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林漾一愣，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忽然反应过来沈遥知早就发现他在偷看了，又尴尬得几乎无地自容，赶紧转身跑了。
豌豆芽儿收回视线，好奇问：“他是谁？”
沈遥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道：“找我什么事。”
听他这么说，豌豆芽儿连忙将手里捏着的一张表格递过去：“这是老师让我填的，但我有点看不懂……沈班长，能不能教教我？”
沈遥知垂眼，粗略扫了一下表格内容，并未表态，却忽然问了一句：“你能当上数学课代表，不是靠成绩吧。”
豌豆芽儿眨了眨眼，没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老实地点点头：“老师说我数学有待提高，所以特意选了我做课代表，说是可以激励……”
话未说完，沈遥知忽然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道：“怪不得老师派给你的任务一个也做不好。”
他语气算不上友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豌豆芽儿听出来了，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声音变小了许多：“对不起……”
“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帮我指出来吧。”她小声道，“我一定虚心接受批评……”
沈遥知又打断了她的话：“你连一张基础表格都不会填，我给你指什么。”
话一出口，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了，沈遥知没再继续说什么，转身道：“去找老师吧。”
见他要走，豌豆芽儿急忙追了上去：“沈班长！要不……要不我请你喝奶茶吧！”
“不用，没必要。”
“啊，可是这样我会觉得你在生我的气……”
沈遥知脚步未停：“没生气。”
豌豆芽儿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神情落寞，声音带上了几分自嘲和委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笨啊……要不我还是给你买一杯吧，反正等会儿回酒店顺路也要去药店买药的，我脚踝伤得有些严重……”
听她这么说，沈遥知这才停下脚步，沉吟片刻，像是权衡了一下，才开口道：“行，我要全糖的。”
像是抓住了交流机会，豌豆芽儿立刻追问，试图拉近距离：“咱们的口味一样哎，你也喜欢甜的吗？”
“不喜欢。”沈遥知说，“但我前桌爱喝。”
豌豆芽儿神情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沈遥知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看着她，格外认真地叮嘱了一句：“要常温的。”
豌豆芽儿：“……”
不远处的大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偷闲的人，沈遥知的目光掠过人群，定格在其中一道正低头专注打游戏的身影上，他驻足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点进今天新下载的游戏，唯一的好友果然亮着“在线”标识，紧接着，沈遥知的视线落在了好友申请栏那几个显眼的小红点上。
【不坑但菜】：管管你朋友行吗？别放出来害人了。
【芙蓉糯米滋】：物以类聚呵呵呵，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妩媚狗熊】：就这水平还把关系挂出来，不嫌丢人吗？
最新一条申请是：你女朋友打游戏都把父母打没了，你身为女婿不去给丈母娘上坟在这儿干啥呢。
沈遥知：“……”
他收起手机，径直走向树下。
面前一道阴影忽然笼罩下来，林漾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沈遥知的目光。
林漾：“……干嘛。”
沈遥知双手环臂，微微俯下身：“林漾同学，我要扣分了。”
几乎每个学校都会实行严格的操行分制度，学生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被视为“严重违纪”，而学生手册上又明确标注，扣到一定分数便要回家反省或接受处分，就连沈遥知这样的优等生也难免因为这不太合理的制度而被扣过几分。
林漾一听就急了，连忙取消游戏匹配：“别呀，我才刚拿出来，还没开始玩呢。”
沈遥知直起身，作势要拿出扣分单：“那就是玩手机未遂。”
林漾连忙摁住他的胳膊：“可是今天情况特殊啊！不算正式上课吧！”
沈遥知不为所动：“虽然是秋游，但也属于集体教学活动时间，按规定，该扣。”
林漾看他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心里也清楚这人多半是故意的，只好放软语气：“就通融一下嘛班长，下次我绝对不会了！”
沈遥知问：“我怎么相信你。”
“我给你写保证书！”林漾立刻举起手指发誓。
沈遥知静静看了他两秒，合上本子：“可以，我说你写。”
林漾点点头，赶紧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屏息等待，却听见沈遥知说：“林漾在此发誓，秋游期间绝对听从沈遥知的一切指令，如若犯错，自愿扣双倍分数。”
周围偷听的同学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林漾垮下脸：“你这也太狠了吧……而且玩手机的也不止我一个，你干嘛不管他们？”
话音刚落，二人转头望去，旁边几个原本在摸鱼的同学立刻低下头，卖力地挥起了锄头。
“……”
林漾：“……行，我写就我写。”
等保证书签上大名交到沈遥知手里，林漾便拉开书包链想找点东西吃，结果头顶又传来熟悉的声音：“请不要在这里吃零食。”
林漾没好气道：“为什么。”
原因无非又是什么校规校纪，林漾心里明白，但他现在心情不好，必须和沈遥知对着干才能舒服一点。
沈遥知没有回答，只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倾身靠近，低声道：“你在这里吃东西，蚂蚁会被吸引过来，等它们钻进书包发现学习资料，就学会了阅读，然后变得非常聪明，因为知识就是力量。”
林漾一愣，听沈遥知继续道：“但没有道德的约束，力量就会腐化，蚂蚁会因此变得邪恶，最后统治整个世界。”
林漾一脸复杂：“班长……你被蚂蚁上身了还是被鬼上身了？”
沈遥知：“应该都不是。”
难得听他开这种玩笑，林漾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忽然，沈遥知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看向一旁的红薯叶片。
“你看这个。”
林漾下意识凑近观察，只见宽大的绿叶背面趴着一只肥硕的、通体碧绿还带着斑纹的虫子，此刻正在慢悠悠地蠕动。
“——！！！”
林漾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整个人几乎是跳着猛地往后一躲，一把抓住沈遥知的胳膊，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快、快把它丢远点！”
沈遥知毫无防备，被他抓得身形一晃，低头看了眼林漾死死攥住自己胳膊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他的脸，开口：“不咬人的。”
“不咬人但是吓人啊！”林漾闭上眼不敢再看，要是普通的小虫还好，可那只绿色生物的体型几乎快赶得上人的大拇指了，试问谁看到不会害怕？
“它、它走了吗？丢了没有？”
“嗯，”沈遥知应道，“丢了。”
林漾这才惊魂未定地睁开一只眼，发现那片叶子果然不见了，长长舒了口气，松开紧紧抓着沈遥知的手，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便强自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哦，丢了就好。”
沈遥知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指腹很自然地将林漾蹭到脸上的一块小泥点轻轻擦掉了。
指尖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林漾瞬间僵住，耳尖好像被传染了温度一样迅速漫上了一层薄红。
“怕虫。”沈遥知收回手。
放在平时，林漾绝对要嘴硬反驳，可这次不知怎么，他支吾了一会儿，竟低声承认：“怕虫很正常吧……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生物啊……”
沈遥知“嗯”了一声。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斑驳落在两人之间，林漾不敢再看他，匆匆站起身：“那、那个……我继续挖红薯了！”
…………
忙碌一下午，终于到了晚饭时间，估计是农户不好意思，执意要留师生们吃顿便饭，王承良征求了大家意见，见多数人都同意，便一同留下了。
沈遥知自然接过了分饭的任务，桌上的碗摆成了一排，他一个个地盛过去，林漾和他坐一桌，递过碗后就乖乖等着，眼见沈遥知给他堆了小山似的一碗白米饭推过来，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班长，你喂猪啊，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
沈遥知轻笑一声，将擦干净的筷子递给他：“怎么会呢，我又不是猪狗不分。”
林漾：“……”
绝对是故意的！
屋子里人太多，林漾嫌闷得慌，夹了几筷子菜就端着碗溜去了前院蹲着吃，农户小院宽敞，地上晒着金黄的玉米，屋角堆着好些农具，却也不觉得乱，主人家收拾得很干净利落。
不远处的墙边有个狗笼，里头关了只大黑狗，从他们进院起吠声就没停过，刚才男主人端了碗剩饭过去，它这才安静下来埋头吃饭。
正四处观察着，颜芷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蹲这儿干嘛呢。”
林漾叹气道：“你觉不觉得那只狗很可怜啊。”
“整天都被关在笼子里没有自由，吃的还是剩饭，就那么几口，饿也饿不死，吃也吃不饱，晚上天冷估计也不能进屋，只能睡在冷冰冰的铁笼子里……”
颜芷忍不住吐槽他：“你又搁这儿装上城里人了，我看你在奶奶家不也跟大黄玩得挺好吗？”
她口中的“奶奶”就是林漾的外婆，小时候林漾去乡下外婆家玩，颜芷偶尔也会跟过去住两天。
闻言，林漾不自然地咳了咳：“那情况不一样啊，我家大黄是散养的，就算吃的是剩饭，也不是这种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
颜芷：“农村养狗不都是这样吗，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别瞎操心，赶紧吃完回酒店吧。”
林漾点点头，三两口扒完饭，收拾好书包就去了集合的晒场。
大巴车还没来，有几个同学正站在旁边聊天，林漾一眼注意到里面的“豌豆芽儿”，看来回程她们还是要坐三班的车。
他正琢磨着，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倏地一亮，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回去，没多远就看见沈遥知正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林漾小跑到他面前，仰起脸，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过去，语气带着明晃晃的期待：“班长，要不这几天我跟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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