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鸿又早早来了学校。
他打了个哈欠，眼下隐隐泛着青黑，目光有些疲惫。他一手拿着个面包在啃，另一只手拿着装订好的两大本草稿纸。
这是他刚刚在校门口买的。
两块一本三块两本，索性就买两本了。
现在时间还早，天边隐隐泛着白，操场上只有零碎几个人在晨跑。
顾鸿就着些微光亮走进教室，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
嗯，没人。
他今天是第一个来的。
或许是来得太早，教学楼的电闸还没有人开。
教室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朦胧微光，浅浅照亮了讲台和桌子的边沿。
顾鸿玩心大起，站到讲台上面，长指捻起一根粉笔，先学着老师的样子在黑板上装模做样画两笔，浅浅欣赏了下自己的粉笔字。
“这不比老陈那个丑不拉几的字好多了。”
顾鸿把书包和草稿本丢在讲台旁边摆着的椅子上，一边欣赏自己的字一边点头。
反正现在灯也没亮，他打算早点来学校刷题的计划算是崩了。总归也没什么事干，教室里也没人，顾鸿拿着粉笔越写越起劲。
【状元】
【第一】
【萧惊×顾鸿√】
【To do what you want to do】
顾鸿的字流畅且大气，写中文时笔锋锐利，写英文倒是收敛不少，是漂亮的意大利斜体。
就是在考试的时候，这字老被各科老师骂，说他写得不规整，看着杂乱，老师看见得扣印象分。
顾鸿最看重分数，每次考试的字都写得格外规整。
不过平常做笔记时，字体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放纵，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粉笔灰簌簌往下落，顾鸿拍了拍手。
半根粉笔只剩下一小截，顾鸿回过身去，看向自己的座位。
后排有些背光，窗边的微光只能照亮桌沿和墙角，其他都是一片漆黑。
一小摞一小摞的书叠在书桌上，放眼瞧去，就只能看见几块较深的黑影。
其中，萧惊座位前的那块黑影格外明显。
顾鸿目光一转，学着老师的样子，粉笔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正中那块黑影的中央。
“完美！”
顾鸿得意地笑了下，伸手勾起旁边的书包。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冷清声音从角落传来：
“顾鸿。”
“我艹！”
顾鸿被吓了一跳，往后连续退了两步，头发好像都翘起来了两缕。
他皱眉辨认了会儿，这才隐约认出刚刚的那块黑影不是书，是个脑袋：
“萧惊？你在啊！你在怎么不出声的！”
萧惊抬头看向他，眼镜的银框暴露在光下，晃了顾鸿的眼。
“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顾鸿的脸就瞬间爆红。
完蛋了，丢死人了，刚刚他说的那些自恋的话全被这死装哥听见了？！
他赶忙转过身去擦黑板，待消灭了“证据”之后，深呼吸了两下，佯装不经意地提着书包走到座位坐下。
顾鸿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你来得挺早啊。”
萧惊抬眼：“我一向来得都早。”
“现在这个时候都没灯，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这个时候人少。”
顾鸿想起来了，这家伙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走。
每次放学都拖到最后一个走，下课的时候也从不出去。跟个畏光怕人的吸血鬼似的。
“再说了——”
萧惊转头看着顾鸿：“这灯马上就要亮了。”
话音刚落，教室里面的灯就亮了起来。
刺目的灯光闪着顾鸿的眼睛，他下意识地闭眼。待再睁眼时，第一眼就瞧见了萧惊清隽的俊脸，他的视线往上移动，落在萧惊的头发上……
留着的那个粉笔头。
“咳咳！”
顾鸿好像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
他凑近萧惊，迎着对方黑沉的目光，伸手把柔软发丝上的粉笔头拿了下来。
顾鸿笑得有些尴尬，把粉笔头往后一抛丢进垃圾桶。
他轻咳了两声，装作很忙的样子在桌肚里翻找，翻了半天都没找出什么东西来。
就只有早上买的两个草稿本没用过了。
顾鸿红着耳根，拿了个草稿本丢给萧惊，语速飞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个给你。”
顾鸿说完就起身跑了出去，顺带还从苏子清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
萧惊：……
他轻笑一声，把草稿本摊开。
在某页的最中间，长指握着黑笔，落下两个清隽的字：
【顾鸿】
9月29日早上6点13
弟弟送了我第一个礼物。
-
等放学时，顾鸿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连做题都有些心不在焉。
今早本来是想早点到，然后趁着早自习前多做点题的。
就这么一次放飞自我，怎么就被那死装哥看见了。
真是要命啊啊啊！萧惊那货不会说出去吧！
但他是真的不想去求他……
顾鸿整天都在“求他不要说出去”和“一身傲骨不管他”之间反复横跳，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时才回过神来。
教室里的人渐渐减少，顾鸿还是坐在位上一动不动。
苏子清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泡泡糖，一边吐泡泡一边笑着问：
“欸，顾鸿今天不赶着第一天走了？”
“咋的，你俩和好了？床头吵架床尾和？”
“去你的。”
顾鸿翻了个白眼，又伸手给了苏子清胳膊一下。
“谁跟他和好了……不对，谁跟他吵架了？我跟他不熟好么？不熟！”
顾鸿说得掷地有声，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是吗？”
苏子清挑了下眉：“那怎么还用同款草稿本呢？”
顾鸿顿了一下，稍微有些心虚：“巧合而已。”
苏子清眼睛都快笑没了：“哦~巧合啊。”
萧惊抬头瞥了他一眼：
“苏子清。”
“行行行，我不说了。”
苏子清摊了下手，嘴里不知又嘀咕了什么，背着书包就走了。
渐渐的，教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萧惊也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草稿本和试卷装进书包里。
顾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扯住萧惊的衣袖，做了一天心理准备的话颤巍巍说出口：
“那个……今天早上的事，能不能别跟别人说？”
萧惊停了下来，半倚在墙上，轻掀眼皮看他：
“什么事？”
明知故问！
顾鸿闭着眼压下心底的火气，手往上扯了下，让萧惊倾倒下来。
他凑到他耳边，恶狠狠说道：“你知道的！今天早上我在讲台上……”
后面的话顾鸿说不出口了。
实在是太尴尬了。
萧惊低头看着顾鸿紧攥着他衣袖的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他轻咳一声，淡淡道：“我忘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说出去了。
顾鸿松开手，最后又恼怒地补了一句：
“忘了最好，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顾鸿好像是想装成个凶凶的样子来威胁萧惊，但他的眉眼柔和，头发蓬松，就算硬生生凹出凶样，看着都像个装凶的炸毛小狗。
萧惊不自觉地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
在顾鸿看不见的地方，冷清的眼底漾起笑意，漆黑瞳孔映着灯光：
“嗯，烂在肚子里。”
“把你的脏手拿开！”
顾鸿伸手拍了下萧惊的胳膊，结果手不小心打到了萧惊的衣兜，从那里面掉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黑色的，四四方方，看着还没手掌大。
萧惊脸上的笑意敛去，弯腰想要把盒子捡起来，却被顾鸿抢了个先：
“这是什么东西？”
萧惊的手停在原地，看着顾鸿把玩着手上的盒子。
黑色的小盒子被摔开一个缝，顾鸿看见里面的东西，挑眉“切”了一声。
“萧惊，你竟然喜欢这种东西。”
顾鸿摇了摇头，把盒子盖好放在他的桌子上：
“对了，我昨晚没看手机，你半夜撤回的……欸？”
萧惊在顾鸿放下盒子的那一刻就黑了脸，把盒子塞进衣兜里，扯过书包就走了出去，完全无视顾鸿说的话。
虽然萧惊平时也是那么一副冷脸样子，但顾鸿却能明确地感觉到……
他生气了。
而且很生气。
“死装哥发什么疯？”
顾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低下头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今天又发了很多卷子。
前天刚收拾好的桌子，没两天就乱了。顾鸿废了老大劲，才终于在一堆卷子山里找到要整理错题的卷子，慢慢悠悠地把它们塞进书包。
戴在手腕上的黑色手表响了下。
顾鸿摁了摁旁边的按钮，把调好的闹钟关掉。
为了谨防上次突然关灯的事情再次发生，顾鸿一早就调好了闹钟，提醒他该走了。
陈安送的这表还真挺不错的，挺实用。
顾鸿扯了扯表带，露出凸出的冷白腕骨。
他的目光顿了一下，忽地想到刚刚他拉扯萧惊袖子时，看见的那颗黑色小痣。
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腕骨凸出的地方。
顾鸿的眼睛闪了下。
他的脑海里好像渐渐浮出了一个少年模样。
坐在教室里，拿着一根钢笔。
冷白的腕骨在阳光下泛着光，脊背挺直，乌黑的发丝风中轻晃。
只有一个背影，一个连长相都没有的背影。
但是顾鸿就是莫名觉得……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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