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人潮汹涌,乐晴蛰在湖边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直到夜色深浓,时针堪堪指向十一点。
晚自习的喧嚣早在十点便已落幕,可直至十一点半,教学楼里依然有零星的学生身影晃出。乐晴屏息凝神,不敢妄动,生怕被人发现动机不纯,继续在树影的遮蔽下等待时机。
夏未说过,藏书厅就在这校园的某个角落。她多方打探,却始终未能揪出它的确切位置。今夜,唯有潜入暗处,一探究竟。
避开监控,乐晴自架空层悄无声息踏上楼梯。一层,又一层。月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切进来,映照着两侧排布整齐的教室门扉,走廊空旷得瘆人,偶尔,不知何处传来脚步的回响,窸窸窣窣,转瞬即逝。夜风呜咽着掠过,在空旷的廊道里卷起一阵呼啸,旋即又归于死寂。
每一层皆是如此。冰冷的教室,望不到头的走廊,不见半分藏书厅的踪影,甚至连一丝指向它的线索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乐晴揉着发酸的后颈,最终悄无声息地退出教学楼。
按照夏未的说法,藏书厅或许就像通往迷雾之镜的入口,踪迹难寻,可也许就在下一个转身,下一个眨眼,就已经置身其中。
夜色如墨。乐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科技楼,身影自楼道敞开的窗口翻入,融入更深的黑暗。
科技楼内的空气带着一股与教学楼截然不同的,冰冷的金属与化学试剂混合的气息。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瘆人,让乐晴不禁想起她第一次进入迷雾之镜,在夏夏办公室的时候。
相比于教学楼,教学楼更空旷,更规整,也更像一座巨大的、精密的牢笼。惨白的节能灯光从高高的天花板上投下,将乐晴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无声地贴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随着她的移动而诡异地延伸。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实验室门,门牌上的字迹在冷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微光。
说是科技楼,其实有三层是实验室,有三层是机房。即使到了半夜,实验室里依然有学生还在做实验、计算数据。
乐晴放轻脚步,在迷宫般的回廊里穿行。她试图寻找任何标识,任何可能指向“藏书厅”的蛛丝马迹。然而,除了冰冷的实验室、机房,挂着各种复杂图表的准备间,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她走到一处T型走廊的交叉口,犹豫着该往左还是向右时——
“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突兀地撕裂了这片沉滞的寂静。
乐晴浑身一僵,瞬间屏住呼吸,猛地循声望去。
声音来自右手边走廊尽头。那里,一部老旧电梯上方猩红的指示灯,正从“1”缓缓跳成“5”。
为了尽量掌控局面,乐晴特意没有走电梯,而是走楼梯,以免出现类似电梯门开遇到人的情况。现在情形反过来了,可担惊受怕的依然是乐晴。
乐晴下意识将自己更深地缩进旁边一处消防栓的阴影里,猜测电梯门打开之后即将出现的场景。巡查的保安吗,还是深夜做完实验打算回宿舍休息的学生?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惨白的光线从轿厢内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面。
乐晴死死盯着那洞开的门扉,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掌心沁出薄汗。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恐惧与奇异直觉的预感攫住了她。
电梯里没有人。
它停在那里,敞开着,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轿厢内部光洁如镜的金属壁,反射着走廊的冷光,也模糊地映照出她藏身角落的轮廓。
藏书厅……难道会在这部深夜自行启动的电梯里?还是说,电梯通往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入口?
乐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乐晴逐渐下定决心。
乐晴从阴影里走出来,径直朝电梯走去。
或许电梯会带她去往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但她有刀又带枪,只要对方是物质,她就没什么好怕的。如果电梯带她去的是藏书厅,那就更好了,或许她可以在藏书厅里找到什么线索,解除自己的困境,能拿到回血项也是赚。
乐晴把杀猪刀拿在手里,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声响。
“咚——”
-
黑白棋盘格大理石上,清脆的脚步声响起,细微的回音在宏伟到令人窒息的殿堂中漾开,随即被那无处不在的、低沉的嗡鸣所吞没。
镀金的灰泥浮雕如同凝固的怒涛,卷曲的茛苕叶、丰饶的果实、嬉戏的小天使从穹顶边缘倾泻而下,穹顶之巅,肌肉虬结的天使与半神在翻滚的、由金箔与深蓝颜料描绘的云层中激烈搏斗,光影流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壁画的束缚。
穹顶正中心,一道柔和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光束精准地投下,笼罩着一座由金属骨架与星光流转的水晶镶嵌构成的庞然巨物,悬浮在离地数尺的半空。
高耸入云的椅背上,缠绕的毒蛇、咆哮的狮首与象征胜利的月桂枝浮雕,被他一一抚过,森然欲活。
亘古封闭、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巨门,正在被推开。
“老大,乐晴已经按照我们的计划,进入藏书厅了。”
“很好。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继续跟那群高中生。”
“是。”
“等一下。”他忽然叫住来人,“他还不来?”
“是。他说,他相信乐晴。”
他忽然笑了:“经历了这么多,他居然还相信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真是好笑。”
“老大,是否需要我再去请他过来?”
“去吧,告诉他,我们的棋局,该走下一步了。”
-
一阵钝痛袭来,乐晴龇牙咧嘴地抬手触碰到后脑勺,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游走遍全身,乐晴嘶了一声,意识终于回笼。
她这是在哪儿?
借着缝隙里透进来的光,乐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轻薄的被子覆盖全身,外面光线刺眼。
她正躺在宿舍的床上。
乐晴坐起来,拉开床帘,宿舍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一间普通的大学宿舍,四人间,上床下桌,乐晴的床位在靠阳台的右边。
她对面的桌上摆着一只初具人形的人头雕塑,雕塑制作者看上去已经尽力了,细致地捏了骨头和五官,但依旧难看。
乐晴走下床。她的右边桌上堆满了红色的纸张,里面混杂着剪好的窗花,效果和那雕塑差不多,努力了,但努力未必有收获。
剩下的一张桌子还算正常,上面叠满了蓝色封面的课本。
“医学系的?”乐晴嘟囔,隔着一段距离,辨认着课本封面上的字,“普通心理学……”
看来,这是一个医学生的床位。
医学生床位的窗帘忽然被拉开,乐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拿出双管枪对准窗帘里冒出来的人头。
“……”对方挡开乐晴的枪口,“最近爱上射击了?”
乐晴:?
这是什么世界,为什么他们见了枪也不怕?
对方叹了口气,似乎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耐烦:“喜欢射击去射击馆,别在这儿发疯。”
乐晴:……
对方从床上下来,换好鞋:“走了,下一堂课是解剖。”
“解剖?”
她不是艺术系研三的吗,研三哪里来的课?为什么还要上解剖课?
“你别是脑子烧坏了吧?”对方伸出手,在乐晴的额头上贴了几秒,又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温度,“没发烧啊……乐晴,最近流感严重,虽然上头说是普通流感,但我们都是学医的,清楚这次病毒来势汹汹,会侵袭人的免疫系统,导致多种并发症,致死率高,要好好防护。”
“等一下……”
乐晴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确定自己刚进迷雾之镜的时候,她的身份是艺术系研三的学生,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乐晴想了想,回到自己的桌子旁拉出抽屉,里面除了几幅简单的素描,就是同为蓝色封面的医学系的课本。
她也是医学系的学生?
“等什么?”
乐晴没回答,从对方手中拿过课本,翻到扉页:李韵星。
李韵星曲起手指,敲了敲乐晴的额头:“坏了,脑子真出问题了。”
乐晴下意识为自己辩驳:“我没有。”
但是哪个精神病会承认自己有精神病?满大街喊自己是精神病,意图闹得人尽皆知的,大概率不是真的有病,而是要利用精神病人的身份为非作歹,逃脱法律的制裁。
“好了,我知道考博压力大,也别这么着急啊。”李韵星揽住乐晴的肩,“我们没有他们的关系,得靠自己,但也要记住,考不上也有别的出路,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
他们?乐晴想,李韵星说的他们,也许是同专业的其他人。他们有关系可以依靠,不需要付出太多就可以读博,而她和李韵星这类没有关系可以依靠的人,就需要加倍努力。
李韵星忽然问:“你实习的医院找好了吗?”
乐晴摇头:“还没有。”
别说找实习的医院了,她也不敢找啊。
这里,她的身份是医学生,但乐晴本人并没有真正学过医,去医院实习,那不是草菅人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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