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无回到王宫时,鬼王即位大典已经结束。
他被侍从引至书房外等候,说副局和王有事在商议。
孟夏敛声屏气,觉得覃无是在生气的。
自从回来,覃无就一直不说话,气压低得离谱,像是在刻意忽视他,大概率很生气他自己跑过去。他心跳仍然没能平复,脑子乱糟糟的,想该怎么道歉、服软才能让覃无原谅自己……
一墙之隔,书房内。
孟均容轻轻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说道:“事关万鬼窟,我不能完全放心,回去会就此事开会讨论。鬼王殿下,我们还是要一切以三界为先。”
两人氛围有些微妙的紧张,阿纯一丝笑意都没有地道:“自然。”
孟均容展露出一丝笑意:“那么先定下来,覃无留在鬼界一段时间辅佐殿下,结果如何,我们静候佳音了。”
谈话很快便结束。
覃无是能听到里面的声音的,但他方才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书房门打开,孟均容抬脚走出,他微滞,开口:“副局。”
孟均容“嗯”了声,忽然看到覃无身后跟着的孟夏,神色微微僵住,拧眉:“你干什么去了?”
孟夏被吓得往覃无身后躲了躲,嗫声:“我……”
“你什么?离开家胆子越来越大了。”孟均容冷冷道,“在这儿待十天半个月就长记性了,说过不允许乱跑,还是不听。”
孟夏一句话不敢说。
覃无沉默听着孟均容教训孟夏。
他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江宜臻浑身是血蜷在地面上的画面。那是被他割下来的元神所感应到的,很快就消失了,他能感应到位置,虽然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但他肯定那一定不是幻觉。那里有江宜臻血的味道。
江宜臻为什么会在万鬼窟里?他又是怎么离开的?
血太多了,覃无睁眼闭眼都是那个画面,太阳穴突突地跳。
“……你覃无哥哥什么时候走,你就什么时候跟他回人界。”孟均容不容分说地收回孟夏的储物戒,决定惩罚一下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好好改改你的脾气。”
孟夏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完全不敢相信父亲如此铁石心肠,苍白着脸低下头。
覃无无意掺和上司的家事,正巧这时侍从来说请他进书房,孟均容按下他的手臂,对视间微微点头,示意他进去。
门轻轻阖上,阿纯靠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循声看向覃无,没有立刻说话。
覃无在她的注视下站定。
“听副局说,他担心我遇到麻烦,特意派你去找我。”阿纯神色平淡,“你有什么发现?覃长官。毕竟副局说了,你会辅佐我,现在总要阐述一下情况。”
覃无听出她隐藏在平静下的恼火,道:“副局应该已经说明,您还要听第二次吗?”
“你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了?”阿纯笑了笑:“我以为我们交情不算浅。”
覃无:“……”
阿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走向覃无,说道:“孟局想要万鬼窟的恶鬼供监管局驱使,这简单,覃长官能做到,我没有二话。”覃无才要开口,阿纯便打断他,继续轻声说:“不过你要想好,往后鬼界脱离三界监管局,我不会顾念旧情。”
长老那时申请赦免万鬼窟,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驾驭万鬼?如果不是副局,他未必有那个胆子。
阿纯从开始就知道,孟均容绝非善类,他控制欲极强,又阴险狡诈,赦免的事情没能落实,他一定会再想办法的。
眼下这些不过是对新鬼王的下马威。
帝君的封印即便再薄弱,也远远不到消解的时候。明也好,暗也罢,对她而言都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覃无看着阿纯冷然的双眸,突然道:“你在万鬼窟见过江宜臻?”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阿纯没想到他自己跳了步骤,她原本没想现在就提这件事的。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儿覃无,慢条斯理地道:“不止见过。”
两人对视不到片刻,覃无酒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问:“他还好吗?”
阿纯微笑:“不知道。”
覃无深深叹息:“你希望我怎么样?”
他低头太快了,阿纯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审视着覃无,良久才提出条件:“你不能再为孟均容做事。”
覃无:“还有吗?”
“你跳槽来吧,我给你工资,不比监管局低。”
“辞职理由?”
“就说你在鬼界不小心死了,你的上司一定不会为难你,还能名正言顺加入鬼族,何乐而不为?”
“……”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息。
覃无道:“跳槽的事我可以考虑,现在我先见江宜臻。”
阿纯的笑容轻松了一些,有意道:“覃长官对自己的工作一如既往地负责。”
覃无盯着阿纯,声音听着是平静的,但语速比平常快了很多:“你既然知道我的部分元神在他那里,就不要再试探了,我不会为监管局的命令伤害他,更不会对你出尔反尔。阿纯,你想知道什么我之后一一告诉你,现在我想见到江宜臻。”他再次强调。
鬼族能感知到的自然更多,阿纯如果接触了江宜臻,那么知道他分了元神放在江宜臻身边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覃无鲜少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显然是真的着急了。阿纯的猜测得到证实,便不再多言,抬手示意外面:“你上司留了个大麻烦。”
覃无推开门,看到孟夏抱着仅剩的符,在一边红着眼睛摆弄它们。
阿纯见状,静悄悄飘近在孟夏手臂上贴了一张符,轻声道:“在找这个吧。”
孟夏愣了愣,回过身来道谢。
那是人族能维持在鬼界正常活动的符,他被收走储物戒后才想起来自己除了带在身上的符,什么都没有了。
阿纯对他没有恶意,退后至覃无身边,传音问道:“这孩子会幻术?”
“嗯。”覃无点头。
阿纯有些意外,没想到孟均容这么娇养儿子,还舍得他学这么复杂的本领。
“覃无哥哥……”孟夏“啪嗒”掉下一串眼泪,“别放我一个人在这边,我有点怕,爸爸不让我现在回家。”
“……”覃无沉思片刻,拿出几件法器给他,简洁道:“我忙完回来送你回家,王宫很安全,不放心就带着这些。”
“我不行!”孟夏喉头一哽,“我……”
“带他来吧。”阿纯忽然开口,笑说,“没什么要紧的,还有我呢。”
覃无稍微低头看了她一眼,最终没说什么。这些小事他不打算纠结,只要不会对他要做的事产生极大的偏差,这样就够了。
·
鬼界最有名的医生鬼医服务于王室,不过鲜少有鬼知道他在中心城自己经营着一家药店。
这家药店在中心城很有名,几年前店长还被表彰了鬼界优秀市民,不过没人见过他真面目,也无从知晓店长就是中心一院那个很难挂号的鬼医。
药店名十分直白,叫作“不骗钱药店”,通俗易懂,不过鬼界商户风格大多如此,它的店名并不特殊。
覃无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从来了这里便一言不发。药店中只有打工的小鬼,并不见鬼医,阿纯说他是去做手术了,等结束了就出来。
至于是给谁做手术,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来了,小鬼便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懂事地先下班了,留两人一鬼在药店中等店长。
跟来的孟夏不知道覃无和阿纯来做什么,因为精神差很快就到隔间休息室睡着了。
覃无和阿纯交流很少,药店中很长一段时间都安静得可怕。
阿纯去弄了一些平心静气的药。她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她得忙起来才能不胡思乱想。
注意到覃无一直没松开的手,都已经不大过血了,阿纯淡笑着提醒:“你紧绷成这样,真是稀奇。”
覃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秋连说,你疑似和江宜臻有一腿。”阿纯道,“我之前不信,现在看来你被举报的事也不算空穴来风。”
局内管理严格是一回事,但八卦传得快也是一回事,尤其是首席的八卦。
覃无半垂的眼睫轻轻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没冷静下来多少,从和江宜臻分开,他就长时间处于焦虑的状态中,各种想法充斥在心中,压得他常常走神。尽管如此,他还是更担心江宜臻。只是他没想到,才隔了几天,江宜臻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他按了一下眉心,道:“秋连只会夸大其词。”
阿纯笑了笑,不置可否。
“阿纯……”就在这时,微弱的声音从石门中传出来,“阿纯,王啊……你在吗?”
阿纯没理会鬼医的叫魂,起身道:“走吧。”
覃无随她穿过石门,发现这里竟别有一番天地——和常规手术室不同,这里灵气充裕,几乎呼吸间都能感受到灵气在运转,所谓手术台,是一方白玉床。
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团成一团的小狐狸,耳朵贴在脑袋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毛发甚至有些黯淡了。
“我快要死了,王快救救我……”鬼医晃晃悠悠飘向阿纯讨要阴气,“灵气开太足了。”
阿纯没拒绝鬼医的狮子大开口,痛快地给了他一大堆阴气。
覃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玉床边,半跪在床边摸了摸小狐狸的头,顺了顺他有些乱的毛。脉搏跳动是正常的,灵脉也运行顺畅,覃无微微偏过头,问:“他现在怎么样?”
鬼医魂体正常了许多,将手套又戴上,走近了一些,解释道:“身体该修的都修好了,不过我试了很多次他都没回应召唤,沉睡到意识海里去了。”
覃无:“什么意思?”
鬼医一下子抱起小狐狸,覃无僵住,抬头看他。
“意思是醒不醒得过来不好说。我一开始怕他死掉,一直在叫他,但是这个我说了不算啊,总之现在没什么事。”鬼医戴上隔绝鬼气的手套大胆很多,捧着一团狐狸左摸摸右摸摸,喜欢得不行。
覃无起身,面无表情把小狐狸抱回来,问道:“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他是大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随随便便就沉睡是很正常的,我们族中也有很多前辈是这样的,比如帝君……覃长官不要太担心。”鬼医恋恋不舍,继续说,“或许等个几百年,他自己就醒了呢。”
沉睡、几百年。
覃无心被冰了个透,他甚至感觉到有一瞬间被荒芜淹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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