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走上电梯，侧身把兜里的手拿了出来。
三角板的顶端戳进了他的指甲，出了点儿血，有点痛。
他抬头看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数逐渐增加，在9楼处停下。
顾鸿走下电梯，把沾血的三角板丢在楼道边的大垃圾桶里，又从书包的侧口袋里掏出个钥匙。
他散漫地把书包往肩膀上挪了挪，用钥匙开了门。
顾鸿打开玄关处的灯，换上拖鞋，随手把书包往鞋架上一甩，然后就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沙发上。
总归每次回来时，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好久都没看见妈妈了。
顾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去卧室里翻出手机解锁。
他盯着通讯录上的那个电话号码看了许久，伸手点了下去，泛着血的指节紧紧攥着冰冷的机身。
“嘟嘟——”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周围环境嘈杂，有些兵荒马乱。
“妈。”
顾鸿顿了一下，手指不安地攥着裤腿：“今天晚上你什么回来？”
“小鸿啊，妈妈这边有事要忙……”
文莹刚对着手机说了两句，身旁的助理就拿着文件递了过来：“文总，您看看这次的招标案，照这么写可以么？”
“不行，这块地方得改一下——
小鸿，妈妈先不跟你说了，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就给你买礼物，回来陪你好不好？”
顾鸿好像哽咽了一下。
他弯了弯唇，就像无数次一样，对着电话那头轻声道了句：
“好。”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电话骤然挂断。
顾鸿独自坐在沙发上，垂在身侧的指尖沁着血珠，从指甲缝隙中汇聚，最后砸在地板上。
“啪嗒。”
血珠和泪滴一起滚落。
顾鸿站起身，走到客厅的医药箱前，弯腰拿出一个创可贴缠在手指上。
他把创可贴颤得紧了些，确保它不会再出血。
垂下的长睫在他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淡淡的水意消散在灯光下。
“呵。”
顾鸿轻笑一声后起身，先拿遥控器开了电视，又走到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小蛋糕。
这是他今天中午买的，连饭都没吃就送回来冻在冰箱里。
他本来以为……
妈今天会回来的呢。
今天是顾鸿的生日，但他没跟别人说。
就连跟他初中时就是同学的施泠都不知道。
顾鸿把蛋糕放在茶几上，用遥控器随手调了个频道，刚好在演动画片。
“我一定会回来的——！”
动画片进行到**时，顾鸿一扫阴霾，又笑了起来。
他拿着勺子挖着蛋糕，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喂。
忽地，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消息提示音把顾鸿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他把勺子放下，伸手拿起手机，点开聊天软件。
【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
谁大晚上的发好友申请过来？
顾鸿点开那人的头像，就看见了一个放大的奥特曼，直直地闯入他的眼帘。
顾鸿：？？？哪里来的小学生？
但很快，顾鸿的目光就被下面的好友申请聊天框吸引了过去。
灰色的聊天框里，赫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生日快乐。”
顾鸿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最后轻嗤一声，把手机丢在一旁。
哪里来的家伙。
顾鸿拿起勺子继续挖着蛋糕，独留着那个手机摆在沙发上，发出的微弱声音被湮没在动画片的欢笑声里。
不知过了多久。
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再次碾上屏幕，轻点了一下。
【您已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
[方圆百里小爷最帅：你是？]
[x：萧惊]
顾鸿手上的塑料勺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的眼睛忽然瞪大，双手捧着手机打字。
[方圆百里小爷最帅：我去，你从哪儿找到的我w信？]
[x：苏子清找施泠要的]
[方圆百里小爷最帅：……加我干什么=_=]
[x:生日快乐]
[方圆百里小爷最帅：有病。]
顾鸿退出聊天界面，把跟萧惊的聊天条往左划了下，正准备点那个红色的“删除”。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许久，最后点了旁边的“置顶”。
他倒要看看，这死装哥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
第二天，顾鸿又按时来了学校。
他今天特地来得早了些，就是为了不跟萧惊在路上碰到。
顾鸿把书包挎在肩上，在学校小卖部里买了个面包，一边吃着一边往外走。
顾鸿抬头看了眼上方。
天空还泛着淡淡的白，橙黄的霞光镶在天边，随着太阳升起渐渐变得浓郁，云层最中心的地方泛着隐约的红。
今天他来得这么早，保准比那死装哥先到教室。
倒时候他就趴在桌子上装睡，让那死装哥在外面进不去，他绝对会生气然后自己去找王均换座位去。
他可不想跟这家伙坐同桌。
但若是他去说，王均那边肯定是过不去的……只能叫萧惊自己去跟他提了。
顾鸿就这般想着，抬步走上楼梯。
他身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迈，没过几分钟就到了六楼。
他一手拿着面包，空闲的那个手伸出推了下教室门。
那门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怎的，被顾鸿轻轻一推就猛地打开，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墙上。
“砰！！”
顾鸿被吓得一个激灵，往后跳了两米远。
“我去！”
“这破门该修了吧！学校那么有钱，那群老古板也不知道……”
顾鸿一边暗骂一边往教室里面走去。
他抬眼看了眼前面，就瞧见萧惊带着眼镜，目光冷沉地看着他。
顾鸿：？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把门撞开之前。”
萧惊只瞥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刷着书上的习题。
顾鸿有些尴尬。
修长的手指插进发丝，烦躁地来回揉了下。他低着头走到萧惊身边，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后坐下。
顾鸿从书桌里随手抽了张写过的卷子，在空白处推导着王均上课时补充的定理。
他从一个条件推到另一个条件，又再次推回来，反反复复好几次后，找到了一个新颖的出题点。
这块知识点还挺重要，不然王均不会特意放到前面讲。
顾鸿点了下头，从书包里拿出个本子，在上面勾画草图，又写了定理推导全过程。
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地进来，皆是不约而同地望了眼角落里的两人。
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拉住好友的衣袖，压低声音道：
“我去，石秋诚你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鸿今天竟然来的这么早！”
石秋诚回头看了眼，轻啧一声：
“好胜心而已。转来的那个萧惊可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男生又看了眼，险些哀嚎出来：
“啊？！那我的排名不是又要掉一名？？不要啊……”
石秋诚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掉一名也还是前20，怕什么？”
男生连连摇头：“可是我们班只有32个人啊QAQ”
……
待施泠和苏子清来时，顾鸿已经前几天王均讲的定理全推导完了。
施泠拉开椅子，戏谑问道：“你这两天来得还挺早。怎么，闹钟终于能响了？”
“嗯呢。”
顾鸿挑了下眉，唇角笑容恣意。
他散漫地伸了个懒腰，长腿架在书桌底下的横杆上，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旁边。
天边的朝霞已然散去，浅淡的黄色还停留在云朵的边沿。
夏末秋初的阳光灿烂却不炽烈，温和地从云朵缝隙边溢出，穿过走廊落在窗台上。
萧惊的眼镜是银色的金属框。
阳光落在他的眼镜上，折射的光线明亮，晃了顾鸿的眼。
顾鸿眯了眯眼，把头转了回去。
伸懒腰的手下意识地往外面一打，正好碰到了萧惊的眼镜。
“欸？我去，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鸿有些慌乱，急急忙忙地想要把手收回来。
许是因为顾鸿太过心急，右手的小手指勾了下，刚好勾住了萧惊鼻梁中央的眼镜架。
顾鸿的力道不小，把手收回来的瞬间，萧惊也被眼镜带着凑向他。
“喔——”
冷清的俊脸近在咫尺，银框眼镜应声而落。
萧惊抬眼看他，发丝微乱，额前的几缕散开，遮住了清俊的眉眼。
鼻梁高挺，肤色冷白，漆黑的瞳仁在阳光下泛着冷清的光。
顾鸿呼吸一窒，连该怎么动作都忘了。
萧惊倒是面色如常。
他弯腰下去，在顾鸿脚旁捡起眼镜，用眼镜布擦拭了下后又戴了回去。
顾鸿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尴尬地攥紧校服裤子，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意：
“对……对不起啊。”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虽然说他不喜欢死装哥，但是刚刚的事情确实是他的错。
该低头道歉的就要道歉。
“没事。”
萧惊偏头瞥了顾鸿一眼，似是嫌弃般地皱了下眉心：“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顾鸿：……O_O
他要收回刚刚的话。
顾鸿你个智障！你跟这死装哥道什么歉！
md好心道个歉还要被说难看……我长得比你这个死装哥帅一万倍！
顾鸿脸上的笑意消失，起身背对着萧惊翻了个白眼。
苏子清围观了全过程，脸因为憋笑而变得通红。
他看着顾鸿笑道：“顾鸿，你去哪儿啊？”
“上厕所！”
“等等。”
萧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鸿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苏子清从书包里拿出来个小盒子递给萧惊，萧惊接过后又递给顾鸿。
他看着顾鸿，轻声道：
“生日快乐。”
顾鸿明显愣了一下。
他伸手接过盒子，似是踌躇了下，“谁……谁稀罕这东西……”
顾鸿这么说着，却还是蹲下身去，把盒子放进了桌肚。
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萧惊好似听见了一声别扭的“谢谢”。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下一瞬，苏子清和施泠也都拿了个东西出来。
他们知道顾鸿不想让别人知道，就把东西放在底下偷偷递给顾鸿，压低声音：
“生日快乐。”
顾鸿一个个道谢，实则心里则是泛起惊涛骇浪。
谁？是谁告诉他们我的生日的？
顾鸿本来不喜欢那种生日时聚在一起吵吵闹闹互送礼物的环节，他觉得很无聊。
但是现在——
竟然有点惊喜和……开心？
顾鸿摇了摇头，步伐匆匆地走出班门。
三人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轻笑出来。
没一会儿，萧惊敛下笑意，对施泠道了声谢：“谢谢。”
施泠莫名其妙：“你谢我干什么？”
萧惊一本正经地回道：“谢谢你帮我。”
施泠想了下，这才意识到是昨天的那件事。
她温和地笑了笑：“没事。”
萧惊的手指攥着笔杆，不知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
“我们明明不认识，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
施泠伸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是他的朋友。我相信他，所以相信你。”
就在这时，顾鸿从外面进来，看着三人还是刚才的样子，好奇地挑眉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顾鸿有些狐疑：“你们一起瞒着我？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三人对视一眼，选择不再回他的话，默默转过身去。
顾鸿：？！！
……同桌、前同桌和前同桌的同桌搞小团体说我坏话？
小时候—
小小一个的顾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前面奔跑玩闹的小孩们。
小孩1：今天是我生日！！
小孩2：生日快乐！（拿出一个礼物）
小孩3、小孩4……：生日快乐！！
文莹去蛋糕店里随手买了个小蛋糕，牵着顾鸿回去，一边走一边接电话：“对对，就这么写……”
顾鸿乖巧地走在旁边，低头看着空空的小手，又看了看那边玩闹的小孩们。
今天明明也是我的生日……为什么没有人给我送礼物呢……
顾鸿压下心底的失落，自我安慰道：
算了算了，肯定很无聊，过生日就该是自己过的，礼物送来送去，人又多又吵，无聊死了！！我有妈妈买的小蛋糕就好了……
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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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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