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房间中。
江宜臻坐在地毯上,身上半挂着自己的很久没穿的中衣,方便露出伤口包扎。
挖出子弹远比他想得难受,尤其在膝窝处的伤。一直到把所有碎片弄出来,他都在抖着声音骂秋连,说要把他做成蛇骨标本。
“可以,他实在是太坏了。”覃无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他用绷带在江宜臻腿上系了个蝴蝶结,抬起头来温声问:“还有哪里难受吗?”
其实把子弹碎片弄出来就不疼了,但江宜臻还是举起一点都不难受的手腕说:“这里。”
覃无捏着他的手腕揉了揉,亲了口。
江宜臻眨了下眼睛,有些意犹未尽,又指了一下唇。
覃无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但这次只是用拇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唇边,随后俯身亲吻江宜臻。
两人安静地亲吻了会儿。
分开后覃无微微垂眼看着江宜臻,因为取碎片太痛了,江宜臻一双碧眼被眼泪泡得更加清透。他很轻地触碰江宜臻的眼尾,说道:“那天在妖界,你去救许为真了。”
江宜臻迟疑了一秒,“嗯”了声。
覃无没有问他其中缘由,而是问:“那在他家的时候,为什么对他说你在骗他?”
他想到许侠给自己看过的画像。
许侠提及祖辈供奉的神明时,尽管极力克制,也仍然能够听出他的不屑。可覃无在看到画像后,心却猛然一沉。
两人对视着,江宜臻慢慢移开一点视线,低声道:“如果不是期盼中的形象,不如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覃无的呼吸很均匀。
他想,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
“在众多传说中,以身镇压深渊的人……是你吗,臻臻?”
虽然早有准备,但江宜臻还是心跳加快了些,他没有看覃无,轻轻点了一下头。
覃无心忽然莫名刺痛了一下。
他手一顿,没表现出异样来。
所以近几年深渊才开始频繁降临,是因为江宜臻醒过来,深渊得不到压制。
这样一来,江宜臻对深渊的熟悉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可是为什么是他?
覃无思绪在这时忽然乱起来。
前不久江宜臻才经历了发情期,那是刚成年的妖族才会经历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江宜臻在去封印深渊时,还是很小的小狐狸。
他想,为什么会是江宜臻来做这件事?难道那个时代的人都死绝了吗?
长久的沉默后,覃无低声问:“渡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江宜臻刚要开口,覃无又说:“不要拿之前的话骗我。”
覃无对江宜臻不再毫无底线,他这时忽然严肃起来,将那些温和都藏了起来。
江宜臻指尖冰凉,他默默片刻,抬起头来,说道:“是真的,外界关于渡也的所有猜测都是真的。我只是不想它离开我,就极力否认它的能力。”
覃无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江宜臻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中,因为覃无看到他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痛苦。
“唔。”很快,他微微笑了一下,“因为渡也是我主人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我比较自私,不想它受到伤害。”
“所以仅仅是为了它不受到伤害,你那时候就选择自己去镇压深渊?”
江宜臻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好似这件事十分稀疏平常。
覃无又是心疼又是不解,但他忽然注意到——
主人。
覃无在心中慢慢念出这两个字,心底不可避免地酸了一下。
但电光石火间,他喉头一紧,声音十分干涩:“你说过,要把渡也送给我。”
江宜臻“嗯”了声。
覃无这次没再问“为什么”。
他忽然开始沉默,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下弯了一点点。
但江宜臻不想再等了,他已经太久、太久只能独自咀嚼过往的回忆了。
他静静看着覃无,说:“它原本就是你的,我只是物归原主。”
覃无忽然起身。
江宜臻愣了一下,叫了声覃无的名字。
覃无站在原地平复很久,又慢慢单膝跪下来,看着江宜臻的眼睛,声调几乎没有起伏:“臻臻,你在说什么?”
江宜臻知道他理解自己刚刚的话了,他坐在地毯上,眼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回望着覃无,说:“你是我的主人,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等你转世,我把你的剑保护很好,现在它物归原主。你可能暂时还想不起来我们的事,但是……”
“江宜臻。”
覃无面无表情。
江宜臻心跳漏了一拍。
覃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几乎是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认为,我是你主人的转世?”
“……”江宜臻没有眨眼,“灵魂的气息不会骗人,我很熟悉你的气息。”
覃无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无数相处的细节鞭笞着他的神经,让他没办法立刻冷静下来,他没有换姿势,就这样看着江宜臻,轻声问:“最初在陵山你就知道我是他的转世了对吗?”
江宜臻:“是。”
“对我的所有信任是因为他。”
江宜臻眼底闪过迷茫,随后说了声“是”。
江宜臻不理解为什么覃无会这样问,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合理的。他会本能亲近覃无的转世,因为他们灵魂是同源,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覃无会是这个反应?
覃无眼中的血丝显得他整个人都很疲惫,良久,他又问道:“因为是他的转世,所以才可以和你上床?”
江宜臻脑中“嗡”地一下,瞬间空白。
覃无理了理江宜臻散在脸侧的银白长发,他没察觉到自己在微微手抖,只轻轻抚摸着江宜臻的侧脸,最后手滑落在他纤细的脖颈上,说:“但是臻臻,转世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江宜臻怔愣抬头。
覃无几乎残酷地说:“所以我不是他。”
江宜臻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同一个灵魂怎么会不是同一个人?你不要这样说……”
“记忆才是构成一个人的重要因素,臻臻。”
“我会想办法让你想起来的。”
“你只想要原来那个覃无?”
“不是……我……”
江宜臻几乎语无伦次,他没办法说明自己的所思所想,急切地起身,又因为腿伤往前栽去,被覃无扶住肩。
“覃无,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江宜臻微微抬头,眼中流露出迷茫。
不管是原来的覃无,还是现在的覃无,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因为记忆不同而区分成两个人。
覃无想说的有很多,但那些话在舌尖绕了一圈便被咽了回去。
“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你有把我,当作一个新的个体来看待吗?”他声音喑哑,“我不在意我曾经是谁,但你怎么看待我,是一直抱着我会想起前世的事情这样的期待吗?”
江宜臻没有说话,他脸色苍白,焦虑地摩擦着覃无的手腕。
覃无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淡:“臻臻,说话。”
“……”江宜臻:“是。”
良久,覃无说:“臻臻,我不是你的主人,就算是转世,我也不是他。”
江宜臻喘息着,忽然问:“那他呢?”
“他死了。”覃无冷漠地说。
“你不是吗?”
“现在、以后,都不会是。”
江宜臻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但开始时眼中的期待慢慢地回归寂静。
覃无紧绷着,好像稍微松懈一点点,他就会全面崩塌。
对于他们这样的关系来说,似乎拥有着前世今生这样奇妙的联系极为得天独厚,但覃无却完全不能接受,他甚至在知晓的那一刻五脏六腑仿佛都绞在一起了。
如果覃无不能被视作一个人而存在,他从出生到现在,都算什么?
但是也没关系……江宜臻只是还没能理解死亡,他那时候太小了,不能怪他。他可以慢慢教江宜臻放下执念,慢慢有只属于他们的记忆。
覃无抬手,想把江宜臻抱回怀里。
江宜臻没有接受他的怀抱,而是推开他,随后慢慢挪开视线。他低头愣了愣,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随后才拿出自己的白色外袍稀里糊涂套上,但因为手抖一直系不好腰带。
覃无沉默着去帮他,但被江宜臻躲开了。
“臻臻。”覃无再次伸手。
江宜臻手都湿了,见他这样越发生气,狠狠推开覃无的手臂,狠狠道:“别碰我!”
覃无的手一颤,上面溅了两滴水。
下一刻,他不顾江宜臻的挣扎,用力捧着他的脸抬起来,见到满脸泪。
江宜臻看不清覃无,他被自己的眼泪淹没了。
覃无狠狠闭了闭眼,忽然很后悔刚才说那么重的话。
他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覃无垂眼,擦掉江宜臻的眼泪,但那根本擦不完,江宜臻的眼泪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江宜臻几乎有些混乱。
他明明已经深陷进这样的温暖中了,为什么现在却冷漠地说,转世的覃无根本不可能是原来的主人?
江宜臻胸膛剧烈起伏了很久,他感受着覃无手心的温度,最后用力掰开覃无的手。
他想,没关系的,就当作这次也是认错人了。
覃无呼吸一窒。
江宜臻将腰带系好起身,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但他冷静了许多,看起来已经从过激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覃无随着他一齐起身,又跟着他一直到门口,问道:“臻臻,要去哪里?”
江宜臻顿住,眼中迷茫了一瞬。
覃无的灵魂在这里,他要去哪里呢?
“我……”江宜臻说,“我继续去找他了。”
呜妈妈的两个孩子[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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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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