发现任何指向沈太医的直接物证,全凭几个宫人的片面之词就将谋害的罪名坐实。更奇怪的是,你父亲甚至没有辩解的机会,沈家就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抄斩了。”
沈青黛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多年来深埋心底的冤屈与悲愤,被萧景珩条分缕析的质疑一点点撬开。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您的意思是……我沈家,是被人精心构陷?是替罪羊?”
萧景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卷宗末尾一个模糊不清的朱批印记上,那印记的形状,他似乎在父皇御书房某些密档的封口处见过。
“构陷与否,尚需铁证。”萧景珩放下卷宗,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但疑点重重,足以重启调查。玉髓案翻案的关键,或许就在这被刻意抹去的顾家,以及当年那碗夺命的汤药究竟经过了何人之手。”
他看向沈青黛,烛光下,她眼中强忍的泪水如同破碎的星辰,却燃烧着不屈的光芒。“沈姑娘,这条路不会平坦,翻查旧案,尤其是涉及皇室秘辛,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可愿与我一同查下去?为沈家,也为那些被掩盖的真相。”
沈青黛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她挺直了脊背,迎上萧景珩的目光,那目光深处,不再是初见时的冰冷疏离,而是沉甸甸的信任与同行的邀请。
“愿意!”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家父蒙冤,沈家满门血债,青黛苟活于世,只为等一个真相!刀山火海,青黛无惧!只求殿下,还我沈家一个清白!”她郑重地对着萧景珩,深深一福。
萧景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潮湿的风裹挟着雨丝卷入,吹得烛火猛烈摇曳,几乎熄灭。屋内的光影瞬间变得明灭不定,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如同在黑暗中潜行的猎手。
“好。”萧景珩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扬州事了,太子将返京,京城的天……怕是要乱了。我们需得抓紧。”
他回身,阴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只有那双眸子,在摇曳的微光下亮得惊人,如同盯紧猎物的鹰隼。
“父皇不愿提的旧事,文渊候消失的姻亲,还有那诡异致命的药方……这一切,都指向那场被尘封的‘玉髓案’。而‘玉髓’二字背后,究竟藏着什么,能让父皇如此讳莫如深?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惊雷般在沈青黛心中炸响。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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