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巷口白杨树的叶子，从五年级（3）班的窗缝里钻进来，落在段汐曦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她捏着笔的指尖微微发紧，目光总忍不住往旁边的空位瞟——那是段思思的座位，从早读课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后，就一直空着。
临走前，段思思还往她手里塞了颗橘子味的硬糖，指尖带着刚从小卖部冰柜里沾的凉气：“等我回来，给你带草莓牛奶，昨天你说想喝的。”可现在第三节课都快结束了，那个总爱踩着铃声冲进教室、书包带子歪在肩上还不忘冲她咧嘴笑的身影，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教室里很静，只有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以及后排偶尔传来的、刻意压低的议论。段汐曦把糖纸捏得发皱，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却压不住心里的慌。她和段思思是三个月前一起转来的，从邻县那个只有两栋旧教学楼的乡镇小学，到了鹿鸣中小学，她们俩就像两株紧紧挨着的小白杨，只有靠在一起，才敢在这片陌生的土壤里扎根。
刚来的时候，她们就成了班里的“异类”。段汐曦的校服洗得发白，袖口还缝着细密的针脚；不同的是段思思着装很得体，书包上挂着的小熊挂件掉了一只耳朵。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段汐曦刚说“我叫段汐曦，来自…”，台下就有人低笑：“乡下来的啊？”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扎得她瞬间红了脸，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段思思抢过话头，把她护在身后，扬着下巴说：“乡下来的怎么了？我们去年县统考，我和汐曦包揽了全县前两名，你们谁比我们分数高？”这话像颗炸雷，炸得教室里瞬间安静，可也把“乡下学霸”的标签牢牢贴在了她们身上——带着点嘲讽，又掺着几分不甘。
从那以后，排挤就没断过，却总不敢摆到明面上。收作业时，她们的作业本偶尔会被压在最底下，却从没人敢泼墨水；体育课自由活动，女生们扎堆聊天，看到她们走过来会压低声音，却没人敢说一句难听的；就连去食堂打饭，身后有人嘀咕“乡下来的就是饿”，也只敢在段思思回头时立刻闭紧嘴。
所有人都知道，段思思是段汐曦的“护崽兽”。有次谢雅和蒋菲当着几个人的面说“乡下人的脑子也就只会做题了”，刚说完就被段思思堵在走廊里，把数学卷子拍在她桌上：“你上次月考数学42分，我98，你倒是说说，是谁只会做题？”周萌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却找不出话，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从那以后，班里再没人敢当着段思思的面提“乡下”两个字，连看段汐曦的眼神，都带着点忌惮。
段汐曦性子软，每次察觉到那些不友善的目光，都只会把错题本写得更满，仿佛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能盖过那些没说出口的议论。段思思总揉着她的头发说：“别理她们，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她也确实做到了——只要段思思在身边，那些潜藏的恶意就像见了光的影子，立刻缩了回去。
可今天，段思思不在。
“叮铃铃——”下课铃尖锐地响起，数学老师抱着作业本走出教室，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段汐曦刚把英语书掏出来，一道阴影就罩了过来。
她抬头，看到吕莉正倚着前排的课桌，双手抱在胸前，身后跟着谢雅和蒋菲，吕莉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的是最新款的运动服，据说要五百多块——那是段汐曦一个月的生活费。以前只要段思思在，吕莉顶多是远远瞪她们几眼，可今天，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段汐曦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转校生，”吕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蔑，“段思思呢？怎么今天没跟你形影不离啊？她是不是不敢来了？”
段汐曦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把英语书往怀里拢了拢。她知道，段思思不在，这些人终于敢把藏在心里的话摆出来了。
“问你话呢，哑巴了？”谢雅往前凑了凑，伸手就想去翻段汐曦桌肚里的东西，“听说你这次数学月考又是年级第一？可真行啊，天天抱着书啃，除了做题还会干什么？哦对了，你们乡下是不是连电影院都没有啊？上次我们说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你都没接话。”
“我……”段汐曦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不是没接话，是真的没去过电影院，可话到嘴边，又被吕莉的笑声打断了。
“看，我就说吧，”吕莉嗤笑一声，伸手扯了扯段汐曦的校服袖口，那处缝补的针脚露了出来，“穿缝补的衣服，连电影都没看过，还敢跟我们在一个班？要不是你们成绩好，学校才不会收你们这些乡下人呢。”
“不许你这么说！”段汐曦终于忍不住反驳，声音带着颤抖，“我们乡下也有电影院，只是我没去过而已。还有，穿缝补的衣服怎么了？衣服能穿就行，不是非要买新的。”
“哟，还敢顶嘴了？”谢雅上前一步，一把抢过段汐曦手里的英语书，随手扔在地上。书页散开来，里面夹着的一张便利贴掉了出来，上面是段思思写的字：“汐曦，今天的单词记得背第35页哦，晚上我抽查你。”
“你干什么！”段汐曦急了，弯腰想去捡书，手腕却被蒋菲死死抓住。蒋菲的指甲掐得很紧，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捡什么捡？”吕莉扯着她的手腕，把她往旁边拽了拽，“你以为你成绩好，就能在班里横着走了？要不是有段思思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待到现在？现在她不在，我看你还怎么装清高！”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同学，有人抱着胳膊看热闹，有人小声议论：“其实吕莉说得也没错，她们本来就是乡下来的……”“就是，天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那些话像无数根细针，扎得段汐曦浑身难受，她用力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想起上周的自习课，段思思趴在桌上睡觉，有人偷偷把一张画着“乡下丫头”的纸条贴在她背上，段汐曦看到后，没敢说，只是悄悄撕了下来。段思思醒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追问了半天，最后找到贴纸条的人，硬是让对方道了歉。那时候段思思说：“汐曦，以后有人欺负你，不管我在不在，都要告诉我，别自己憋着。”
可现在，段思思不在，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明显的怒气。段汐曦猛地抬头，看到段思思正站在教室门口，背着书包，手里还攥着一盒没开封的草莓牛奶，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她的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的T恤沾了点灰尘，像是在路上摔过。
段思思的目光扫过被拽着胳膊的段汐曦，又落在地上的英语书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快步冲过来，一把推开吕莉，将段汐曦紧紧护在身后，声音又冷又硬：“吕莉，谢雅，蒋菲，你们三个是不是活腻了？我才走了一上午，你们就敢欺负她？谁给你们的胆子？”
吕莉被段思思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梗着脖子反驳：“我们没欺负她，就是跟她聊聊天！谁让她是个闷葫芦，问十句都不答一句……”
“聊天需要动手动脚？”段思思冷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英语书和便利贴，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递还给段汐曦，然后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吕莉，“平时我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敢说这些话？怎么不敢动她一下？现在我不在，你们就敢跳出来了？我看你们不是想聊天，是想找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同学，声音提高了几分：“还有你们，刚才谁说的‘乡下来的就是不一样’？站出来啊！我们靠自己的本事考进这所学校，成绩比你们好，没偷没抢，哪里碍着你们了？欺负同学算什么本事？”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在议论的同学纷纷低下头，不敢和段思思对视。有些同学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悄悄往后退了退，避开了这边的视线。后排的张昊想替吕莉说话，刚张了张嘴，就被段思思的眼神瞪了回去——上次张昊故意把段汐曦的作业本扔到垃圾桶里，被段思思抓着去班主任办公室，写了五百字的检讨，到现在还怕她。
吕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说什么，却被段思思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段思思的脾气，一旦真的惹火了她，段思思能跟她闹到校长那里去，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怎么？没话说了？”段思思盯着吕莉语气带着警告，“我告诉你们，不管我在不在，汐曦都是我护着的人。以后谁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或者说一句难听的话，就先过我这关。现在，把你们刚才说的话收回去，跟汐曦道歉！”
吕莉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瞪了段汐曦一眼，却还是低下了头，声音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谢雅和蒋菲也跟着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低着头，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段思思看着她们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才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段汐曦。刚才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她伸手轻轻揉了揉段汐曦被扯乱的头发，又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腕，看着上面的红印，眼眶也跟着红了。
“对不起啊，汐曦，我来晚了。”段思思的声音放得很软，“让你受委屈了。”
段汐曦看着段思思关切的眼神，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哽咽着说：“我没事，思思，你……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别提了，”段思思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草莓牛奶递给她，“刚才去办公室，班主任说市里要组织数学竞赛，想让我们俩参加。我跟她聊了会儿竞赛的事，又去小卖部买牛奶，结果路上摔了一跤，耽误了点时间。你看，牛奶都没摔破。”
她抬起手，露出膝盖上的擦伤，那里已经红肿了一片。段汐曦看着那片红肿，心里又疼又暖，伸手想去碰，却被段思思躲开了：“没事，小擦伤，过两天就好了。”
“都怪我，”段汐曦抹了抹眼泪，“要是我刚才再勇敢点，你就不用……”
“傻丫头，跟你没关系。”段思思打断她，伸手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笑着说，“哭了就不好看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你爱喝的草莓牛奶，快喝吧，还是冰的呢。”
段汐曦接过牛奶，指尖碰到冰凉的包装盒，心里却暖暖的。她咬开吸管，吸了一口，草莓的甜香在嘴里散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委屈。
上课铃又响了，段思思赶紧坐回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掏出课本，还不忘偷偷给段汐曦递了个纸条，上面画着一个咧嘴笑的小人，旁边写着：“别害怕，有我呢，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分开这么久了。”
段汐曦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忍不住笑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条上，也落在她的心里，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她知道，只要有段思思在，那些潜藏的恶意就永远不敢靠近——平时不敢，以后更不敢。
放学后，段思思拉着段汐曦的手，一起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巷口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为她们鼓掌。段思思边走边说：“汐曦，等我们考上大学，就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城市，一起租个小房子，每天一起学习，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李萌，李萌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开始的她本来想着带着他们一起逃过吕莉一群人的目光，没想到段思思却是个“硬家伙”，她害怕“惹祸上身”，于是在别人欺负段汐曦时她一声不吭而是藏在人群中充当冷漠的旁观者。
谢雅和蒋菲也并没有初次见面那样“好心”，原来当时告诉书店和文具店在一个小巷子里，里面有着隔壁学校的“校霸”和一些小混混。还好当时的段思思留了个心眼。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段汐曦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好，我们一起努力。”
风裹着白杨树的清香，吹在她们脸上，带着青春的暖意。她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和排挤，但只要两个人一起走，那些不敢在段思思面前露面的恶意，就永远伤害不到她们。她们会像巷口的白杨树一样，紧紧挨着，慢慢长大，最后长成能为彼此遮风挡雨的模样。
时光流逝，新学期就这样结束了，好与坏都是经历。但同学们口中的“异类”，就因为她们是转校生。她们都善于伪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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