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假如再给伊文一次机会,他还是会照做的。
即使他好心想着救人,最后被当成罪魁祸首收押。
地牢中灯火幽暗,无处不散发着森冷阴寒的气息,铁栏将此间单独隔离开外,伊文躺倒在地,百无聊赖地望着牢里漆黑的“天空”。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但伊文清楚地感受到有数道气息镇守在附近。
“咕噜。”
好饿。
伊文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叹口气。
自从被人抓到这儿,他应该有一天还是两天,说不准,反正很长时间没有进食,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上。
“咕噜、咕噜……”
肚子抗议的声音停不下来,在幽静的地牢里明显的不得了,伊文唉声叹气,“你们好歹来个人呗,我好饿,好饿啊,快饿死了,我要吃东西……实在不行就给点水喝吧。”
“安静,西界人。”
见开了个头,伊文认为有望说下去,他坐起来,金色长发随动作摇曳,最终蜿蜒在黑袍之上,“我说,你们到底打算把我关多久啊,都说了不是我把你们家小姐拐跑的,好吧,毕竟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们怀疑我也是对的,但是我真的只想治好她,不是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伊文声音沙哑,嗓子说得更干了,他朝向阴影处,“你们关我快有两天了,我相信你们现在肯定也查到我刚来东界没多久,跟生生过去从不认识,没有作案动机。而且,如果找不到决定性证据,我也只是有嫌疑,不应该直接把我当罪犯对待,嫌犯难道没人权吗?”
最初发言的那人冷淡道:“好个舌灿莲花的人物。”
伊文:“?”
伊文:“舌灿莲花是什么意思,舌头长莲花了?我没有啊。”
“……”
大抵没见过伊文这类型的,那人解释了一句:“夸你会说话。”
伊文恍然大悟,笑着说:“原来是这样,谢谢夸奖。”
那人:“……”
东界的文化果然复杂难懂啊,伊文明明听懂了每个字,可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这么深奥的东西,老师竟然那么精通,她可真厉害。
想到老师,伊文眼神不免黯淡,眼眶里迅速续起了水。
伊文不想哭的,可他的体质似乎天生如此,动不动掉眼泪,就像现在,尽管他并不想哭,泪水仍旧流个不停。
这是伊文的老毛病了,无论开心或是难过,有时候甚至无缘无故不分场合地哭,情绪到了,眼泪便不受控制。
这些年他的老师想过办法,但基本上毫无作用,他也就放任不管了。
伊文自西界的塞拉斯而来,师承圣廷魔导师安柏,至于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东方,源于一场猝不及防的离别。
几个月前,他还住在森林,每天练习魔法,配制魔药,吃着烤肉在星空下听老师诉说故事。
然而某一天,安柏走了。
伊文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只留下一封语焉不详的信,把他一个人剩在森林。
一声不响地离开,连个招呼都不打,哪怕跟他说一声……也是好的。伊文甚至不信邪,在塞拉斯找了几天,还跑去森林附近的部落询问,那里的人和他们交情非常好,说不定知道老师的下落呢。
结果一无所获。
伊文不明白,什么事不能直说。
难道他在老师眼里,还是个没长大的不成熟的小孩子吗?所以老师让他来东界,是不是希望他经过历练能够得以成长,那等他未来变得更厉害的时候,老师总会愿意见他,告诉他突然离开的原因吧。
抱着这个想法,伊文把房子打扫干净,收拾好行囊,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往东界去了。
当时的他岂能料到,几个月后,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不仅没饭吃,连口水都没有。
总之,翻过山,跨过海,伊文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成功抵达东界。
到东界后,伊文意外救下一个名叫生生的女孩子,并且他还发现生生居然中了西界的一种禁药。
好在伊文带着解药所需的药材,于是费心熬制了解药。
魔药咕嘟嘟冒着泡,不知怎的,生生意识似乎清醒了些,非常抗拒。
伊文十分理解她。正常,小孩都不喜欢喝药,他小时候也不爱喝。他哄了半天,生生光摇头,嘴巴闭得死紧。
为了生生的身体着想,伊文撸起袖子,欲要强行喂药。
伊文陷入回忆。
那天——
“生生,这是药,喝下去你就好了。”伊文捏住汤匙递到生生嘴边,“喝几口就能见效,张嘴,啊。”
生生摇头,像街上卖的那种拨浪鼓。
伊文为难:“不行的,你不喝药怎么能好。”
生生看一眼药水,又眼巴巴瞅着伊文。
伊文对生生微笑,说:“药都是这样的,没事,咕嘟一口下去就行了。”
他将汤匙送的越来越近。
生生脖子往后撅得快断了似的。
伊文没办法,上手捏着生生的下巴,铁了心不去注意生生充满惊恐的目光。
“乖,马上就结束了。”
谁能想到,下一刻半个屋顶都被削了。
伊文本能召出法杖,立马把生生护在身后。
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生生便极快地飞出去了,让一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黑衣少年接住,仔细端量了她好一会。而他身后跟着的人数量不少。
“生生!”
伊文听到生生的声音缓缓响起。
“哥、哥?”
伊文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是她哥哥。
“能认出我,看来你还有救。”
少年拎着生生的衣领把人放下,极其不耐地啧了声,其余人瞬息呈包围之势将伊文四面八方的路全部拦截。
伊文后知后觉地发现,眼下该担心的是自己,他有麻烦了。
“你做了什么,如实招来,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少年表情冷峻,深黑的瞳孔映照着困兽充斥防备的身影。
伊文直视少年,身体保持防御的姿势,“生生状态不正常,你应该看得出来。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这样了,她被人下了药,你们来之前我原本想给她喂解药。”他伸手擦干脸上的泪痕,是先前情绪激动时流的。
对面主心骨一般存在的少年露出见了荒谬事物的表情,伊文很习惯这种表情,他以前常常遭遇,现能够比较冷静地面对了。
少年扫过一圈,在七零八碎的破烂中锁定了桌上的碗,在伊文的注视下碗又诡异的飞向他手里。少年垂眼一看,视线便凝固了,恨不得直接把碗扔出去。
碗中盛的浓稠液体黑中透绿,怎么说呢,从沼泽挖出的烂泥看着都比这碗称作药的不明物体安全,而桌边小锅内的一坨或者一滩的东西甚至在隐隐腾升黑气。
此番景象,属实叫人难以相信伊文的措辞。
少年不做他想,把碗丢开,拿了帕子擦手。
伊文大叫了声,“你怎么把药给扔了,那可是我辛苦熬好的!用掉我很多珍贵药材,你竟然就这么扔了!”
少年面色愈发古怪,他狐疑道:“你管这玩意儿叫药,糊弄谁呢。”
护卫见状,欲要率先束缚伊文的行动,武器都已出鞘。少年摆手挥退他们,说:“你们去保护生生,至于他,我一人便能对付。”
伊文停在原地不动。刚才侍卫准备动手的同时,伊文也下意识迈出步子攻击,只是脑子仿佛被一滴冰凉彻骨的水点过,让他不由警觉,猛地刹住脚。
少年扬眉,“哦,果真有点本事,难怪能把人带走。”
“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伊文冷静道。
这种情况下,人要证明自己没做过一件事就跟证明恶魔是否存在一样难。
伊文总算弄明白生生和碗为什么飞到了少年那头。他的长袍被划破,难以察觉的锋利丝线将整个人紧密围困,处境跟落入蛛网的虫子没多大区别。
好厉害的武器,好厉害的手段。
使用时竟然毫无气息波动,差点中招了。
伊文心跳加速,如果他刚才真的冲出去,恐怕现在头和身体就断两截了……
少年冷嗤一声。
伊文握紧法杖,垂头不语。
不妙,这群人似乎不准备给他时间慢慢解释,要做最坏的打算。
少年仿佛看穿了伊文的心思,“西界的魔法师,你们的手段我姑且了解几分,劝你最好不要有多余的心思,敢轻举妄动,我保证你会先死在我手里。”
情况对伊文太不利了。
空口无凭,对方几乎认定了他是坏人。既然避免不了战斗,那就只能动手。
这个人虽然说了解魔法师的手段,但是对他的本事不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方自信这丝线的威力,或许他全力一击并无法全部斩断,但肯定能破坏掉部分,让他获得一定自由的施展空间,接着他只要假意冲向少年,趁他们注意力转移时攻击其他人,打破包围圈。
伊文眼角余光瞥了瞥法杖。
森林打猎,极其忌讳失去耐心跟放松警惕,尤其是猎物垂死前的挣扎反抗。
因为,致命。
心里模拟过一遍行动轨迹,伊文暗中等待时机,就在少年动手的那个瞬间。
“你没有其他要交代的吗?”少年问。
破罐子破摔,伊文也是有脾气的,他语气不算友好地回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说着,伊文吸了吸鼻子,不用看,又流眼泪了。只他再无闲暇去顾及这点狼狈,空余的另一只手蠢蠢欲动,随时可以迎击。
“听你这个语气,怎么,你很不满?”
伊文撇撇嘴,“你侮辱了我做的魔药,都没道歉。”
“……”
少年皱紧眉头,几乎能夹死蚊子了,他沉思片刻,表情和动作没什么变化,可神经紧绷的伊文却敏锐嗅到了不对劲的气味。
要来了。
伊文想。
预想的场面实际并未出现。
伊文看着生生张开双臂,挡在了少年前面。
少年启唇,不轻不重斥道:“李亭瞳,护着一个绑匪,你脑子被驴踢了么。”
“不……不是,文,救……”生生磕磕绊绊说着话,对如今的她而言,哪怕只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是困难的。
伊文感动得眼泪汪汪,“生生。”
等等,刚刚那个人叫生生什么来着——李亭瞳,对,名字是这么念的没错。
他听过这个名字,带生生吃饭的时候听隔壁桌的客人提过,西京李氏的千金小姐李亭瞳为了爱情和情人私奔,至今下落不明。
伊文睁大眼睛,愣愣地说:“请问,李亭瞳是哪位?”
少年不语。
生生则转身,慢慢举起手。
“我。”
伊文:“…………”
既然生生是那个大家小姐,所以没理解错的话,意思就是,他正是那个西京大家小姐和情人私奔传闻里面的情人?!
冤枉!
伊文简直不可置信。
不是,他才刚来东界没几天吧,怎么就跟人私奔了?!
“生生,你今年几岁?”
生生反应迟钝,掰着手指头数,最后报数:“六。”
伊文神情呆滞了一下,为自己证明:“你们绝对弄错了,我才来刚来东界几天,我真的不是那个、那个情人,更没有带生生私奔,而且究竟什么疯子会带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私奔,这不是有病吗!”
伊文话落,全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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