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中午,阳光把顺城关大街晒得暖融融的。早点摊的油香还没散干净,几个大妈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择菜,指尖的青菜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卖糖葫芦的大爷推着小车经过,车铃“叮铃叮铃”响,甜腻的糖味顺着风飘过来,裹着市井的烟火气,漫过许家的院墙。
可这热闹却像隔了一层厚玻璃,怎么也透不进许家紧闭的木门。院内的石榴树叶子被晒得发蔫,昨天被砸坏的玻璃门还没修好,临时用一块塑料布挡着,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像谁在小声叹气。
江晏站在门外,手里攥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糖画——兔子加星星,和上次在后土庙给许江之买的一模一样。糖画还带着点余温,油纸被浸得微微发透,他的手心全是汗,把油纸捏得发皱。
他在门口站了快十分钟,脚边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短。从昨天晚上收到许江之的消息,他就没睡好,脑子里全是许江之隔着屏幕说“我怕”的样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慌。一大早他就去修玻璃的店里催师傅,又绕到早市买了糖画,一路赶过来,却在门口不敢敲门。
“怕什么?”他在心里骂自己,“江之还在里面等着,不能怂。”
深吸一口气,他抬起手,指节轻轻敲在木门上:“咚咚,咚咚——”
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他等了几秒,里面没动静,又稍微用力敲了敲:“叔叔,阿姨,我是江晏,我来看看江之。”
院内终于有了脚步声,是母亲的。塑料布被掀开一条缝,母亲的脸露出来,眼睛还是红的,眼下的青黑很重,显然是一夜没睡好。看到江晏,她的眉头瞬间皱紧,语气像结了冰:“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走!”
“阿姨,您先别急着赶我走。”江晏赶紧往前凑了半步,手里的糖画举起来,油纸包的边角有点翘,“我买了江之喜欢的糖画,就是上次在后土庙买的那种,兔子加星星。我就想看看他,跟他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不打扰你们。”
“看他?”母亲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还好意思来看他?都是因为你,我们家店被砸了,我们在这条街上抬不起头,江之也被人骂‘变态’,你还想怎么样?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家毁了才甘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路边择菜的大妈侧目,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往这边看过来,小声议论着什么。江晏的脸有点发烫,却没退后半步,他攥紧手里的糖画,眼神很亮,也很坚定:“阿姨,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您可能不信,但我是真心喜欢江之的。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想害他,我想跟他一起好好过,以后店的损失我来赔,有人敢欺负他我帮他挡着,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你还想跟他过?”母亲的声音抖得厉害,她伸手去推江晏,力气不大,却带着满满的绝望,“男的跟男的怎么过?你们这是伤风败俗!我们江之不能跟你走歪路,你快走吧,别再来害他了!”
“妈!”
屋里突然传来许江之的声音,带着哭腔,撞在门板上,又弹回来,落在江晏的耳朵里。江晏心里一紧,刚想说话,就见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没看江晏,只是扶住母亲的胳膊,声音沙哑:“别说了,让他走。”
“爸!别让他走!”许江之的声音更急了,伴随着“咚咚”的拍门声,“我要见江晏!爸,妈,你们让我见他一面!我跟他说清楚!”
门板被拍得嗡嗡响,许江之的手掌应该很疼,可他像没察觉似的,一下比一下用力,哭喊声混着拍门声,碎在院子里的阳光里:“我喜欢江晏怎么了?我们没做错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为什么要锁着我?”
母亲被许江之的哭声弄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捂住嘴,靠在父亲怀里,肩膀不停发抖。父亲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门外的江晏,眉头皱得很紧,最终还是伸手,把母亲扶进屋里,然后对着江晏冷冷地说:“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叔叔!”江晏往前跨了一步,想拦住他,“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对江之好的!我……”
“砰——”
木门被重重关上,把江晏的话堵在了门外。门闩落下的声音“咔嗒”一声,像一把锁,把许江之的哭喊声和江晏的请求,彻底隔在了两个世界。
屋里的拍门声还在继续,许江之的哭声透过门板传出来,闷闷的,却像针一样扎在江晏的心上。他站在门外,手里的糖画已经凉了,糖霜硬邦邦的,硌得手心疼。他抬起手,想再敲一次门,手指悬在门板上,却又慢慢放下。
他知道,现在敲门也没用,只会让父母更生气,让许江之更难受。
“江之,”他对着门板,声音放得很轻,像怕吓着屋里的人,“我不走,我在门口等你。你别着急,也别跟叔叔阿姨吵架,我会一直等,等你能出来见我。”
屋里的拍门声停了,只剩下许江之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顺着门缝飘出来。江晏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个凉透的糖画。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在门前的石阶上,和屋里许江之的影子,隔着一扇门,遥遥相望。
路边的大妈还在议论,声音不大,却能隐约听到“许家的娃”“那个男的”之类的话。江晏没理会,他只是盯着手里的糖画,兔子的耳朵有点歪,星星的角也不尖了,像他现在的心情,有点乱,却还是透着一股想把糖甜递到许江之手里的劲。
他想起第一次在“老味道菜馆”见到许江之,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弯腰收拾桌子,指尖蹭到桌角的旧疤时,手轻轻抖了一下;想起暴雨天里,许江之爬梯子堵屋顶,脚下一滑,他冲过去扶住他的腰,少年的后背绷得很紧,像只受惊的小兽;想起在绵山顶,许江之指着远处的顺城关大街,眼睛亮得像星星,说“这里的打卤面最好吃”。
那些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过,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他不能就这么走,不能让许江之一个人在里面受委屈,不能让他们的感情就这么被一扇门、几句议论给打败。
屋里的啜泣声渐渐小了,许江之应该是靠在门后,和他隔着门板,共享着同一片阳光。江晏把糖画放在门边的石阶上,用一块干净的纸垫着,然后对着门板又说了一句:“江之,糖画我放门口了,你要是能出来,记得吃,别放凉了。我在对面的树下等你,不走。”
说完,他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对面的老槐树下,靠在树干上。树影把他罩住,挡住了路边的目光。他抬头看着许家的木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一直等,直到许江之能出来,直到他能牵着少年的手,再去绵山顶看一次日落,再去吃一碗热乎的打卤面。
阳光慢慢西斜,树影被拉得越来越长。卖糖葫芦的大爷又推着小车回来了,车铃还是“叮铃叮铃”响,甜腻的糖味又飘了过来。江晏没动,只是盯着那扇木门,像在等一扇通往春天的门,慢慢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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