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甬道内，瘴气如纱，在火把的微光中浮动。红娘子柳红绡捂住口鼻，眉头紧锁——身后已有数十名归月军士脚步虚浮，面色发青。这灵泉县的地下暗渠，竟比传闻中更凶险。
不少归月军的军士双手杵着兵器，艰难的走着。红娘子小心搀扶着中毒过深的士兵，队伍行进的十分缓慢。
前方一个陌生的人影映入红娘子的视野。
“什么人？”红娘子警觉握刀。
“你们是？”洛长离背着一个竹篓，里面盛满了天香叶，散发的微弱异香令军士们不由自主的凑了过来。
靠近这股香味，恶心的感觉便减少许多。
“众军止步！”红娘子拔刀护在身前，“汝是何人？为何在此？”
先前看的不仔细，洛长离近处观察着红娘子，她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右眉中断处有一道细疤，用胭脂描作红梅状，宛如刻意点缀的战妆。
她有三分美人的柔，更有七分男儿的刚。
她身形消瘦却挺直如枪，盯人时如刀刮骨，眼光就如锐利的刀剑，令人不禁胆寒。
归月军可谓巾帼辈出啊，洛长离暗自赞叹，他将竹篓放在地上，说道：“各位好汉，我叫洛长离，乃是灵泉县县衙工曹下的小工......”
洛长离心思缜密，经过片刻思考，他继续说道：“你们是归月军吧，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红娘子虽然惊讶，但刀已经放了下来。
“我是负责接应你们的人。”洛长离观察着红娘子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归月军要潜入这条暗渠，在城中肯定有内应的。
“穆老联系你的吗？”红娘子还是十分警惕，伸出手，“可有穆老手书或者其他凭证？”
穆老是谁？归月军的高层吗？洛长离摇头道：“这位将军，如今整个灵泉县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我等接应归月军可是冒着生命之险，又怎可将凭证随身携带？穆老乃足智多谋之人，又岂不明白其中道理？”
“嗯......”红娘子的手并没有收回去，眼神更加锐利，“可你一个稚嫩少年，又是无足轻重的工曹小工，穆老又如何联系你，托付你重任？小兄弟，并非我等多疑，我有要事在身，不敢轻易相信你。”
哐当一声轻响，洛长离感觉屁股被硬物砸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自己脚下莫名多出一块玉牌。
“这是？”红娘子顿时严肃了起来，“小兄弟，此物可否给我一观？”
“哦，好的。”
这块玉牌晶莹剔透，品质极佳，雕刻十分精美，上有月牙图案，而月牙四周凤凰飞舞，栩栩如生。
神月图腾的凤牌，这该不会是师傅的腰牌吧。师傅将此物扔出又是何意？难道那个穆老也和白氏皇族有关联？洛长离好奇。
红娘子双手递回腰牌后，抱拳致歉道：“小洛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我乃归月军统领柳红绡，别人也称我‘红娘子’。今奉穆老之命，潜入城中营救魏凌来和贾府众人，还望小洛哥带路。”
“营救魏大人和贾府众人？！”
“对呀，小洛哥有何疑虑吗？”
“没有，没有！”洛长离兴高采烈，立刻将天香叶分发给众人，“此乃天香叶，含舌下可解瘴毒。”
药效立竿见影，归月军再次振作。洛长离凭借自己多年来的经验，带领众人朝出口走去，想到救人的希望多了几分，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了。
即将到达出口时，洛长离突然举手，众军立刻噤声，停住不动。
洛长离将手插在污水之中，泥沙仅仅漫过自己的小臂，想到入口处那不寻常的铁栅，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条道是直通道衙和县衙附近的排水渠，为了救人，洛长离选了最快的路径，没有多想。
可寻常时节，此处排水渠的泥水应该能漫过自己的大臂，如今水位为何突然退了这么多？
洛长离指尖触地察觉震动，虽然大部分味道被臭味掩盖，但他的鼻尖嗅到了一些火油味，他瞳孔骤缩：“退后！有埋——”
话音未落，箭雨已至！
渠道尽头，无数的冷光砸来，掺杂着几只火箭，火星擦到墙壁燃起熊熊烈火，将归月军点燃、分割。
数十名归月军瞬间被射成刺猬，红娘子右肩中箭，她挥刀劈箭，护住身后的军士。
身披金甲的卫士气势汹汹的压了过来，后面还有精锐弓弩手压制，太子陈思衡被军阵围成一圈层层保护，他身处中央，指间转着姐姐给的鎏金令牌。
“阿姐真是料敌于先啊，她早就知道你们这群贼寇最喜欢偷鸡摸狗了！”陈思衡身边是两百内卫禁军，负责保护皇宫的天枢卫，天策七卫中唯一身着全身金甲的禁军，他们擅骑、擅射、擅战，各种兵器无不精通，是真正的王者之师。
“众军听令！斩杀敌寇！”陈思衡一声令下，天枢卫禁军怒吼着冲锋。
精制全甲的卫士对阵慌乱的布甲士兵，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
归月军士兵一个个倒下，二百人转眼就不到一百人了。
红娘子在乱军中连续劈倒两名卫士，她虎口渗血，右肩鲜血止不住的流出。
两名卫士举着长枪，踏着队友的尸体朝红娘子刺去，而她右臂有些使不上力，长刀从手中滑落。
千钧一发之时，洛长离向前狂奔，一头撞倒了这两名卫士。身着全甲的卫士向后栽了好几个跟头，也将身后毫无防备的人全部撞倒在地。
好大的力气！红娘子劫后余生，她感激的看了洛长离一眼，想要握刀，可此时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又是你这个小乞丐！”陈思衡指着洛长离，大声道：“给我活捉这个人，重重有赏！”
顿时数十双眼睛狠狠盯着洛长离，疯狂的冲来。洛长离赶紧将红娘子横抱起来，向身后的暗渠窜去。
地下暗渠的腐水渐渐漫至腰际，青苔滑腻如蛇皮。天枢卫的火把在晃动，箭矢不时射入水中，溅起带着血腥味的浪花。
洛长离感觉有源源不断的力气，仅靠蛮力在水中横冲直撞。
红娘子右肩插着半截断箭，失血过多，她强撑着眼皮，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放我......下来。”
洛长离没有理会，拼命跑着，当几只弩箭即将穿透洛长离的后背时，几根银针飞来，救了洛长离的性命。
几名急追的卫士突然人首分离，吓得后面的追兵驻足不前。
在渠道的岔路口拐来拐去，洛长离终于甩开了追兵，来到了自己贮藏东西的砖墙处。
洛长离翻出了几味止血的廉价药材，刚想解开红娘子的肩甲，突感身后一阵恶寒。
“师傅，能麻烦您处理吗？”洛长离迅速起身后退，红娘子啐了一声，扯开了右肩周围的衣服。
“婆婆妈妈的，我自己来！”
“女豪杰，佩服。”洛长离背过身，手放在背后竖起大拇指。
红娘子使不上力，额头直冒冷汗。
“毒箭。”白曜突然现身，指尖点在红娘子的箭伤处，微微用力，断箭飞出，鲜血却无喷溅，过了不久，黑血从箭伤处渗出，红娘子脸色好了许多。
红娘子不可思议的盯着白曜，这位如天仙一般的女子，内力居然如此恐怖，可谓臻至化境了。
“你虽无性命之忧，但毒素过五脏六腑，仍需调养数日。”白曜问道：“你口中的‘穆老’，可是白穆？”
“正是。女侠认识穆老吗？”红娘子拉上衣服，右臂恢复了点知觉，她朝白曜抱拳行礼，“穆老乃我归月军元老，德高望重，不知女侠为穆老何人？”
“熟人。”白曜眼中闪出几分关切的神色，洛长离观察着师傅表情，这份担忧自己练功闯祸时师傅也曾有过。
“穆老身体可还康健？”
红娘子苦涩的摇摇头，“去岁年初，穆老已卧病在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嗯。”白曜淡淡回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对不起！”洛长离扑通一声跪下，向红娘子请罪。
“小洛哥，这是何意？”红娘子扶洛长离起来，“你在危难之中救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你干嘛道歉？”
“都是我疏忽大意，妄送了归月军数百将士的性命。”
“这都赖朝廷狗阴险狡诈，连暗渠这种隐蔽的地方也派兵埋伏。”红娘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务之急，我们要救出魏凌来和贾府众人。不知城外战局如何，还望不要拖了李统领后腿才是。”
洛长离仔细回想着各种细节，感叹这伏兵安排真是出自高手的谋划，先是要仔细了解灵泉县的布局，然后要准确抓住归月军的动向，料敌于先，才能将重兵安插在合适的地方。
自诩聪慧的洛长离吃了一个大瘪，懊悔不已。
“既然如此，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洛长离不服气，心中再生一计。
“如何行动？”红娘子充满期待，她见识过这位少年的胆识和实力，是可以信赖的人。
白曜也侧耳倾听。
“就算我们潜入县衙，也不知道魏大人和贾府众人关押何处。”洛长离神神叨叨，眼珠子转来转去，“我有一计，可使敌人暴露。”
“你想在城中引起骚乱，然后观察守军动向来判断关押之地吗？”白曜说道。
“不愧是师傅，比我聪明多了。”洛长离鼓掌道。
“聒噪！”白曜露出一丝微笑，如茫茫雪原中的一朵红梅，惊艳无比，洛长离有些发呆，就连红娘子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久居灵泉县，心思活络，心中早有选择了吧。”
“道衙官仓。”洛长离虚指一处，“有条暗渠岔路刚好通往此处，我们即刻出发，闹出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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