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初秋,北平城的天空干净得像一块刚浆洗过的湖蓝色绸缎,连一丝云絮都舍不得沾染。香山的枫叶还凝着半青半黄的嫩色,远远望去,像给黛色的山峦笼了层朦胧的琥珀光,可城里的六国饭店,早已是另一番暖融融的天地。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道金辉,将舞池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浮动着香槟的甜香、女士香水的馥郁,还有高级雪茄燃尽后留下的醇厚气息,交织成北平顶层社交圈独有的浮华味道。
今夜是顾家大公子顾淮临的二十四岁生辰宴,可北平城里稍有头脸的人物都清楚,这哪里是什么单纯的生辰宴。顾氏军阀手握京津一带的重兵,顾世钧大帅更是总统倚重的左膀右臂,这场宴会,分明是顾家向各界展示继承人风采、巩固家族权势的绝佳秀场。六国饭店的宴会厅被包下了整整一层,入口处铺着长长的猩红地毯,两侧立着身姿笔挺的侍从,皆是顾家卫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腰间的配枪擦得锃亮,眼神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每一位入场的宾客。
顾淮临是在八点整踏入宴会厅的。他穿了一身产自巴黎的白色西装,面料是最上等的羊绒混纺,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剪裁更是贴合身形,将他一米八五的挺拔身姿衬得愈发修长。他没有打领带,米白色的衬衫领口随意松开一粒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少了几分世家子弟的拘谨,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落拓不羁。袖口处绣着一朵极小的银线兰花,那是顾家的族徽,低调却难掩贵气。
他刚一出现,宴会厅里便有片刻的寂静,随即响起更低的窃窃私语。名媛淑女们悄悄调整着姿态,目光若有似无地黏在他身上,带着羞涩的倾慕与大胆的探究。她们中不少人是冲着顾淮临来的——北平城里适龄的世家公子不少,可像他这样家世显赫、容貌出众,又文武双全的,却是独一份。前几日西山靶场的比试,他十枪百环的佳绩早已传遍了上流社会,连德**事顾问都忍不住称赞他是“天生的军人”。
顾淮临对这些目光早已习以为常。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长于权势煊赫之中,自记事起,所见皆是旁人仰望的眼神,所闻皆是阿谀奉承之词。优秀,对他而言,早已不是一种追求,而是刻入骨血的习惯。他没有在舞池中流连,只是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香槟,径直走向落地窗边的角落。那里视野开阔,既能将厅内的景象尽收眼底,又能与喧嚣保持一丝距离。
他端着酒杯,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掠过舞池里旋转的身影。那些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可眼底深处藏着的算计与**,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太多虚假的寒暄与刻意的交好,久而久之,便生出了几分疏离。
“淮临兄,好久不见!”一个爽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顾淮临回头,见是财政部刘次长的公子刘启明,正带着一脸热络的笑容朝他走来。刘启明穿了一身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也端着一杯酒,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皆是北平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刘兄。”顾淮临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礼貌却疏离的笑,语气平淡无波。
刘启明显然不在意他的冷淡,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淮临兄,令尊此番在总统府会议上,可是大大长了我们陆军部的脸面啊!听说张总理想削减军费,被令尊几句话怼得哑口无言,连总统都连连点头称赞呢!”他的语气里满是显而易见的奉承,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攀附的急切。
顾淮临晃了晃杯中金黄的液体,香槟的气泡在杯壁上不断攀升,又悄然破灭。“刘兄过誉了,”他淡淡开口,“家父不过是尽忠职守,为总统分忧,为三军将士谋福祉罢了,谈不上什么长脸面。”
旁边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公子立刻接口道:“顾少帅这话就太谦虚了!如今这北平城里,谁不知顾少帅年轻有为,文武双全?前日西山靶场的事,我们可是都听说了!十枪百环,那可是实打实的硬本事,连德**事顾问都竖了大拇指,说您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年轻将领!”这是交通部王总长的儿子王博文,向来以会说话著称。
另一个身材微胖的公子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顾少帅不仅枪法好,马术更是一绝,上次赛马会,您骑那匹‘追风’,可是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再说了,少帅您还精通英、法、德三国语言,熟读兵法,连洋人的军事著作都能倒背如流,这样的人才,真是百年难遇!”
顾淮临听着这些滔滔不绝的赞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他们夸赞的不是自己。这些话他听了二十多年,早已免疫。他知道,这些人奉承他,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身后的顾家,是因为他父亲手中的兵权。若是没了这些,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哪里还能得到这般追捧。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宴会厅中央。那里,他的父亲顾世钧大帅正与英国公使谈笑风生。顾世钧年近五旬,身材依旧魁梧挺拔,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装,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不怒自威的神情。他的眼角眉梢刻着岁月与权谋留下的痕迹,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周围簇拥着一群政商名流,每个人都面带恭敬的笑容,时不时点头附和,显然是以顾世钧为中心。
顾家正如这厅中的水晶吊灯,光芒万丈,站在北平权力金字塔的顶端,仿佛能永远这般耀眼下去。顾淮临看着父亲从容应对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从小就以父亲为榜样,渴望成为像父亲那样手握重权、叱咤风云的人物。可随着年岁渐长,他也渐渐明白,站得越高,看得越远,脚下的荆棘也就越多。
“少帅,您要不要跳支舞?”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顾淮临回过神,见是李总长的千金李若彤。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蕾丝长裙,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鬓边插着一朵白色的珍珠花,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眼神中满是期待。李若彤是北平城里有名的美人,性情温婉,家世也显赫,不少公子哥都对她倾慕有加。
顾淮临微微颔首,语气礼貌却疏离:“多谢李小姐美意,只是我今日有些乏了,就不扫李小姐的兴了。”
李若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得体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少帅乏了,那便不打扰了。”说罢,便转身落寞地离开了。
顾淮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像李若彤这样的名媛,对他的倾慕大多掺杂着家族利益的考量。她们想要的,是顾家少帅夫人的位置,而不是他顾淮临这个人。这样的感情,他不屑一顾。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夜色渐浓,北平城的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河,车马声隐约传来,勾勒出一座繁华而又冰冷的城市。他知道,这座城市表面上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而顾家,作为这座城市里最耀眼的存在,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
就在这时,侍从官李铮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李铮是顾淮临的贴身侍从,跟随他多年,办事沉稳可靠,深得他的信任。李铮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身姿挺拔,走到顾淮临面前,微微躬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少帅,大帅让您过去一下,总统特使到了。”
顾淮临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总统特使?这个时候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他将手中的香槟杯放在旁边侍者的托盘上,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着宴会厅中央那片权力的中心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却仿佛踏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沿途的宾客纷纷停下交谈,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羡慕,有敬畏,有嫉妒,也有忌惮。他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光华内蕴,却已锋芒逼人。
走到顾世钧身边,顾淮临微微躬身:“父亲。”
顾世钧转过头,看向儿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随即介绍道:“这位是总统特使陈先生。”
站在顾世钧身边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却十分锐利。他看向顾淮临,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久闻顾少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先生过奖了。”顾淮临礼貌地回应,心中却在暗自思索,这位陈特使突然到访,究竟是为了何事。
顾世钧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陈特使笑道:“犬子年轻,还有很多需要历练的地方,以后还望陈先生多多指点。”
“顾大帅客气了,”陈特使笑道,“顾少帅文武双全,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必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几人站在原地寒暄着,看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话题,实则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顾淮临安静地站在父亲身边,不多言,不多语,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特使的神色,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他知道,这场看似繁华的生辰宴,不过是北平权力博弈的一个缩影。而他,作为顾家的继承人,早已身处这场博弈的中心,无法置身事外。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是顾淮临,是顾世钧的儿子,是顾家的少帅。他的肩上,扛着家族的荣耀与未来,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他都必须一往无前。
宴会厅里的音乐依旧悠扬,舞步依旧旋转,香槟依旧流淌。可顾淮临的心中,却已掀起了淡淡的波澜。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不再仅仅是享受家族带来的荣耀与光环,更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与使命。而这场生辰宴,不过是他人生大戏的一个序幕。
京郊的南苑军营,是顾氏军阀的核心驻地之一。这里地势开阔,壁垒森严,远远望去,一排排整齐的营房如同蛰伏的巨兽,透着肃杀之气。秋日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明亮而干燥,透过稀疏的杨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照耀着偌大的演武场。风中带着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清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那是属于军营独有的味道,粗犷而充满力量。
今日的南苑军营,比往日更加肃穆。演武场边,数十名高级军官肃然而立,他们大多穿着笔挺的黄呢子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脸上刻着风霜与坚毅,眼神锐利如鹰,此刻却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场中那个年轻的身影上。
顾淮临今日没有穿昨日宴会上的白色西装,而是换上了正式的少帅军礼服。军装为纯正的明黄色,肩章上缀着一颗醒目的金星,代表着他少将的军衔。腰间系着黑色的武装带,上面挂着一把精致的手枪,枪套是纯牛皮打造,上面烫着顾家的族徽。脚蹬一双锃亮的黑色马靴,靴筒高及膝盖,擦得能映出人影。他站在演武场中央,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
他面前的长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数支长短不一、制式不同的枪械。有德国造的毛瑟步枪,有美国产的勃朗宁手枪,还有最新式的捷克轻机枪,皆是军中最精良的武器。这些枪械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透着致命的杀伤力。
“少帅,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裁判官走到顾淮临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高声说道。裁判官是军中的老资格,曾任顾世钧的警卫员,枪法如神,为人正直,由他来担任裁判,无人不服。
顾淮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面前的枪械,眼神中闪过一丝灼热的光芒。他从小就对枪械有着浓厚的兴趣,五岁时便在父亲的指导下开始练习射击,十岁时就能熟练使用各种常见枪械,十五岁时更是在军中射击比赛中拔得头筹。对他而言,枪械不仅是武器,更是陪伴他成长的伙伴,是他捍卫家族荣誉、实现人生抱负的工具。
“开始!”随着裁判官一声令下,整个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顾淮临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又精准得像一部精密的机器。只见他伸出右手,稳稳地拿起桌上的毛瑟步枪,左手迅速托住枪身,右手握住枪栓,轻轻一拉,“咔嚓”一声,枪栓利落地上膛。紧接着,他开始拆解枪械。卸弹匣、拆枪托、取枪管、卸枪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仿佛他的双手长了眼睛一般。
周围的军官们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他们中不少人都是玩枪的好手,可像顾淮临这样速度快、动作准的,却是少见。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军官,眼中满是钦佩与羡慕。他们知道,顾少帅能有今日的成就,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世,更因为他自身的努力与天赋。
拆解完毛瑟步枪,顾淮临没有丝毫停顿,又拿起旁边的勃朗宁手枪。同样的熟练,同样的精准。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在冰冷的枪械上灵活地舞动,仿佛在演奏一首激昂的乐曲。短短三分钟,他便将桌上的五支枪械全部拆解完毕,零件被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接下来是组装。顾淮临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专注。他拿起一支枪械的零件,从枪机开始,一步步地进行组装。他的动作依旧迅速,却比拆解时更加沉稳。每一个零件的安装都精准无误,每一个步骤都有条不紊。“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在安静的演武场上格外清晰。
很快,第一支毛瑟步枪便组装完成。顾淮临端起步枪,拉了拉枪栓,检查了一下枪械的性能,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又开始组装其他枪械。周围的军官们看得目不转睛,不少人都在心中默默计时。当顾淮临组装完最后一支捷克轻机枪时,裁判官高声宣布:“组装完毕!用时五分二十八秒!”
演武场边立刻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赞叹声。五分二十八秒,组装五支不同类型的枪械,这样的速度,即便是军中最优秀的军械师,也未必能够达到。
顾淮临没有在意周围的赞誉,他拿起组装好的勃朗宁手枪,走到射击位置前。射击靶位设在五十米外的空地上,共有十个胸环靶,整齐地排列着。他单手举枪,手臂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靶心,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空气,直直射中目标。
“砰!”第一声枪响,清脆而响亮,打破了演武场的宁静。
紧接着,“砰!砰!砰!”急促而稳定的枪声接连响起,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顾淮临的射击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停顿,可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射向靶心。他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手臂依旧稳定,眼神依旧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剩下他、枪械和靶心。
很快,弹匣里的子弹便射完了。顾淮临放下手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报靶员的结果。
报靶员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到靶位前,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胸环靶。片刻后,他挥舞着手中的红旗,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高声喊道:“全部满环!十发十中,弹孔全部集中在靶心!”
“好!”演武场边的军官们再也忍不住,纷纷鼓掌叫好。那些鬓发花白的老将军们,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向顾淮临的眼神中,除了对权势的敬畏,更多了几分对其实力的认可。
“少帅真乃神枪手也!”一位老将军抚掌赞叹道,“想当年,我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十年,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枪法!顾大帅有此麟儿,真是我军之幸!”
“是啊是啊!少帅年轻有为,枪法如神,将来必定能继承顾大帅的衣钵,带领我军再创辉煌!”另一位将军附和道。
顾淮临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知道,在军中,实力才是最好的名片。这些老将军们都是性情耿直之人,向来只服有真本事的人。今日他展露的枪法,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在军中树立威信。只有得到这些老将的认可,他将来接手顾家的兵权时,才能更加顺利。
接下来是马术表演。演武场的另一侧,早已准备好了几匹骏马。其中一匹阿拉伯纯种马格外引人注目,它通体乌黑,没有一丝杂色,马鬃飞扬,四肢健壮有力,正不安地刨着地面,时不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眼神中透着桀骜不驯的野性。这匹马名叫“乌云踏雪”,是顾世钧不久前从国外重金购得的,性情暴烈,已经咬伤了好几名驯马师,军中无人敢骑。
顾淮临走到“乌云踏雪”面前,停下脚步。“乌云踏雪”见有人靠近,立刻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试图将他赶走。周围的军官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李铮更是紧张地喊道:“少帅,小心!这匹马太烈了,还是换一匹吧!”
顾淮临摆了摆手,示意李铮不必担心。他看着“乌云踏雪”,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丝欣赏。他从小就喜欢马,对马的性情有着深刻的了解。他知道,像“乌云踏雪”这样的烈马,看似桀骜不驯,实则内心渴望被人征服。只要用对方法,就能让它俯首帖耳。
顾淮临缓缓伸出手,没有去碰马的缰绳,而是轻轻抚摸着“乌云踏雪”的脖颈。他的动作温柔而坚定,手指轻轻划过马的皮毛,同时低声耳语着,仿佛在与马进行交流。“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们做个朋友,一起驰骋,好不好?”
说也奇怪,“乌云踏雪”在顾淮临的抚摸下,渐渐安静了下来。它不再刨地,也不再嘶鸣,只是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它似乎能感受到顾淮临身上的善意与力量,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顾淮临见状,心中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经初步获得了这匹马的信任。他不再犹豫,左脚踩住马镫,右手抓住缰绳,身子轻轻一纵,动作矫健利落,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好!”演武场边再次响起一阵喝彩声。
顾淮临坐稳身子,轻轻拍了拍“乌云踏雪”的脖颈,低声道:“走吧,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说完,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发出一声清脆的唿哨。
“乌云踏雪”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它的速度极快,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顾淮临稳稳地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的奔跑节奏轻轻起伏,双手紧紧握住缰绳,眼神坚定而锐利。
第一个障碍是一道一米五高的木栏。“乌云踏雪”丝毫没有减速,前蹄用力一蹬,身体腾空而起,轻松地越过了木栏。顾淮临在马背上微微俯身,动作惊险而优美。紧接着,是一道两米宽的壕沟。“乌云踏雪”再次加速,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壕沟对面。
接下来的动作更加惊险。顾淮临突然松开一只手,从腰间拔出那把勃朗宁手枪,瞄准了前方不远处的几个移动靶。“砰!砰!砰!”枪声再次响起,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命中靶心。与此同时,他还在马背上做出镫里藏身、倒挂金钩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惊险万分,却又被他演绎得举重若轻。
人与马仿佛融为一体,在秋日的旷野上划出一道道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场面壮观而震撼。演武场边的军官们都看得热血沸腾,纷纷鼓掌叫好,欢呼声此起彼伏。
李铮站在场边,看着自家少帅飞扬的神采,眼中满是崇敬。他跟随顾淮临多年,深知这位少帅并非只会躺在父辈功劳簿上的纨绔子弟。他精通多国语言,熟读兵法,对西洋军事科技了如指掌。为了练习枪法,他常常在靶场待上一整天,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也不休息;为了练习马术,他曾多次从马背上摔下来,身上伤痕累累也无怨无悔。他的治军手段更是恩威并施,极有章法。对待士兵,他赏罚分明,体恤下属;对待违纪者,他却毫不留情,严惩不贷。这份优秀,源于天赋,更源于他骨子里不肯落于人后的骄傲与日复一日的努力。
半个时辰后,顾淮临勒住马缰,“乌云踏雪”稳稳地停了下来。他微微喘息着,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滑落,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阳光照在他汗湿的脸上,显得格外英挺。他接过李铮递上的白毛巾,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旁边的驯马师。
他走到演武场边,目光扫过在场的众将,沉静而有力地说道:“诸位,军人立世,凭的是手中枪,□□马,胸中一口气。如今国难当头,外有列强环伺,内有军阀混战,百姓流离失所。我们身为军人,肩负着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安宁的重任。望诸位与我共勉,刻苦训练,精进武艺,将来若有战,必能挺身而出,为国捐躯,在所不辞!”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那一刻,他不仅是顾家少帅,更是军中即将翱翔的鹰,是众将士心中的榜样与希望。
众将纷纷立正敬礼,齐声喊道:“谨遵少帅教诲!”声音洪亮,震彻云霄,在空旷的演武场上久久回荡。
顾淮临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今日的演练,不仅展示了他的实力,更凝聚了军心。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在激烈的权力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而他,作为顾家的继承人,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扛起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守护好顾家的一切,守护好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秋日的阳光依旧明亮,演武场上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但那份激昂的情绪,却久久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顾淮临站在演武场中央,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神坚定而深邃。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前方还有无数的挑战与艰险在等待着他。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是顾淮临,是天生的军人,是注定要在这乱世中书写传奇的人。
顾府的书房,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之后,是截然不同于外界浮华的另一个世界。朱红色的木门紧闭,隔绝了府中的喧嚣,也隔绝了外界的风雨。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雪茄醇香与陈年墨锭冷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瞬间静下心来。
书房宽敞而古朴,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四面墙壁上,除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其余地方都被红木雕花书架占据。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与烫金洋文书,从《孙子兵法》《武经总要》到《战争论》《海权论》,应有尽有,彰显着主人的学识与品味。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复杂的箭头与符号,清晰地勾勒出当前国内各大军阀的势力范围。地图下方,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案,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个精致的紫砂壶,还有几份摊开的文件。
顾世钧大帅卸去了白日里的威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绸缎长衫,坐在书案后的宽大太师椅上。他年近五旬,身材依旧魁梧,只是两鬓已经染上了些许白霜。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只是眼角眉梢,已刻上了岁月与权谋留下的痕迹。此刻,他正端着一杯浓茶,缓缓啜饮着,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件上,神色凝重。
顾淮临垂手立于书案前,身姿挺拔如松,神情恭敬。他已经换下了上午的军礼服,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衫,少了几分军人的肃杀,多了几分世家子弟的儒雅。但他的眼神依旧沉稳,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显然是在认真聆听父亲的教诲。
父子二人沉默了片刻,书房里只剩下顾世钧喝茶的声音。
“今日在军中,表现尚可。”顾世钧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带着审视与期许,“枪法、马术都有进步,军中将士对你的认可度也高了不少。这很好,作为顾家的继承人,你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父亲过奖了,儿子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继续努力。”顾淮临恭敬地回应道。他知道,父亲向来严格,能得到他的一句“尚可”,已经是极高的评价。
顾世钧点了点头,语气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须知,刚极易折。你风头太盛,未必是好事。”
顾淮临心中一动,抬起头,看向父亲:“父亲的意思是?”
“你年纪轻轻,便在军中崭露头角,十枪百环、驯服烈马,这些事传出去,固然能让你名声大噪,让将士们敬佩你,但也会引来不少麻烦。”顾世钧缓缓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北平城里,盯着我们顾家位置的人不在少数。你的优秀,在他们眼中,就是威胁。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打压你、算计你,甚至会从你身上找到攻击顾家的突破口。”
顾淮临沉默了。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情。今日在军中,他能感受到那些老将军们的认可与敬佩,但也能察觉到少数人眼中的嫉妒与忌惮。在这个权力至上的年代,优秀往往伴随着危险。
“儿子明白,”顾淮临郑重地说道,“以后会收敛锋芒,行事更加低调谨慎。”
顾世钧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儿子倒了一杯浓茶:“尝尝,这是今年新采的龙井,味道不错。”
顾淮临双手接过茶杯,捧在手中,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轻轻啜了一口,茶香醇厚,回甘悠长。
“总统府那边,近来有些不一样的声音。”顾世钧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总有些人,见不得我们顾家好。觉得我们手伸得太长,权握得太重,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
顾淮临眉头微蹙:“是因为我们插手了南方的铁路修筑权?还是海关那批军火的事?”
南方的铁路修筑权,是一块肥肉,各方势力都想分一杯羹。顾家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硬生生从中分到了一杯羹,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而海关那批军火,是顾世钧通过特殊渠道从国外购入的,数量庞大,威力惊人,这也让不少人感到了威胁。
“都是引子。”顾世钧放下茶壶,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军事地图前,指着那纵横交错的势力范围,“关键在于,我们顾家这棵大树,长得太快,太高,挡住了别人的阳光。张总理、李总长,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遗老遗少,都巴不得我们栽个跟头,好取而代之。”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你看,这是直系的势力范围,这是皖系的,还有奉系、滇系、桂系……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明争暗斗从未停止。我们顾家虽然手握重兵,占据京津要地,但也只是其中一方势力而已。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其他势力联合打压,万劫不复。”
顾淮临走到父亲身边,目光紧紧盯着地图。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兵法与权谋,对当前的局势有着清晰的认识。但此刻听父亲这般直白地分析,心中依旧涌起一股沉重的压力。他知道,父亲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而这份担子,迟早会交到他的手上。
“乱世之中,兵权是根本,但光有兵权还不够。”顾世钧转过头,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既有殷切期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政界、商界、洋人……方方面面,都要打点,要平衡,更要提防。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伸出手,拍了拍顾淮临的肩膀:“淮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顾家的未来,终究要交到你手上。你要记住,在这个位置上,仁慈是奢侈品,天真更是致命的毒药。对你笑的人,背后可能藏着刀。今日的盟友,明日或许就是敌人。”
顾世钧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像重锤一样敲打在顾淮临的心上。“当年,我刚接手兵权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年轻,也比你更加意气风发。”他陷入了回忆,眼神变得悠远,“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手握重兵,就能所向披靡,就能守护好家人和部下。可现实给了我狠狠一击。我曾经信任的兄弟,背后捅了我一刀,抢走了我辛苦打下的地盘;我曾经帮助过的盟友,在我危难之际,不仅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
“那一次,我差点就死了,顾家也差点就完了。”顾世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是你祖父拼尽了全力,才保住了顾家的根基。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明白,在这个乱世中,想要生存下去,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就必须变得强大,变得心狠手辣。”
顾淮临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听父亲说过这些往事,原来顾家今日的辉煌,背后竟藏着如此多的血与泪。他看着父亲眼角的皱纹,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敬意与心疼。
“父亲,您放心,”顾淮临抬起头,眼神坚定而冷静,“儿子不会重蹈覆辙。我会牢记您的教诲,小心行事,明辨是非,绝不轻信他人,绝不行差踏错,辱没顾家门楣。”
这些年,他虽然养尊处优,但也并非不谙世事。他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也经历过一些小小的算计。他知道,父亲的教诲,都是用血泪换来的经验,是他人生路上最宝贵的财富。
顾世钧满意地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神色。他知道,儿子已经长大了,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也能够承担起家族的重任了。“好,”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但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人心隔肚皮,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亲情、友情、爱情,都可能变得不堪一击。”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文件,递给顾淮临:“明日与英国汇丰银行经理的会谈,你代我去。”
顾淮临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这是一份关于贷款的协议,顾家想要从汇丰银行贷款,用于购买军火和扩充军备。
“洋人重利,与他们打交道,既要展示实力,也要许以好处。”顾世钧叮嘱道,“汇丰银行的经理是个老狐狸,狡猾得很。你要把握好分寸,既要让他看到我们顾家的实力,让他相信我们有能力偿还贷款,也要给足他好处,让他愿意为我们办事。记住,谈判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儿子明白。”顾淮临郑重地说道,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知道,这是父亲对他的信任与历练。与洋人打交道,不仅需要智慧和勇气,还需要对国际形势和商业规则有深刻的了解。这对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但也是一个成长的机会。
“去吧。”顾世钧挥了挥手,“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好好表现。”
“是,父亲。儿子告退。”顾淮临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书房。
走在回廊上,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吹动了他的衣角。庭院中,亭台楼阁在夜色里影影绰绰,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淡淡的清辉。远处传来几声虫鸣,更显庭院的寂静。
顾淮临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夜空深邃,繁星点点,像一双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他想起父亲的教诲,想起今日在军中的场景,想起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心中那份因年轻气盛而生的傲然,悄然沉淀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铺着锦绣,也布满了荆棘。作为顾家的继承人,他注定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安逸自在的生活。他必须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在刀光剑影中前行。他必须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守护好家族的荣耀与未来,才能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
夜风渐凉,顾淮临紧了紧身上的长衫,转身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他知道,从今夜起,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帅,更是顾家未来的掌舵人。他的人生,将充满挑战与艰险,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是顾淮临,是顾世钧的儿子,是注定要在这乱世中扛起重任、书写传奇的人。
书房里,顾世钧依旧坐在太师椅上,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儿子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而深邃。他知道,自己给儿子施加了太多的压力,让他过早地承担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责任。但他别无选择,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只有让儿子尽快成长起来,才能在他百年之后,保住顾家的一切。
他拿起桌上的雪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他都会陪着儿子一起面对,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直到顾家能够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永远辉煌。
这是一片新手文,前面对顾淮临和顾家的引子可能有点长,不过放心,另一位主角即将出场[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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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锦绣冠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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