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太金融科技展望”峰会在国贸大酒店宴会厅举行。巨大的水晶灯下，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学者和官员们端着香槟杯，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资本与权力的气息。
周穗作为发改委区域经济司的代表，坐在靠前的位置。她今天穿了一套藏青色的西装套裙，款式简洁利落，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脸上化了淡妆，神情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演讲者，偶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记录几句。
她的出现，吸引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年轻、女性、来自关键部委，这几个标签组合在一起，本身就引人注目。更何况，她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寻常机关干部的沉静气场，那是在基层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稳重与通透。
台上，一位银行业的巨头正在畅谈数字货币的未来。周穗听得认真，但思绪偶尔会飘开。这种高端论坛的氛围，让她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几年前在香港参加类似活动的时光。只是那时，她更多是带着学习的心态，而如今，她是政策的制定与参与者之一，视角已然不同。
茶歇时间，人群开始流动。周穗起身，准备去取一杯咖啡。她刚走到长条餐桌旁，拿起一杯拿铁，就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若有所觉地转过头。
隔着攒动的人头，在宴会厅另一侧的立柱旁，程晏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正静静地看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周穗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她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可能，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突然，如此……平静。
他变了，又好像没变。依旧是挺拔的身形，合体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眉眼间的锋芒似乎被刻意收敛了些，沉淀为更深邃的内敛，但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依旧带着能穿透人心的锐利。只是，那锐利之中，似乎掺杂了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某种克制的探究。
三年时光，在他身上刻下了更成熟的印记，也洗去了最后一丝属于“太子辉”的浮华。
周穗迅速垂下眼睫，借喝咖啡的动作掩饰住瞬间翻涌的心绪。再抬眼时，她的目光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符合场合的、淡淡的疏离。
她看到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朝她走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周处长？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一位满面笑容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是某大型国有银行的副行长，之前在一次部委协调会上与周穗有过一面之缘。
周穗顺势转过身，与对方握手寒暄：“李行长，您好。”
“刚才听会，周处长对湾区跨境数据流动的见解，很受启发啊……”李行长热情地攀谈起来。
周穗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应对自如，心思却有一半飘向了不远处。她用眼角的余光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没有离开。
她与李行长交谈了几句，便借口要去洗手间，礼貌地告辞。她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转身走向宴会厅侧门的路上，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她没有回头，步伐稳定，背脊挺得笔直，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牢牢锁在那副平静从容的面具之下。
直到走进相对安静的走廊，她才微微松了口气，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心跳依旧有些失序。
他回来了。
而且，看起来，他做得不错。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弥漫开来。不是恨，也不是旧情复燃的悸动，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那段过往真实存在，确认他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也确认了如今横亘在彼此之间的，不仅仅是过去的伤痛，还有三年时光塑造出的、更为陌生的现在。
与此同时，程晏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周穗消失在侧门后的身影，眸色深沉。
她比他记忆中更清瘦了些，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静与力量感，是过去的她所没有的。藏青色的西装穿在她身上，不再是初入职场的小心翼翼，而是一种与自身身份融为一体的从容与权威。
她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对视的机会，就那样平静地、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预料之中的反应，却依旧让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苦涩，伴随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欣赏，在胸中交织。
他知道，眼前的周穗，早已不是那个他可以用一件外套、一份礼物就能轻易打动，或者用一句冰冷话语就能推开的女孩了。
她成长为了一个他必须全力以赴，才有可能与之平等对话的对手。
不，或许不仅仅是对手。
程晏将杯中残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峰会还在继续，他们各自回归了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目光交汇从未发生。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重逢的序幕，在觥筹交错与官方辞令中，悄然拉开。平静的湖面下，蛰伏了三年的暗流，开始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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