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课业表现优异，理论课成绩几乎门门满分，下学期开学，种植课老师特批给了他一块作业地，让他随意种点东西。
于是他在校生活变成了每天地里、教室、食堂和宿舍四点一线。
大一下学期还能坚持来班里上晚自习的人越来越少了，学生会纪律部扣行为分的口头威胁也没几个人放在眼里了。
发展到最后甚至每次踩着点进教室、并能够完完整整待到晚上9点的只剩孟秋一个人了，于是园栽系系主任摇着头取消了晚自修这项规定。
时间一充裕，他晚上就经常带着吉他去操场，偶尔遇到爱好相同的还能一起即兴随个歌。
一些表白倾慕的声音缠上来，他会很明确地直接告知对方自己有女朋友，对方见状也都纷纷知趣不再打扰。
只除了一个人，他的同班同学，那女生叫徐云蕾。
无论孟秋怎么说、说多少次，就是不肯相信他有女朋友，要么就非要看照片，要么就说他在骗人，他每次都特别无奈，被纠缠烦了只想快点离开。
徐云蕾是调剂到这个专业的，对种植花花草草没有半点兴趣，几乎没见她上过课。
刚开学那会儿没过多久她就热衷于混迹市里的各个酒吧，认识了一帮流里流气不学无术的混混，很快从一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变得沉沦声色，戴着浓妆面具堕入夜晚，还会在喝得烂醉后摇摇晃晃跑到他宿舍楼下给他打电话。
孟秋不接她就大喊大叫，说些让人听了脸红尴尬、十分不着调的话。
他只好万般无奈地拜托上铺徐诚一起下楼，两人再强行把她送回女生宿舍楼下。
徐云蕾是个很偏执的女人，只看到孟秋显露出一分怜悯就会被她牢牢抓住不放，根本不在乎他究竟是真的心软还是被逼无奈。
她在女生宿舍楼下，当着孟秋上铺徐诚的面，勾着孟秋后颈不肯放手，拿喝得醉意朦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歇斯底里声声质问：
“我是真的喜欢你，孟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呢？”
“是我不够漂亮吗？可我已经努力打扮了啊，或者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可以去改啊！”
“不需要！”孟秋皱着眉用力扯开那只手，只觉得厌恶至极，“我说过我有女朋友了，我很爱她，这辈子都只爱她一个，不会再喜欢别人。”
“你骗我！！为什么每次都拿这个借口搪塞我？！”徐云蕾表情扭曲，瞪着他，“有本事把她照片给我看！如果真的有女朋友，一个多学期了，为什么从来没见她来找过你，没有一张照片！有种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证明，你打了我就相信！”
“我凭什么要给你证明？”孟秋不耐烦地后退两步，拽着徐诚想走，尽量维持冷静，“我和我女朋友怎么相处，一学期见几次关你什么事？而且你搞清楚，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不管有没有女朋友我都不喜欢你。”
他以为这种对他来讲已经算是刻薄至极的说辞会让徐云蕾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却变本加厉的缠上来。
徐云蕾知道他每个周末都出去跑兼职，硬是在公交车站堵他，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后面。
不发疯的时候还会帮他发发传单，卖卖奶茶，发起疯来就拿着一叠传单站在过街天桥上尖叫着朝下洒，或者把含在嘴里的冰块明目张胆吐进客人的奶茶杯。
这些肆无忌惮的恶作剧行为害得孟秋在农职院所有兼职群声名狼藉，连续好几周管理员发任务都不许他接单。
生活费快见底了，下学期的学费还没有赚够。
眼见走投无路，他只能先听徐云蕾的建议和介绍，去了曲水区酒吧街一家叫狐狸的酒吧做兼职驻唱。
孟秋之前没怎么去过酒吧，起初有些接受不了那种激情燃烧、纵情声色的氛围。
可是唱到第二个月中旬，结算第一个月工资竟然结了七千多，赚得比之前跑零碎的小兼职高出几十倍。
而且他喜欢唱歌，喜欢登台表演，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得上是一份迎合爱好的工作。
他给自己留了一千块生活费，又给崔明屹买了最新款的苹果耳机，剩下的全打给了唐棠。
来狐狸的第一个月，他认识了新的朋友，是个节奏吉他手，叫杨贺，一头泛着暗蓝光泽的中长发扎在脑后，文艺气息很浓。
杨贺已经在这边做了快三年了，跟所有人都很熟，孟秋是主唱吉他手，他就主动给他伴音，协调贝斯和鼓手，为他的演出拉氛围。
同好之间总有种莫名地惺惺相惜，很快就熟悉起来。
在狐狸唱到第三个月，徐云蕾带他认识了孙轶东。
他听杨贺讲过孙轶东，也知道他在这一片很吃得开，略带着些恭敬小心跟他搭话。
徐云蕾介绍他时眉飞色舞，掩饰不住得意神色，说是大学的同班同学，专业成绩第一，把他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在场的那群人大部分都是初高中学历，听她说得这么夸张也难免多看了孟秋几眼，即便农职院只是个普通的公办专科。
吴晨阳不屑地斜眼瞥向孟秋：“这么厉害还出来卖唱？”
徐云蕾献宝似的跟孙轶东介绍：“阿秋除了吉他弹得好，唱歌厉害，连我们那什么园艺专业那么枯燥无聊的内容都学得特别好，能种出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花。”
卡座中心的孙轶东闻言挑了下眉，看了眼低头缩在角落的孟秋，问徐云蕾：“小蕾好像是......农职的？”
“嗯啊，东哥竟然还记得？”徐云蕾眼底闪过兴奋，笑嘻嘻说，“我那个破专业上课无聊就算了，竟然还要下地施肥，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
“趁早别读了。”吴晨阳搂着她在屁股上掐了一把，“辍学跟了哥哥得了。”
“滚你妈的！”唐棠破口大骂，骂完紧张又心虚地瞟向孟秋，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不甘心，又朝着孙轶东热情介绍：“东哥，阿秋就是连种花种草这种无聊的事都能做得很好，许多热带才有的花他都能在作业田里种出来，特别牛逼。”
孙轶东眸色一亮，来了兴趣：“你会植物培植？”
孟秋不卑不亢点了点头，淡声回他：“学了些，会得不多。”
孙轶东靠在沙发里点了支烟，皱着眉思索。
由申多次让他在赤云本地找个懂培植的怪才，还不能是专家，必须技术过硬且要身家底子干净简单好控制的。
他把脑筋动到了孟秋身上。
那晚之后孙轶东找人去农职打听了孟秋的专业水平，又查到他老家仅剩一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爹，人际关系网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掌控孟秋基本信息后孙轶东才又线下约他见了次面，说是有个跟他专业相关的私活，整起来有点难度，不过可以预付给他五万定金，事成之后后面再加个零，要他考虑。
孟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态度，没直接拒绝。
当时正赶上暑假，唐棠留在北京跑片场没有回海渡，他买了两张机票和崔明屹去北京看她。
唐棠特别开心，计划着一场特别模板化的北京旅行，三人要一块儿去故宫溜达一圈，去爬一段长城，然后再去动物园看熊猫。
她提前跟片场导演请好了假，然而临到他俩下飞机，导演突然说要赶拍摄进度，不允许任何人擅自离开。
于是长城没有爬，故宫门票退了，也没看到北京动物园传说中很会越狱的那只熊猫。
两人装作是群演，蹲在片场角落里生生等了她一天。
孟秋浑身窜着密密麻麻地心疼，看着唐棠灰头土脸地跑来跑去，为了一个几秒的镜头在她最讨厌的泥地里来回翻滚，为了保持身材盒饭里的米和肉都不吃，只吃那一点点青菜。
她认真的样子，让他说不出一句想要她放弃的话。
他和崔明屹蹲在墙角，旁边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几个女群演肆无忌惮地讨论声像夹着针一样扎入耳朵。
“演女主闺蜜那女的是你学校的吧？怎么劲儿劲儿的，一个不知道女几号的龙套角色，演技那么浮夸，整得跟女主角似的。”
“她啊？想红的心思全摆在脸上了，一点都不带装的，听说这个导演下部戏要开个本子特别好的电影，铆着劲儿挣表现呢。”
“片场表现再好有个屁用，要想拿角色还是得要床上表现好。”
几人开着荤腔，偶尔传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孟秋靠着墙听着，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
“不过听说那导演的副手在卖机会，一个女四号戏份，要收10万。”
“虽然说10万也不是什么大钱，但谁会为了个女四砸啊？呵呵。”
“那女的想要呗，据说角色戏份虽然没多少场就挂了，但人设还挺有魅力的，估计想靠这个火一把。”
“呸，她也配！做她的大明星白日梦去吧。”
那天一直等到晚上10点片场收工，导演才放人。
唐棠奔出片场，瞥了眼四下无人，带着一点疲惫和满满的兴奋直直扑进孟秋怀里，先紧紧拥抱了他，又轻轻抱了抱崔明屹。
她带着他们去簋街吃小龙虾，2017年的簋街物价，几乎就已经是赤云的两三倍，孟秋和崔明屹都是第一次见按只售卖的小龙虾，京城的消费给了他俩一点小小的震撼。
不过真的很好吃，三人敞开肚子狂炫了满满五盆，差不多有10斤，桌子上鲜红的虾壳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唐棠和崔明屹甚至无聊到开始比赛谁吃得快，崔明屹剥虾技术高超，唐棠指甲都要断了也赶不上，孟秋只好明目张胆地放水帮她剥。
趁着小情侣腻歪在桌上互喂对方龙虾尾的功夫，崔明屹借口上厕所，悄悄去前台结了账。
晚上在连锁快捷酒店的床上，唐棠洗完澡累得钻进被子里就闷头睡着了，因为极度疲惫很快进入深眠，甚至小声地打起了呼噜。
孟秋把她抱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微湿的头发，瘦弱的肩背，一遍遍吻她的额头。
一整晚，整颗心脏像是要裂开一样地持续抽痛。
两人只在北京待了三天就回了海渡。
那顿小龙虾，是三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那次见面，是三人能够无忧无虑聚在一起的最后一面。
从北京回临照后，崔明屹收到了哈工大的录取通知书，孟秋送给他一支更贵的钢笔。暑假结束，他动身去了哈尔滨。
崔明屹走之前在机场内的ATM机上把卡里近一年做线上课件存的两万块转给了孟秋，要他给唐棠，只余了些足够日常开销的零头。
孟秋送走他从机场出来，一刻都没耽误，直奔狐狸酒吧去找孙轶东，拿了那笔预付定金，接了孙轶东的私活。
连同崔明屹的两万，一共七万，他全部打给了唐棠在北京关系最好的室友，请她以借的名义给唐棠。
唐棠一无所知，依旧忙忙碌碌地奔波在每一个剧组。
自此，三人彻底天南海北。
簋街的小龙虾，是最后一顿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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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飞梦寄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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