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发改委的一间中型会议室内，关于大湾区金融创新的内部研讨会如期举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来自相关部委、监管机构、智库以及少数特邀金融机构的代表。气氛严肃而专注。
周穗坐在靠前的位置，面前放着精心准备的发言稿和笔记本电脑。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衬衫，外搭深蓝色西装外套，专业而干练。会议开始前，她再次快速浏览了自己的讲稿，确保每一个观点、每一个数据都精准无误。
当主持人介绍到观察员席位的代表时，周穗听到了那个预料之中的名字：“……以及晏资本创始人，程晏先生。”
她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稿子上，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从侧后方投来，沉稳而具有穿透力。她挺直了背脊，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开始的发言上。
会议按议程进行。几位专家和官员先后发言，探讨湾区跨境资本流动、金融科技监管沙盒、绿色金融等议题。周穗认真听着，偶尔记录。
轮到周穗发言时，她深吸一口气，从容起身，走到演讲台前。她打开PPT，清晰的图表和简洁的文字投射在大屏幕上。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我发言的题目是《基于规则衔接与风险可控的大湾区金融创新路径探析》。”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她没有停留在宏观概念的阐述，而是迅速切入具体层面，结合在西北工作时对基层金融需求的观察，以及近期对香港、澳门金融市场特点的研究，提出了几点核心观点：
“创新必须以坚实的规则为基础。尤其是在跨境领域，规则的透明度和可预期性，比技术本身更重要。这需要内地与港澳在监管层面进行更深度的协同，不是简单的规则移植，而是基于共同目标的机制创新。”
她展示了一张数据对比图：“以中小企业跨境融资为例，目前存在的痛点并非资金匮乏，而是信用识别和风险定价的壁垒。建议探索建立湾区统一的、基于大数据和区块链技术的企业信用信息共享平台雏形……”
她的发言逻辑严密，数据支撑有力，既有政策高度，又接基层地气，提出的建议兼具前瞻性和可操作性。会议室内很安静，不少人都在认真记录。
程晏坐在观察员席上，目光落在前方那个从容自信的身影上。她站在那里的姿态，她对复杂问题的剖析能力，她言语间流露出的对公平与效率的平衡把握，都让他心中震动。
他记得她曾经在国际关系课堂上的侃侃而谈，记得她在香港论坛上与他观点交锋时的敏锐，但眼前的周穗，显然已经将那些天赋和学识，锤炼成了更具分量的专业权威和实务能力。
当她谈到“风险可控”时，特别强调了“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和规避监管套利”的重要性，语气冷静而坚定。程晏的眸色深了深。这番话，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某些市场现状，也似乎……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警示意味，是针对所有潜在的市场参与者，还是……意有所指？
他无法确定。但他知道，周穗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会被个人情绪左右判断的女孩。
周穗发言结束，礼貌地鞠躬。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她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自始至终，没有看向程晏的方向。
在后续的讨论环节，有专家对周穗提出的信用平台构想提出了关于数据安全和**保护的疑问。周穗正准备回应，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观察员席位响起。
“关于数据安全的问题，我补充一点看法。”
是程晏。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周穗，都转向了他。
程晏从容地拿起面前的话筒，目光平静地扫过会场，最后在周穗脸上停留了半秒，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向提问的专家。
“周处长的构想非常有价值。在实际操作层面，区块链技术的加密特性和授权访问机制，恰恰可以在保障数据主权和安全的前提下，实现有限度的信息共享。我们在海外投资过类似的项目，关键在于顶层设计时就将**保护计算（Privacy-Preserving Computation）理念嵌入其中……”
他没有喧宾夺主，而是用专业的视角，补充了技术实现的可能性，巧妙地支持了周穗的观点，同时又展现了自己在金融科技领域的深厚积累。他的发言条理清晰，见解独到，立刻吸引了在场不少技术官员和学者的兴趣。
周穗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他这是在……帮她解围？还是借此展示他的实力？
她面色不变，在程晏发言结束后，淡然接话：“感谢程先生的补充。您提到的**保护计算确实是重要方向。这也印证了我们在规则设计阶段，就需要引入多元技术视角的必要性。”
她的回应不卑不亢，既接受了补充，又牢牢把握着政策制定者的主导权。
两人之间这番短暂而克制的互动，在旁人看来，只是会议上一次寻常的专业交流。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两人能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之下流淌的无声硝烟。
是试探，是衡量，也是时隔三年后，在全新战场上的第一次隔空交手。
没有剑拔弩张，却已波澜暗生。
程晏看着周穗那张冷静自持的侧脸，心底那股想要靠近、想要重新了解她的**，如同遇到氧气的火星，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而她，则在心底再次筑起更高的堤坝。他的优秀，他的回归，都改变不了过去。现在的她，需要的是专业、冷静，以及绝对的清醒。
研讨会继续进行，但某些东西，已经在这次无声的交锋中，悄然改变了。命运的齿轮，在专业与理性的表象下，咔哒一声，再次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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