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冷气像是不要钱似的,嘶嘶地吐着寒气,将空气冻成一种近乎凝滞的、带着咖啡因和昂贵香水尾调的物质。林星坐在宽大冰凉的皮质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杯的边缘,那里面原本温热的水早已变得和她的心情一样,凉透了。
这是第三次试镜,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前两次的反馈像冰冷的刀子——“用力过猛”、“缺乏灵魂”——精准地戳在她最不安的地方。门外走廊上,窸窣的低语和偶尔响起的高跟鞋声,都在提醒她,有多少和她一样年轻、一样揣着梦想和野心的女孩在等待同一个渺茫的机会。
“林星,请进。”
副导演推开门,声音公式化。林星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即将潜入深水。她站起身,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条向闺蜜借来的黑色连衣裙——它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几岁,却也像一层不属于她的伪装。
试镜室的光线调整得恰到好处,聚焦在房间中央那片空地上。正面长桌后坐着几个人:熟悉的导演,略显疲惫的制片人,还有几位面生的高层。她的目光像受惊的蝴蝶般快速掠过,然后,猛地被钉在了最右侧的那个身影上。
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却拥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力量。
女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珍珠白西装套裙,面料挺括,线条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深栗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低髻,一丝不乱,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光洁的额头。她正微微垂眸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纤细但指节分明的手指偶尔在屏幕上划过,眉宇间蹙着一道极淡的折痕,那是全神贯注和习惯性审视的印记。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林星一眼,却已然成了整个房间气场的压舱石。
林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呼吸微微一滞。她认出来了——凌云。星耀传媒的金牌经纪人,业内的一个传奇。点石成金的手腕和冷酷严苛的名声同样响亮。据说她眼光毒辣,能一眼看穿璞玉与废石;也据说她作风强势,不近人情。
导演说了几句鼓励的套话,示意开始。
林星闭上了眼睛,将外界的一切杂音,包括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女人,暂时屏蔽。再次睁开时,她眼底的怯懦和紧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碎的空茫。她不再是林星,她是那个刚刚失去全世界、独自徘徊在冰冷雨夜中的女孩。
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是风中残烛最后挣扎的烟缕。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想哭,却连哭泣的力气都被抽干。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她却像是毫无知觉。她即兴加了一句剧本上没有的台词,声音轻得像耳语,几乎湮没在并不存在的雨声里:“……怎么就不等等我呢?”
表演结束。房间里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
导演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侧头和制片人低声交换着意见,表情看不出太多端倪。
林星从角色里抽离,心脏还在为刚才的情绪剧烈跳动。她悄悄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地,再次望向那个白色的身影。
这一次,凌云正看着她。
那双眼睛的颜色偏浅,在灯光下显得近乎琥珀色,锐利、清澈,像最精密的仪器,瞬间就能完成扫描与分析。它们穿透了林星刚刚披上的角色外衣,似乎直接看到了她内心深处残留的忐忑、渴望,以及那点未经雕琢的、试图奋力燃烧的东西。林星感到一种近乎被解剖的**感,几乎要狼狈地移开视线。但某种倔强——或许是演员的尊严,或许是不想在对方面前露怯——让她强行稳住了,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指甲抵着掌心。
凌云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示。那审视的目光只停留了不到五秒,便重新落回平板屏幕上,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
刚刚提起的那口气缓缓沉回心底,带着涩然的凉意。果然,还是不行吧?在这样的人物眼里,自己刚才那点表演,大概如同儿戏。林星心底泛起自嘲,礼貌地朝着评委席鞠了一躬,准备转身离开这个让她倍感压力的地方。
“等一下。”
一个声音响起,清冷、平稳,音调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寂静的水面,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是凌云。她终于放下了平板,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转向导演,语气是毋庸置疑的陈述句,而非询问:“王导,李制片,抱歉打断一下。我想单独和她聊几句。”
导演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笑着点头:“当然没问题,凌总您请便。”
凌云站起身,她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一种经过严格管理的韵律感。她走向旁边一扇小门,对林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无法拒绝的压力。
“这边,林小姐。”
林星像是被某种磁力牵引,懵懂地跟着她走进隔壁的小休息室。门在身后轻轻合上,瞬间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形成一个密闭的、更令人心跳加速的空间。
休息室很小,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张小圆桌。凌云没有坐下,只是随意地倚在桌沿,重新将目光投注在林星身上。距离拉近,林星能更清晰地看到她妆容的每一处细节:完美遮盖瑕疵的底妆,勾勒出精致眼型的眼线,以及一抹饱和度刚好的豆沙色口红。她身上有极淡的雪松香气,清冷又沉稳。
“你的资料我看过。”凌云开口,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每个字都像经过精确测量,“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一年,跑过七个龙套,上一次有台词的角色是在《夏日序曲》里演女主的闺蜜,出场三集,台词共计十五句。”
林星感觉脸颊微微发烫。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小心翼翼的尝试,在对方口中被平淡地罗列出来,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是。”她只能低声承认。
“刚才的表演,”凌云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无波,“有直觉性的灵气,对情绪有基本的捕捉能力。但也仅止于此。”她顿了顿,像是医生宣读诊断报告,“技巧生涩,缺乏控制,情绪转换僵硬。最后即兴加的那句词……勇气可嘉,但破坏了节奏,显得很业余。”
每一句评价都像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林星敏感的神经上。她的指尖更凉了,一种混合着羞愧和不服气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但是,”凌云话锋一转,那双浅色的眸子再次锁住她,仿佛要看进她灵魂的纹理里,“你有一双不错的眼睛。能藏住故事,也能放出光来。在如今这个流水线一样制造明星的圈子里,这种原始的可塑性,很稀有。”
林星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批评的话她听过很多,早已习惯,但这句突如其来的、近乎肯定的评价,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她内心的阴霾,让她一时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所以,我有个提议。”凌云站直了身体,那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周身的气场变得更加具有压迫性,“星耀传媒签下你,我来做你的经纪人。”
……
(接之前的内容:林星愣住,凌云递名片,提出苛刻要求)
林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大脑处理着这过于突然的信息风暴。金牌经纪人凌云,要签她?带她?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巨大的惊喜如同海浪般拍打过来,几乎让她晕眩,但凌云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又像冰水一样,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您……是说真的?”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微颤抖。
“我从不在工作上开玩笑。”凌云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名片是厚重的哑光黑色材质,上面只有烫银的“凌云”二字和一个电话号码,极简,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她将名片递过来,动作干脆利落。
林星几乎是屏住呼吸接过了那张名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给你一个晚上考虑。”凌云看了一眼腕上那块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手表,这个动作是一个清晰无比的送客信号,“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我办公室。如果你决定接受,从那一刻起,你的过去归零,你的未来,将按照我的蓝图从头开始。我的要求会非常高,甚至苛刻。你需要绝对的服从、信任,以及付出你无法想象的努力。如果做不到——”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林星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重若千钧。
“——现在就可以转身离开,当作我们从未见过。”
说完,她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率先伸手拉开了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她没有再回头看林星一眼,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稳定而迅速,渐行渐远。
林星独自被留在那间狭小的休息室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名片,坚硬的边缘硌着她的掌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对未来的惶恐,以及面对凌云时那种难以言喻的、被绝对掌控的压迫感和……一丝被精准认可的悸动。
星尘般渺茫的梦想,突然被一张强大而冷静的蓝图捕获。
她的人生轨道,似乎真的在遇见那个名为凌云的女人的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不可逆转的偏转。明天早上九点,去,还是不去?
她低头,看着名片上那个名字。
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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