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打了一场胜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徽仪回去的路上心情都十分不错。
“看到李秀芸的脸色了吗?当真是令我开怀,让她故意拿茶泼我裙子,哼!”
眼下已是初春,扑面而来的不再是冬日凛冽的寒风,而是温煦的杨柳风。
徽仪拨开金辂车海棠红的锦帘,神采飞扬地嘀嘀咕咕着。
“贵主说得没错,那安宁县主竟敢公然挑衅贵主,合该得一个教训,贵主此番教训得好!”
德安走在侧,丝毫不吝啬地夸赞起自家公主,一张白胖的面上笑呵呵的,十足的维护。
碧青同样是护主的,但她要沉稳许多,柔笑着搭腔道:“贵主今日既回击了安宁县主,也顾全了大局,圣人知道定然也会夸赞贵主的。”
被两人夸奖,徽仪更是尾巴翘到了天上,笑容灿烂道:“那是当然!”
“而且不仅如此,我还要将樱园的规矩改动改动。”
碧青是五年前被圣人和皇后遣来薰风殿的,她性情沉稳,做事妥帖,所以不仅负责照料公主,也肩负着引导规劝之责。
怕贵主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以至于被御史弹劾,她追问道:“贵主欲如何改动?”
徽仪只是瞧着粗枝大叶,但看人的细腻心思还是有的。
一瞧她们家碧青这忧愁忐忑的脸,她先是笑了一下,声音脆生生的,让人闻之也跟着雀跃。
“何必担忧,我只是想将樱园的限制撤了,既然是同乐,为何只允皇亲官宦之家来游玩,长安百姓何故不能来?”
没等两人神情变化,徽仪继续规划道:“不过得设些规矩,不许游人攀折花枝,也不能糟蹋园子,不然抓住就笞二十!”
“长安人那么多,若人人都随手折上一两枝春樱,那樱园岂不是要秃了,下年还赏什么樱?不可不可……”
两人听完徽仪的话,也明白过来,对视一眼,皆满口恭维道:“贵主仁心,十分妥当。”
见碧青和德安两人都如此,徽仪内心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满足。
瞧,她也不是个胡闹的女郎嘛!
天子驾玉辂,太子驾金辂,皇亲和重臣驾象辂,其余则是革辂。
阿爷偏宠,允她同太子大兄一般金辂出行,惹无数宗女艳羡。
春日微风薰暖,徽仪方执起一盏玫瑰饮,将要入口的一霎,身下金辂车猛地一晃,周围骏马嘶鸣,混乱起来。
其中似是夹杂着一道疾驰的马蹄声,还有几句模糊又狂放的话语声。
那一盏玫瑰饮结结实实泼在了徽仪的裙子上,惹得她心火顿起。
这老天爷是故意捉弄她吗?
刚报了前几日的泼茶之怨,眼下又还了她一怨!
这一趟还是亏了!
“贵主恕罪,是有人快马疾驰惊了拉车的马儿,以至于金辂颠簸。”
金辂车外,郎将肃声回禀着,生怕长乐公主不知情况将他们给收拾了。
徽仪一听,怒不可遏,板起脸,冷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狗贼,胆敢冒犯本公主,快叉了来!”
虽说官道许车马疾驰,但她这么大一个仪仗在这,任谁来,主要是长了两个眼珠子都该知礼让,这人倒好,竟然还不知收敛惊她仪驾,当真是不知所谓!
掀开锦帘,徽仪如愿看到了纵马的狂徒。
是个穿着玄甲的小将,未戴头盔,束起的发髻有些凌乱。
被郎将拦着,他瞧着很是不耐烦,浓眉紧蹙着,一张被风吹日晒的麦色面庞也浮现着几许冷厉,似是下一息便要开口骂人。
一个照面,为首的郎将便将人认了出来。
徽仪也认了出来。
是长安金吾卫中郎将,半年前随着郭大将军出征的蔺家二郎,蔺兰庭。
“是你?”
徽仪见是他,心情更差了。
蔺二这厮,最是轻狂无状,偏偏还得阿爷欢心,人滑头的很,最是难缠。
如果可以,徽仪懒得与蔺二有什么牵扯。
但事情已然发生,来不及了。
这不,蔺兰庭瞧见是她,当下便笑着犯起了贱。
“呦,原来是刁蛮公主。”
徽仪一瞪眼,他立即又收回了那副张狂欠扁的神情,假模假样谦卑赔礼道:“是臣该死,说错了话让公主恼了,想必公主这样宽和大度的人定会宽恕臣下吧?”
仗着自己阿爷是徽仪阿爷仪仗器重的宰辅,仗着自己一身军功,更仗着自己甚得天子欢心,蔺兰庭在哪里都嚣张得要命。
在她面前倒是收敛了,但是不多。
瞧那张狂模样,就该被她扇几巴掌才好!
阿爷怎么就喜欢蔺二这样的儿郎,徽仪不理解。
吸了口气,徽仪冷哼道:“若我就是不大度,今日就是要问你的罪呢?”
一个臣子,冲撞了当今盛宠的公主,她揍他两下出气又怎么了?
然面对徽仪的问责,蔺兰庭却丝毫不慌,甚至还有闲心捋了捋胯.下骏马的鬃毛。
虽然不知蔺二为何如此气定神闲,但徽仪看着他面上浮现出的有恃无恐,她心下猜想这人定是又有所依仗。
好歹也在长安待了五载,跟这厮打过好几次交道,徽仪也算是清楚蔺二这人。
张狂归张狂,但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能能摆出这副姿态,想必还有什么后手。
果然,就见他昂首挺胸朝她拱手道:“那只能让公主失望了,臣此番是传令郎,正要快马进宫为圣人陈说军情,耽误不得。”
“若在公主这边延误,圣人怕是又要久等了。”
蔺兰庭知道,这丫头的弱处便是圣人,他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徽仪一听这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将方才那点子龃龉抛到九霄云外,急切追问,身子都往外探了几分,鬓发间的金凤步摇随着动作在春日下摇荡。
“果真吗?战事如何了?”
金色的步摇,海棠红的锦帘,女郎雪润桃花般的面颊,好似一副
蔺兰庭多看了一眼,扬声道:“我军大胜,不日便将凯旋。”
听得此言,徽仪欢喜极了,但却因着太欢喜猛一抬头撞上了窗子。
“太好……嘶!”
话都没说完,头顶就是一疼,她龇牙咧嘴冷嘶着。
跟德安和碧青忙不迭过来疼惜安慰不同,蔺二这厮当即大笑,如看乐子一般。
就好似明日不活了。
“你……”
徽仪没空去责骂他,也不想去强留他在这挨骂,只眼不见心不烦地将人赶走。
“算你小子运气好,快滚去传令!”
连月来,阿爷时常为边境战事忧心,生怕此仗败了,或者他遣出去的将领折损了,又或者战事太过惨烈,葬送太多儿郎,他心中皆会愧疚难安。
阿爷是个慈悲仁德的天子,最见不得这些,这半年来没少为此发愁。
如今捷报来了,徽仪自然不能耽误,甚至恨不得蔺二长着翅膀能直接飞进皇城。
罢了,先紧着要紧事,其他的日后再计较。
听到徽仪让他滚,蔺兰庭有些恼,眉峰也凌厉了些。
除了舅舅,连自家阿爷都没向他吐出一个滚字,如今在这被李徽仪这个刁蛮公主给喊了滚,蔺兰庭非常不开心。
然目光落下,见小女郎捂着被撞的后脑娇娇弱弱的模样,他忽然又不气了。
跟一个娇蛮小女郎计较什么,他真是吃饱了撑的。
“那臣告退了,不打扰公主雅兴。”
缰绳一扯,骏马扬蹄又是一阵嘶鸣,迫前头阻他路的几个郎将退开,人扬鞭一声轻喝飞驰出去。
通体乌黑的骏马如遇到雷霆般疾驰而去,带起的尘烟又是滚了过来,徽仪飞速缩进车内,且不忘大骂他几句。
“狗贼猖狂!”
……
待徽仪慢悠悠回到宫里,宫中的气氛全然变了。
战事的大捷不只是天子与朝臣的喜事,也是百姓之喜,千家万户之喜。
行于宫中,不时能看见窃窃私语的宫人,面庞上尽是肉眼可见的欢喜。
想来是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徽仪一时也忘了归来途中的那点龃龉,心情飞扬,回去便将她薰风殿上下全赏了。
每人足足领了一年的赏赐,很难不喜笑颜开。
犹记当年,不少宫人得知要进长乐公主的薰风殿都是满脸菜色,生怕惹怒这个跋扈公主遭了难。
然进来后却惊奇地发现也没什么可怕的。
长乐公主娇纵脾气大不假,但也不会折腾宫人,气着了也顶多是骂几句,不体罚宫人不说,给的月钱赏赐还丰厚。
别的宫人只能一年见一次家人,她们却可以三个月见一次,这都是贵主的隆恩。
她们早就倒戈了。
生是薰风殿的人,死是薰风殿的鬼!
捧着一年的赏钱,宫人和内侍们干活更有劲了。
在薰风殿梳洗一番,徽仪往阿爷阿娘的紫宸殿赶去。
她要去寻阿爷阿娘说今日的事,再小小地搞蔺二一状。
换了身柔软舒适的窄绿襦,外搭杏黄半臂,下身是条十二间色裙,绶带系着金铃铛和玉玦,走起路来金玉碰撞,叮铃脆响。
重新梳了发髻,先前的单螺被梳头宫人云巧换成娇俏些的双髻,簪上翠钿、金簪、花钗,最后再采撷一朵春日海棠,便大功告成了。
“贵主美貌,日后不知便宜了哪个儿郎。”
寝殿内西墙嵌着一块能同时容五六个人照身的铜镜,徽仪在镜子前轻快地打着旋,玉娘在旁边瞧着,含笑着说道。
薰风殿的人都是五年前过来的,玉娘也是。
那时她二十八岁,奉命来照料初入长安后惴惴不安的贵主。
因为年长周到,是宫里的老人,便当了薰风殿的掌事姑姑。
她、德安、碧青三人,都是一点一滴陪伴着贵主,看着人从一个胆怯黑瘦的小丫头变成如今滟滟动人的女郎。
玉娘由衷觉得日后能迎娶贵主的儿郎好运。
这样的话徽仪没听一千也有八百了,她不甚在意,只接着玉娘的话骄矜道:“不论是谁都是他的福气。”
德安掬着笑附和,送走了徽仪。
带着碧青,身后跟着一摞宫人,徽仪来到了紫宸殿。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还夹杂着阿爷的大笑声。
徽仪冲进去,张口就道:“阿爷,你知道我今天路上……”
提裙而入,话都未曾说完,就见蔺二那厮亲亲热热坐在阿爷手边,姿态随性地盘坐着,斜倚着隐囊,正笑语些什么。
对面则是太子大兄端坐着,微笑倾听。
还有阿娘,同阿爷坐在一起,同样也笑意明朗。
好一副融洽欢乐,好似他们是一家人!
今日就两章
段评已开,宝宝们可以踊跃发言啦[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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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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