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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羌都市宣化县,枫山监狱。

“这人隔三差五就给你送来一封,昨天刚到,说你要是还不愿意见他那算了,留下信人走了。”

“扔了吧。”

又是这句话。

拉开铁门的狱警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不尽的孤独煎熬的折磨,她仍旧会收到这么不咸不淡的回应。略微失神片刻,她的眼神随后聚焦到走出来的女人身上,一向平静的声音也有了些起伏。

女人背囊寒薄,仅手上拎着一个中等大小扁平的蛇皮包,眼神不亮也不黯,宛若今天于她,也只不过是最为稀疏平常的一天。二十多岁年轻的姑娘盘靓条顺,却像个厚重的闷壳,什么都透不出来,最好的青春就这么耗光在四角天空之下。

“……就不说再见了。走吧。”狱警心中稍惋惜,轻叹和拉门的声音随她的身影一并消失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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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剑离开监狱的这天,是艳阳秋。九月,不热,有风。

婉拒狱警送她下山的车,哐当一声铁门拉上闸,她舒服地深呼吸,眯眼眺望远方,目之所及枫叶似火,眼尾眉梢再往上一挑,微阖眼帘,眼珠滚动间风便柔情地拂过脸庞。

除却兜里多出的2400块钱,李剑两年前进去时一身旧衣服,出来亦如此。

李剑深刻感受微风拂面的气息。风里有阳光暖意,添杂稍许森森的铁锈味。

她神色怡然,一米六五的个子,腿长且均匀,体态姣好,凹凸有致,妩媚的眼,红润的唇,几番动作下来,把其他服刑人员的家属看直了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捧在手心、吃尽蜜糖罐子里的甜长大的姑娘。

淫/秽的目光紧随其后地睃视瞟来。

不过她的眼神又确实像在宣告她是从里面走出来的。李剑掀开眼皮,眼眸里的余光倾斜扫出,冷漠,锋利,余光冷冷间眼神好似一把能悄无声息剖开心脏的柳叶刀,在金灿的日下折射阴恻恻的光。

视线轻轻撇过去,怕惹事的人已经低头敛眉起来,不怕的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当场的人下一刻就明白过来,李剑从头到脚都长着刺,刺上淬着毒,漂亮的外表下暗藏波涛。

于是无人再看她。

目不斜视地往山下走,李剑垂到耳根的短发在半空划出凌厉的弧线,她的发丝黑且硬,像韧性的鱼线,如她行事作风干脆利落。

一路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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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在偏僻的山里,峰峦香山每到秋日枫叶十里连绵,数山排列,因一整片水红漂亮得像燃烧的火焰而得名,每当至此季游客便络绎不绝。

李剑走到山麓的公交站,很快一辆公交车熄了尾巴排出来的废气,稳当停在站牌前。有些来玩乐的游人顾不得与她拉开距离,顶着恶臭难闻的汽油燃烧的味道挤到车口。

李剑没和他们争,成了最后坐上开往县城公交车的人。

途径此处的专项服务公交车,通常有司机和一名售票员。卖车票的女人五十出头,圆脸,皮肤黝黑,两根吊梢眉毛粗如毛线虬扎。她的头发用一根粗皱的皮筋绑在脑后,头皮紧紧贴在脑袋上,因此眼睛显得格外凶狠摄人,看起来脾气火爆。

李剑迈上车门车板的伊始,女人见她打扮就知道她打哪来,于是便昂头,两眼斜睨,鼻孔喷出一股热气,宽厚粗壮的手掌拽着略显皱巴的票根道:“去哪?”

公交车上的人从她进来,纷纷用怪异的目光看她,有抱住小孩的老人两条胳膊用力勒紧怀里小孩飞舞的双手,低头在他耳畔低声恐吓,小心翼翼窥伺又仿佛她不干净,视线躲闪避如蛇蝎。

“最后一站下车。”李剑声音嘶哑,语速稍快,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五块钱纸币,递到女人手上。

撕拉一声,肌肤未触,白纸青字的票轻飘飘地落到李剑掌心,李剑手里捏着,走到车身后的空椅坐下。她望向窗外,打开点玻璃窗缝隙,透气。

混合燃烧的汽油味,风缓缓地略过面部、鼻尖,李剑难看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些缓和,舌头扫过上牙膛,她紧绷的下颚线往里收,呈现出轻松的姿态。

公交车身旁,有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如甲虫,盘横李剑靠窗这边,不超车也不落下半程,就这么跟着。

李剑从公交车后视镜往后不动声色地打量,刚刚舒缓的眉头很短促地蹙起,她记下车型和未被污泥挡住的零星车牌数字,随后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下车后,沿着开满琳琅店铺的街道直走,李剑的双目里很快跳进熟悉的白底粉红浅绿的移动手机店店招,车子跟在身后不远,她若无其事,走进店里给手机充话费。

“充多少?”焦头烂额的店主好不容易从键盘屏幕前抬头,屏幕显示游戏人物死亡,他一面噼里啪啦打字和人对喷,一面狠狠喘了口气缓解愤怒的情绪,嘴巴翕动,唾沫横飞。

“五十。”

李剑把钱放到玻璃柜台上,报出一串数字。

店主拿了钱,速度也很快,回她一句,“好了。”

李剑颔首,轻声说了句谢谢,店主没搭理她,继续埋首厮杀。

手中老旧的初代智能机开机速度很慢,等了会,手机logo显示,牌子已经落伍。话费短信很快就到了手机上,走出店门的李剑脚步一顿,略微弯下脖子垂眸,她盯着上面显示的五百多块余额,嘴角绷直,嘴唇抿了抿。

再出去,刚刚尾随她的黑色轿车已然不见踪影。

之后,她去了街尾的银行,把2000块打进卡里转了出去。

思忖片刻,李剑在汇款附言:生活费。我是张莺的朋友。

从银行出来,李剑带出来的钱彻底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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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拐八扭,李剑川流出繁华的商铺街道,拐弯几个岔口,不多时眼前的景象大变。路边墙屋灰败破旧,低矮的自建房窗户多,住户也多,邻接窗户的招牌斜斜地挂着,遍布风吹雨打的痕迹。

李剑仰面,心里默数穿过的街道数,在一家充斥不正经气息的小旅馆前停下。

说是小旅馆,不过是一条向上狭窄的通道,还有一张歪歪竖在地上的电子立牌,上面灰层很厚,没通电。

——暖窝。

李剑扫了眼。

简单两个字,本身红绿艳丽,暗戳戳勾人,如今灰扑扑的,只剩一圈招摇暧昧的轮廓。

踏上木板,三三两两间接的接缝便在眼皮下一览无余,阴森潮湿的条横状空隙映出黑黢黢的底,李剑凌然的脚步缓下来,她的右手按在墙上,指尖按出没了血色的白,甩了甩头,把张开的五指收紧握拳抵在身侧,这才继续往二楼走去。

楼梯狭窄的尽头旋转一圈后豁然开朗,地板细微的木质嘎吱声被响亮的对话遮盖,空气弥漫蕴藏在松木间靡靡而浓重的味道,四周昏暗,只有一台硕大的老式电视散发着一圈刺眼白亮的光。

一个年轻的男人吊儿郎当翘着腿瘫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双臂搭在扶手两侧,姿态放松,沙发的垫套部分下滑到地上,边角沾着脏污的渍块。

光打在他脸上,夸张非主流的刘海醒目,软软挂在侧脸边,五官不错,眼下黑青严重。

“我要开一间单人房。”李剑站在男人身后,略微眯眼视线朝左前方不远处的电视架看去。

靓女俊男,俗套的男欢女爱,剧情大抵如此。

男人乍然被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全身的身板颤了一下后胸膛拽着胳膊直挺挺地转过来,“啊……开房?”

他的语气充斥着反问的不确定,等男人自己冷静下来,他懒散站起来走到楼梯边的柜台后,拿出一本纸页发黄蜷曲的老旧蓝本和一只没了盖子的黑笔,“登记下。”

李剑闻言,走过去。

“住几天?”

“两天。”

黑笔笔尖干涸,李剑在本子上重重滑落几道才堪堪出水。

男人看她写字,字不好看,睨了眼没兴趣地移开视线,又抬头,细细地上下打量她一身,眼里浸润出感兴趣的兴味,“妹妹一个人出来打工?”

李剑没理他,拿出身份证扣在台上,写完便停笔抬眸,自顾自询问多少钱一天。

男人也不自讨没趣,把本子转个身朝自己反过来看,一边伸手索要身份证一边道:“一百二一天。”

刚刚才放好在柜台面上的身份证倏地被李剑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按住,拇指修长,中指则突兀点,长期握笔写字长出来的老茧格外明显,指甲都带着有点歪。

她的手并不漂亮,按压在锃亮到反光的身份证膜上,倒影出干净的指甲圆弧,强势的气质逼人。

男人不解仰头,眉心不爽地拢一起,眼尾上挑,视线落到她淡定的面庞。

李剑还价,声线平稳,“六十一天。”

男人啐了口紧接着呸呸两声,骂她异想天开地发疯,“妹妹我看起来像是搞慈善的吗,租不起就滚。”

“莺姐前几天跟我说,在这里最多这个数。”说罢,李剑伸出五根手指比在男人面前。

原本的骂声戛然而止,男人的眼眶微微瞪大,自顾自地用手指捋了一下细长刘海拨到脸边,光洁的额头外露生生透出青涩的味道,故作老成地压低声线,他含糊地吐出一串字,“哦——你认识她……”

“她”字被男人咬得格外重,含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怨气。莺姐是之前这一带的大姐头,三年前刚被抓,说明眼前这个女人也是从里面出来的。

李剑眼里闪过促狭的光,原本绷直的嘴角稍稍缓和。

怀着侥幸的心态,男人以为是李剑唬他,抻起脖子印出深深的额纹,顷刻后与李剑冷淡的目光触碰,他蓦然咽下一口唾沫,偏全身上下嘴最硬气,口吻好像做了大亏本的买卖。男人低头看李剑的名字,表情凝滞一瞬,电脑敲字的速度慢下来偷偷觑她。李剑写的字不好看,落款的每一笔却很用力,最后立刀旁的笔锋滑得稍长,墨水在暗光下折出森森冷气的青乌。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埋头把这笔孤零零的收入在电子账单上做好。

“这楼都空着,你自己随便找一间。”

李剑压了20元便接过钥匙,走路带风来到倒数第三间,没有一点犹豫。她先是进房的浴室洗了个澡,从袋子里找出两件狱警送她的旧衣裳换好。浴室与隔壁的门档仅一墙之隔,最后擦身拭发的时候,李剑听到了隔壁把手传来的开门声,不轻不重,足以传到耳朵里。

之后是下午,去附近的苍蝇小馆吃完一盘鱼香肉丝的盖浇饭,李剑去网吧投简历找工作。

四月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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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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