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园的书房里,烛火摇曳。
高舒沅面前摊开着那厚厚的账册,旁边是她亲手绘制的王府内务关系简图。几个被朱笔圈出的名字,如同棋盘上微妙的断点。
三日之期将满,她必须给出一个结果。一个既能展现能力取信于扈啸如,又不会过度暴露自己的结果。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西侧库房的记载上。那里堆放的多是前任主人留下的旧物,账册上记载模糊,只一笔“杂物,无甚价值”带过。但根据她这几日观察,负责看守西库的老仆钱福,其子近日却频频出入赌坊,出手阔绰。
这并非她发现的唯一问题,却是最“安全”的一个。无关朝局,不涉前朝,仅仅是府内一桩不起眼的贪墨。既能证明她并非庸碌之辈,又显得她眼界仅限于内宅方寸之地。
她提笔,在素笺上写下几行清隽的小楷,只陈述西库账物不符的疑点及钱福之子的异常,言辞谨慎,未做任何引申。
搁笔的瞬间,她的指尖无意识拂过腕间的素银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这府内,看似铁板一块,但只要有缝隙,她就能让“惊鸿”的根须,悄无声息地探入。只是,现在远不是时候。
高舒沅将素笺与账册呈上时,扈啸如正与幕僚议事。他让她在书房外稍候。
透过半开的门扉,她能隐约听到里面关于“江南流民安置”的争论。似乎有人主张强硬镇压,有人提议有限安抚,款项、人手皆是难题。扈啸如的声音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将纷乱的议题强行压下。
高舒沅垂眸静立,心中那无形的棋盘却已悄然运转,将听到的零碎信息纳入推演。江南……流民……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片刻后,幕僚退出,皆面色凝重。高舒沅这才被唤入。
扈啸如坐在巨大的书案后,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扫了一眼她呈上的东西,目光在那张素笺上停留片刻。
“西库?”他抬眸,看向下方垂首而立的高舒沅。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裙衫,宛如一枝清冷带露的玉簪花,与方才议事堂的紧绷气氛格格不入。
“是。妾身愚钝,只能窥得此等微末小事。府内大局,还需王爷圣裁。”她的声音温婉平静。
好一个“微末小事”。扈啸如指尖敲了敲桌面。西库的猫腻,他并非不知,只是眼下有更多军政要务,无暇理会这等疥癣之疾。她却能在这短短三日内,从浩如烟海的账目和人事中,精准地将其打捞出来。这份敏锐,绝非常人。
他挥了挥手:“本王知道了。你做得不错,内务之事,可继续斟酌办理。”
“谢王爷。”高舒沅福身告退,姿态恭顺依旧。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扈啸如眸色深沉。她像一潭深水,他投下石子,只能激起一圈微澜,却永远探不到底。方才议事的烦躁似乎因她的出现被冲淡了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难以掌控的感觉。他召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是夜,高舒沅正在灯下翻阅一本风物志,挽星端着一盏汤品进来。
“王妃,王爷命人送来的,说是安神汤。”
高舒沅微微一怔。安神汤?她看向那精致的白瓷盏,眸光微凝。是关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道了谢。
汤是温的,带着药材的清苦气。她小口饮着,心思却已飘远。他注意到了她晚膳用得少?还是……他的人在暗中观察澄心园的一切?
与此同时,书房内的扈啸如,面前摊开的并非公文,而是一份关于高舒沅过往的更详细的调查。精通书画,性情温婉……所有的记录都指向一个标准的、符合预期的形象。可为何,他总觉得,那双沉静的山水黛青眼眸背后,藏着截然不同的灵魂?
他起身,走到窗边。澄心园的灯火尚未熄灭,在那片精致的楼阁里,住着他的王妃,一个看似柔顺,却让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捉摸不透的女人。
鼻尖似乎萦绕起一丝极淡的、清冷的梅香,是白日里她靠近时留下的。他蹙了蹙眉,试图驱散这不应存在的干扰,心底却有一丝极细微的涟漪,悄然荡开。
他需要更清楚地看清她。也许,那个关于江南流民的棘手难题,可以成为一个新的、更大的试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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