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疼疼我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在我额间轻柔的亲了一下,说好。
然后我躺平了,他也躺平了.........
我们大眼瞪小眼。
我哥不会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吧,我有些担心的摸了一把,没问题啊。
我哥笑了:“哥疼你,上来吧。”
我躺得更平了,看向他,说:“我不想动,你来吧。”
1、
这是我第三次见他。
他穿着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前两次见面时的狼狈,此时的他看起来像是个温和的绅士。
他也确实很绅士,已经有四个人向他旁边的小姑娘灌酒了,都被他笑着温和的挡下来了。
唔,他的酒量看起来不错,如果他的手不时不时的捂着胃的话,就更能体现了。
他的胃不舒服,既然胃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喝酒呢?
就为了签这份合同吗?
可是这次的合作不是早就谈好了吗?既然都已经谈好了,为什么他还要这么拼命的喝酒。
我知道了,这群老古董最喜欢酒桌文化了,最擅长的也是酒桌文化,合作不止这一次,他还想要下次下下次合作,那就得哄着这群老古董,得给他们哄开心了。
即便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依然觉得烦躁,心中燃烧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我也不知道这怒火是从哪里来,就觉得心中烦闷,烦到想要掀桌子。
这群王八蛋,拿着鸡毛当令箭,打着公司的名头不知道在外面怎么吃拿卡要的。
2、
许是看我的脸色阴沉得厉害,助理小陈偷偷问我:“小江总,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小陈不是我的助理,是我哥的助理,我哥忙着,又怕我出事,就派小陈跟着。
至于头疼,这算是老毛病了,自从我醒来后就总是头疼,去医院检查了百八十遍,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医生只说是车祸后遗症。
失忆是车祸后遗症,头疼也是车祸后遗症,总之,查不出来又摸不准的原因,他们统统归纳到车祸后遗症上去。
那群医生这么说,我家人也就这么信了,生怕我还有些什么后没有查出来的后遗症,恨不得把我拴在他们裤腰带上。
好在他们最后还残存有一丝理智,只是总是不放心让我独自一人出门,去哪里都要让人跟着。
比如这次商谈,出门之前我哥对着小陈千叮咛万嘱咐,搞得小助理神经紧绷,我稍微有点动静,小助理都得担心人是不是又犯病了。
看着他紧张的神情,我摇头,说了声没事。
就这个空档,桌上的酒又走了一个轮回,桌上的菜还没怎么动,斜对面那人跟前的碟子干净得能反光,好像自上桌后,他就没有提过筷子。
我最终还是没有掀桌,只是在市场部的那个胖子准备再次劝酒的时候,将跟前的菜往他那边转了转。
我说:“这家店里不只酒好喝,菜也是不错的,比如这雪冬烧山鸡,味道就很纯正,大家伙儿尝尝。”
在座的都是久混职场的人精,市场部总监是人精中的人精,他跟我哥关系不错,跟我也还算熟络,中途半开玩笑似的问他:“看着喝不着,是不是馋得慌。”
听说我出事之前,大多时候都是泡在酒吧里的,家里名酒藏了一壁柜,醒来之后,因为后遗症的缘故,医生让不要喝酒,我就被家人强制性戒酒了。
这次出门之前,我哥对着人再三强调,不要让我喝酒,也不要让人灌我的酒,一定要拦着他们。
这事儿被总监放在心上了,出门之前就跟手底下的人打过了招呼。
所以席间转多少轮都没有轮到我这边来。
其实醒来后我就不怎么喜欢喝酒了,但是我没有跟他们细说。
闻言,我笑着回他的话:“可不是,酒虫子都被你们勾到嗓子眼了,喝不着,挠心挠肺的馋。”
我说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座的人勉强听了个清楚,于是,热闹的酒桌文化得以暂停。
席间,他们将话题转向了公事。
车祸后,我昏迷了两年,醒来后又被压着在家休息了一年半,最近才回公司,对公司的业务也是一窍不通。
这次来,一是我爸怕我在家闷得慌,二是想让我跟着学习学习,给我在公司安排点事做。
他们聊的内容很是广泛,前一刻还在房产地皮,下一刻就谈到了新兴科技,我听得云里雾里,倒是斜对面那人,像是江湖百晓生一样,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接上话。
他是真懂,迎上我疑惑的视线后还很是贴心的将那些玩意儿用通俗易懂的话不动声色的解释一遍。
这侃侃而谈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将他同前段时间在墓园里的那幅落魄失魂的样子联系起来。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酒足饭饱后,众人散去。
那人走在最后,妥帖的将众人都送走后才回到自己的车里。
回到车厢内,我问小陈:“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他姓贺,可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席间他们总是叫他贺总。
小陈开着车,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他说:“你是问这次合作的贺总吗?”
“嗯,他全名是什么?”
“贺知章。”
很耳熟的名字。
小陈又说:“就是跟‘诗狂’重名的那个贺知章。”
说到这儿,小陈有些兴奋,他说:“小江总,你是不知道,这贺总公司虽然小,可他这个人在商业圈却是出了名的,外称拼命十三郎。”
“这话不是夸张,他那几年为了谈合作拉投资,是真不要命,有几次跟咱们的竞争对家谈,就是商科的那个,当时他们旗下负责人还是姓李的那个草包,唔,你应该不记得了,就是风评很差,喜欢男人,后来犯罪了被抓了进去踩缝纫机的那个地中海。”
“商科哪里看得上他们小公司,姓李的就是看上他了,想钓着他玩儿,拼了命的给他灌酒,哪曾想贺总酒量好得很,硬生生被人灌到了胃出血了都没醉,最后被人送进了医院,后来那地中海可能怕事情闹大了,丢给他了一个几十万的小单子就将人打发了。这件事压根没怎么压着,很快就在圈子里传遍了,结果没两天,我跟江总出门又在一次酒会上撞见了他。”
“这几年他倒是不怎么去拉投资了,拼了命的做慈善,一年总是要捐几次款,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还偷摸着捐,要不是被人爆出来,压根就没有人知道他做过慈善,前两年被爆出来的时候,他也是火过一段时间,正常人这个时候多多少少会炒作一番,怎么着也得从中捞上一笔图个好,他倒好,不但不借机炒作,还让人将热度压了下去,你说这人到底为点啥.....”
可能是要下雨了,天气有些闷闷的,压得我的心口也有些闷闷的,烦躁得很。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为点啥,可能他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子。”
胸口闷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
3、
很快,我就跟这个一根筋的傻子再次见面了。
快到时间间隔不过一周。
地点是在他的公司。
那日回来后,我像是中了邪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个姓贺的沧桑老男人。
我说不出为什么突然对他那么感兴趣,用我哥的话说,我就是闲的。
我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于是我跟家里人说想做点事。
我父母闻言很是乐意的。
他们问:“你想做点什么事,什么事都行,我先给你拨两个亿,你看够不够。”
这实在是有些夸张。
我说:“不用,我太久没有接触外面的社会了,就想先找点普通的事儿做做。”
“那成啊,你就来咱们自家公司待着,刚好新接了几个新合作,你看看有没有有兴趣的,我给你挑几个让你练练手。”
我哥速度很快,说完立马拿着电话安排了下去。
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个最小的项目。
我哥说:“有眼光,这个项目虽然小,但是后期是准备长期合作的,等你上手后就把这个板块独立出来,以后交给你去负责,也正好了。”
我被安排在了市场部总监的手下,接任了市场部那个胖子手里的活。
现场调研实地考察的时候,见了面的时候,我才知道是他。
合同上落的是燕南之的名,后来我才知道,燕南之是他的合伙人,也是他们公司的副总。
见到他的时候,我有些诧异。
他倒是很镇定,面不改色很客气的叫了声江总。
我盯着眼前那只干燥的手,也伸出手,学着他的客气道了声贺总,我说:“接下来这个项目将由我负责与贵司对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江总客气了,指教谈不上,希望以后合作愉快。”他笑得温和。
今日的他没有穿西装,是一套灰色大衣,干净又陈旧的灰色大衣,我知道这个牌子,因为我也很喜欢这个品牌的衣服,这件衣服是他们十几年前的款。
不愧是十几年前的经典款,虽然陈旧,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有型,衬得他肩宽腿长的。
他走在我的侧前方,同我们介绍他的公司,以及相应的业务。
他的一只手时不时会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那双手跟他的外貌差异有些大,不像是一个坐办公司的人应该有的手,手指不算好看,骨节分明,看上去没什么肉,指尖似有老茧,握上去的时候干燥又粗糙,却又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
是了,是安心。
就像是这些天压在心头的那块乌云突然散去,焦躁与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想,现在的我一定是疯了。
我就算是喜欢男人没错,但眼前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沧桑老男人。
我竟然对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的手有了贪念。
简直是可笑。
我回了神,将视线从他手上移开,听着他的介绍,认真参观他的公司。
.......
公司不大,也就三四十来人,办公区外是一段长廊,长廊另一边有两三个会议室,长廊尽头两端,一端是他的办公室,另一端是茶水间。
与简陋的办公区相比,工厂的生产设备设施倒是齐全完善了很多。
一番介绍考察下来,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一个上午。
他说:“几位辛苦了,我在东舟客府定了位置,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他说话的时候唇边是含着笑的,声音也很温和,嘴上说着几位,视线最后却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睛很好看,眼尾的纹路显得他的目光更加专注,稳重又温和,甚至带了些慈爱....
见着是见鬼,我竟然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些慈爱,我想,我躺的那几年里一定是躺坏了脑子,精神不正常了。
我故作镇定,点头说:“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他定的是徽菜,第一道菜就是雪冬烧山鸡,还摆到了我的跟前。
其实我不喜欢吃徽菜,我重口,喜欢川菜。
昨日提起这道菜,不过恰好是这道菜在我跟前,我随口一说罢了。再者,即便是喜欢,也没有人天天吃的,这个老男人果然是个一根筋,傻的。
实地资质考察结束后,更多的事情就是合作细节了。
那次饭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他了。
合作谈妥,大体方向制定后,细节就交给了他手下的人去对接了。
这也能理解,他们公司虽小,但他高低也是个老板,自然不会事事亲力亲为。
对接这个项目的是那天坐在他身旁的那个圆脸小姑娘,是个刚出生社会没多久的毕业生。
他依然在群里,非要紧事外不怎么发言,又或者说除去刚交接的前两天外,他就没有再在群里说过话,看得出来,他是想栽培这个小姑娘。
我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没见面这段时间里,脑海里断断续续全是他的身影。
中了邪一样,做梦居然梦到了他的手。
醒来的时候,惊出了我一身汗,我一定是中邪了,我对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的手起了反应。
天还没有亮,我再没了睡意,突然想起了我那群狐朋狗友嘴里说的话了。
说我是为了一个男人喝醉了酒,大半夜的飙车才出了车祸,可他们说完了这句就闭嘴了,死活不肯多说一点那个男人的信息。
我心中一个激灵,心想,那人该不会就是贺知章那个老男人吧,我是多想不开,会喜欢上一个比我大六七岁的老男人。
想想又不对,我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神情很淡漠,完全不像认识我的模样。
再者若真是他,我爸妈断然不会再让我跟他接触,我哥也绝不会同他再合作。
我想不明白我对他为何会产生这异样的情绪。
我对他产生了好奇心,于是,我开始观察他,开始留意旁人嘴里的他是什么样子。
4、
这次同他们公司合作整体还算得上顺利,只是最后一个批次外包装印刷有了瑕疵。
因为接近合同截止期限了,所以这事儿看起来就有些棘手。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棘手,这对我们公司来讲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整批货晚上个把月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损失。
跟其他公司合作,这种意外不算常见,以前也有发生,公司内部早已有自己的应急方案。
往往这种时候对方的负责人这时候会陪上一顿饭,要求宽限延期个十天半个月是很正常的事。
自从我开始对他有好奇心之后,同他一次面也没有见过,一次话也没有说上。
我有几次打着合作的借口去过他们公司,不过接待我的是小圆脸,我没有见到他本人。
这次的意外,我在等,等他来同我商量延期交货,就冲上次他为了合作喝酒的模样,我敢打赌他肯定会来找我。
然而,我赌错了。
他没有来找我,也没有找我手底下的人。
我让人在群里问了一句剩余货物到达时间。
凌晨两点,他在群里回消息了,他说:“三天后准时送达。”
签收那天,我哥得意洋洋冲我一挑眉说:“怎么样,我就说他这批货延不了吧。”
我说:“你怎么这么笃定不会延期?”
我哥端着茶杯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说:“在这之前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了。”
“你出事那年,是我们跟他的第一次合作。那个是政府的项目,当时也是出了一点纰漏,我们这边负责的人同他们对接的时候报错了数量,眼见着就要到时间了,才发现那批药还差了几万盒,这批药是政府应急的药,市场物资紧缺,其他合作商那边都借不了力,都趁机哄抬物价呢。”
“整个合作负责人急得嘴皮冒火星子了,心想这次同政府合作的项目得黄,最后实在压不住了,捅到我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接近期限了,也是时机不凑巧,当时恰好碰上你出了事,妈身体又不好急得病倒了,所有的事堆在了一起。”
“若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纰漏,我顾这头顾不了那头,脾气就有些燥,同他对接的时候当场发了火,其实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是我们这边的失误,最后还是他稳住了局,说先别急,我来想想办法。”
“我们这边的人心想他就会说大话,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想着他能有什么办法,结果到时间了他当真把那批货凑齐了,关键质量都是合格的。那时候他们公司比现在还小,人员比现在还少,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都能解决,还能解决不了这点货。”
江野问:“所以他是怎么解决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调集资源,增添机器,分派人手,加班加点的干呗。他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调来了些机器,又出了三倍薪资待遇要那些人加班,自己全程紧盯着,一天睡两三个小时干熬了大半个月就熬出来了。”
“如果不是他,咱们这几年跟政府的合作也没有这么畅快。”
我想起了他凌晨两点的消息,所以那个时候他是才下班么。
我问我哥:“那我以前跟他熟吗?”
“你是当真忘了你之前的混账样子,天天外边鬼混,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熟到哪里去?”恰此时,他电话响起,接电话之前瞥了我一眼道:“愿赌服输,这个周末,你乖乖的跟着我去医院做检查。”
我烦透了医院,也可能是之前在医院躺了两年的原因,一走到医院他就浑身长刺般不舒服,而且查来查去,还不是那个样,查了一年半了,我依然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我哥说:“讳疾忌医可不行,再说,只是做个检查,你不要总是这么抗拒去医院。”
我拗不过他们,妥协的任由他们给我安排。
5、
没想到,再次碰到他是在医院。
复查完后,我父母留在诊室里跟医生问东问西,我哥去楼上取其他项目检测结果单。
检查结果是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我现在是一点也不好奇了,索性出了诊室在外边透气。
我没想到就这个空隙,我又见到了他。
合作的时候,两人看起来有交集了,偏偏碰不到面,连话也说不上一句的。
私底下,两人没有交集的时候,那哪儿都能碰上,当真是邪门得很。
今日的他穿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还是那个牌子,也是十几年前的款。
衣服有些大,宽宽松松的套在他身上,看起来像是竹竿上挂了个破布罩子,风一吹就能折。
他身边陪着个三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两人一对比,他就显得更单薄了,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络腮胡声音有些大,他说:“你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讳疾忌医,还不如我家三岁大的女儿呢,人家不舒服了自己还知道要看医生吃药了才能好,你呢,还当自己十七八岁小伙子,干熬着,不想来医院倒是不要让自己生病啊,那点单子也值得你拿命来折腾,底下的人是吃闲饭的?”
他没有反驳,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一脸好脾气的说:“我怎么就讳疾忌医了,这不是来了吗?再说了,也没什么大事,吃了药休息两天就行了。”
“没事?还没多大事?要怎么才算有事?你都他妈烧出心肌炎了,我要不是有事找你,你烧死在屋子里都没有人知道........”
“好了,哪有那么严重,这是医院,公共场合,你小声点。”
那人当真压低了些声音,沉着脸将他推进了诊室。
他病了,怪不得一脸病色,唇色苍白。
我用手机查了下有关心肌炎的介绍,又开始有些烦躁。
我哥拿着检查报告下来的时候,诊室的门已经闭上了。
复查的结果跟往常一样,身体上没什么大事,至于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想起来到什么程度,都说不准。
我觉得检查结果有些不准,我现在胸口又有些闷闷的,就像是憋了口气喘不出来一样。
上了车后,这股劲还没消下去,又闷又烦躁,好像得了心肌炎症状的人是我一样。
这样的症状一直持续到家了都未曾散去。
我哥问我:“傻小子想什么呢,都愣了一路了。”
他们以为我沉默是因为这次检查结果,安慰我道:“别担心了,会想起来的。”
其实我并不太执着以前的回忆,从我的那些朋友口中就可以得知我以前是怎样的人,整日里鬼混,在外面挥霍,十年如一日,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看着眼前头发半白的人,我说:“爸妈,我以前是不是特混账啊,总让你们伤心,还把你们气进了医院,对不起啊。”
一句话让我妈眼眶闪泪花,她抱着我说:“傻孩子,我们当时做得也不对,我跟你爸反省过了,以后再也不阻止你了,管你喜欢的是男人女人,喜欢的是人是狗,我们都认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我爸原本在后面点头,闻言立马抬头:“狗不行!”
我妈:“............”
我哥:“................”
我:“.........”
我爸极为认真,追加了一句:“必须是人,这是我的底线!”
他神情认真得不像是开玩笑。
我哥私下里同我解释:“得知你性取向的时候,爸妈去查了些资料,某度某巴都翻完了,甚至爬梯子翻墙进了外网,多多少少看到了点猎奇内容,放在了心上.....”
我:“.............”
我想用开明这个词来形容我的父母,但是又觉得这个词过于保守了。
6、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又想到了他。
我想去看看他,但是我跟他的关系并不算亲密,连熟络也算不上。
我找不到理由去看他。
白天上班的时候,我有些心不在焉,看着那些合作方案,不自觉的又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那是个阴雨天,在墓园里,天下着毛毛细雨,他穿着一身家居服,蹲在墓碑前慢条斯理又仔仔细细的擦拭着那块墓碑。
然后,他在那块碑前沉默着坐了很久很久。
等雨下大了些他才起身,他没有撑伞,可能是坐久了腿麻了,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迈步。
墓园外有一段石阶路,快出来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注意脚下,从阶梯上摔了下去。
阶梯不算很高,但是他那一跤很久很久都没有爬起来。
我以为他崴了脚,本想开车门下去看看他,手刚碰上门把手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肩膀在抖动,很细微的抖动。
他没崴脚,他在哭。
然后,我听到了声音,雨声夹杂着他哽咽的声音。
7、
文件夹上新项目标签让我想到了去找他的理由。
我有新项目,需要同他们谈合作。
我打着谈项目的名义,做戏做全套,我开车去了他们的公司。
接待我的还是那个小圆脸,她把我带进了会议室,又给我泡了茶,说了一句贺总不在,燕总还在会客,让我稍等一会儿。
我故作不经意的问说:“你们贺总这是又忙着谈什么大项目去了。”
小圆脸没有什么心机,将他们贺总住院的信息一五一十的抖露了出来。
消息套得差不多了,戏也做得差不多了,我本想起身说改天再来的,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是那天看见的那个络腮胡男人,他自我介绍说他姓燕,叫燕南之,是公司副总,同贺知章是合伙人。
他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又圆滑无比,我本想从他嘴里再窥探点有关贺知章的信息,然而都被他不动声色的带了回来,最后总能精确的谈到合作上去。
眼瞧着快到中午了,他说:“实在抱歉得很,今天我本应该亲自作陪,请江总吃个便饭的,但是我朋友住院了,我得去医院一趟,改天,我一定登门道歉。”
说完就准备叫小圆脸安排我的午餐。
我阻止了他,问:“是去医院看贺总吗?一起吧,听说他住院了,我也正想去看看他,上次合作多谢有他。”
燕南之推脱不掉,任由我跟着了。
路上他接了个电话,电话连着车载蓝牙,放了外放,所以我听到了,是询问贺知章的。
挂了电话,他笑着说:“也不是说故意要瞒着他们,只是老贺这人,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所以他生病这事就没有对外去讲。”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8、
我又再次见到了他。
他生病了,感冒引起的病毒性心肌炎。
走到门口时,本来准备进去,哪知一抬头,就透过门外的玻璃窗看到了倚靠在病床上的他。
他倚在床头盯着那个狗头抱枕出神,看得出枕头也很陈旧了,有些褪色了。
我又想起了那次在墓园里见到的那个他。
所以,他在透过这个狗头抱枕看谁......
他看得入神,那些悲伤的情绪从他的身体里溢了出来,向四面八方散开,无孔不入。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脏应该也受到了侵袭。
不然,我怎么会这么难受。
我那奇怪的心理又来了,我想上去抱抱他,说:“你不要难过,我还在这里呢。”
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将我自己吓了一大跳,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燕南之跟医生沟通完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我,他说:“就是这间病房了,进去吧。”
说罢他就推开了门。
推门而入后,贺知章那悲伤的情绪已消失不见,又换上了那一副温和的样子,笑着说:“都说了你不用每天都来回折腾跑,我这边没什么大事,能应付得来。”
等我跟着进去后,他才停下接下来的话头,问道:“小江总您怎么也来了。”
他这副神情与方才的样子判若两人,好似我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就是幻觉一般。
燕南之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接过话头说:“今天江总过来谈合作,知道你住院了,关心你,过来看看。”
说是过来看看,也当真只是过来看看,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带。
他忙说:“劳烦你跑一趟,没有什么大事,又问起什么合作。”
我心里还因为方才那个念头乱乱的,迎着他的问一时半会儿没想好怎么回答,话就脱口而出了:“都躺病床上了,还操心那点破工作呢。”
我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有点凶,等话音落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往日温和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然后是失落。
一闪而过,转瞬即逝,我还是看清楚了,他的神情是有些失落的。
燕南之背对着我们在勺粥,颇为赞同的道:“你看,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江总也是这么觉得的,你啊,就安安心心养你的病吧,别瞎操心了。”
他接过燕南之给他勺的粥,一边吃一边若无其事的同我们谈话。
不谈工作,我们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氛围有些尴尬。
我看着那个抱枕,睁眼说瞎话:“这个抱枕很可爱,贺总是从哪儿买的。”抱枕毛都秃噜了,面料褪色也有些泛白,也就隐约还能看出是个狗头的形状,实在是跟可爱沾不上边。
他闻言,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擦了擦手,然后温柔的摸了摸那个狗头,说:“小孩买的,是很可爱。”
他的温柔似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浑然天成,尤其是说起小孩两个字的时候。
他有小孩了?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我的疑问都挂在嘴边了,燕南之突然出声打断道:“吃饱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事就给我电话。”
我见他眉眼之间确有倦色,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好跟着起身离开。
出了医院大门,燕南之主动同我开口:“老贺有个弟弟,他弟弟走了,那个抱枕是他弟弟给他买的。”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不过那意思却很明显: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了。
原来他有个弟弟。
所以,那日他去墓园,是去看他弟弟去了么。
“那他...跟他弟弟关系很好啊。”我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燕南之叹了口气,很轻,我还是听见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嗯了一声,说:“很好。”
9、
他在医院待了两周。
中途,我借口复查去医院看过他两次。
许是怕他无聊,燕南之给他带了本书,是一本宠物科普类书籍。
他刚开始还以为是燕南之去而复返,听我开门,头也没抬的说:“我知道了,有事给你打电话,你明天中午再来......”
见我半天没有回声才抬起头,看到是我,他放下了书,身体坐直了些,又是那客套又疏离的样子,说:“江总,您怎么来了。”
我阻止了他要下床给我倒水的动作,说:“我来复查,看你还没有出院就顺便来看看,你不用麻烦。”
“复查,您怎么了?”他关怀的问道。
“没多大点事儿,出了车祸,摔坏了脑子,想不起来了,我爸妈让我来检查看看,你呢,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南之有些不放心,不让我出院,说得再观察观察。”
我看着他手背上泛青的输液孔,没有拆穿他,自己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翘班跑到了这里来,简单交谈几句后,室内就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但我也不想走。
明明很讨厌医院,一到医院就浑身刺挠得慌的我,现在坐在这里却是无比的安心。
我想,我对他应该不仅仅是好奇了,或许,我是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不然,我找不到解释我总忍不住想要同他更亲近一点的其他缘由。
“这是南之刚带来的橘子,很甜,江总尝尝。”
他开口,我才发现我方才盯着柜子上的橘子在出神。
我喜欢吃橘子,但是很讨厌剥橘子皮,会沾一手泛黄的汁水,不过我还是听他话拿了一个橘子在手中。
我找不到话说,只好坐在这里拿个橘子在手中剥皮打发时间,这也算是有事可做,我想他总不会让我连橘子都没有吃完就走吧。
刚下手掰开第一块橘子皮的时候,橘子皮清香就闯入了鼻腔,同时指尖沾满了橘子皮汁水,我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一幕被他看了去。
正迟疑着要不要继续下手的时候,他说:“这个品种的橘子就是这样,皮有些硬,不太好剥皮,不过很甜。”
我抬头看他,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很灵活,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剥好了一个橘子,递到了我跟前。
我愣了愣,他说:“尝尝。”
说完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了我,换走了我手里的那个。
这次剥橘子他动作就慢了很多,有着针孔泛青的手背一晃一动,他的手是真的瘦,骨头上青筋显现,上面附着着没二两肉。
我没话找话:“你剥橘子动作很熟练。”
他的手顿了顿,又重复之前的动作,笑着说:“以前家里有个小孩,喜欢吃橘子不爱剥皮,总缠着我给他剥,久而久之,就熟能生巧了。”
他在笑,温和的笑容里充满了荒凉。
橘子很甜,甜得发苦,我的心脏没由来的紧得发慌,吃了橘子借故有事,落荒而逃。
10、
他出院是在那一周以后的事了。
那日之后有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着他。
一是心中乱得很,有些畏惧去见他,二是公司业务扩张,成立了新项目部。
我哥有意要将这个项目部交给我负责。
空降是难以服众的,尤其是我这样,以前还是一个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明里暗里吃瘪的事总是有的。
前前后后一忙就忙了一个多月,等尘埃落定之时,已经是立秋之后了。
立秋了,天气变凉了,也不知道他身体好点了没。
念头起得很突然,我想见见他。
我挑了几个利润点高,油水很足的项目出来,然后再次联系上了他。
我去得不是时候,他正在会议室会客,几个会议室都安排满了人。
小圆脸把我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是我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办公室的装修很简洁,灰黑清冷系,一张办工桌,一张沙发。
与清冷系装修截然相反的是,他桌上的那个残缺猫耳系列的杯子,还有沙发上的破旧抱枕,以及书桌上的迷你招财猫摆件。
很可爱。
我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这些东西都是他弟弟曾经给他买的,包括,他身上那些有些陈旧的衣服。
他弟弟跟我现在的喜好真的是出奇的相似。
唔,我现在才发现,他的办公室还养了一只橘猫,正窝在他的椅子上,摊成一团,像个黄色的肉饼,此时正一脸警惕的盯着我。
我也盯着它,然后它跳了起来,跛着脚慢悠悠离开了。
它走路的时候圆圆的屁股一摆一扭,我挡住了它的路,蹲下逗它:“小黄胖子,过来,我给你吃的。”
它当真跑了过来,黏糊糊的蹭我的腿,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没忍住把它抱起来撸了一把:“唔,你是个圆圆的小黄胖子。”
这只猫黏人得很,我越撸越喜欢,以至于他进来了我都没发现,等我撸得差不多了我才说:“笨蛋小黄胖子,我骗了你,我身上没有带吃的。”
小橘猫喵了一声。
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他说:“柜子里有猫条,不过医生说他太胖了,要控制点。”
我回头,他正在门边看着我,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有些愉悦,笑着说:“你回来啦。”
他愣了,我也愣了,这有几分撒娇有几分期待的语气熟稔得就像是..........
每当我爸下班回来的时候,我妈也总是会这样问上一句。
小圆脸的敲门声打破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沉默,他回过神,说了一句:“抱歉,久等了。”
11、
最近我的外出很勤。
底下的人开玩笑说:“老板又要出去跑业务给我们点下午茶了。”
我转了笔钱,笑着让行政人员安排了下去,然后带着小助理出了公司大门。
只有我知道,什么项目什么合作都是幌子,我想见他,我打着合作的名义请他吃饭。
他这次没有带小圆脸,但是带上了燕南之跟另外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人,据他介绍,是市场部的。
我只顾着想见他,忘了时间,选的时间不凑巧,是周五,聚餐的人多,交通也堵得要死。
助理提议先将车停到停车场,让往小路步行穿插过去。
小路幽径,途径一片银杏林,满地枯黄落叶,我听着他们谈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踩着地上的枯叶。
一心二用是极限,以至于我都没有发现谈话中没有他的声音,他正走在我侧后方望着我的身影出神。
这还是事后小助理将偷拍的这张照片发到群里,我才知道。
小助理说:“这抓拍好看吗,是不是超级好看,这氛围感,绝了。”
“贺总也太温柔了吧,他的眼神真的温柔得能溢出水来。”
“尤其是那个笑容,好宠啊。”
“我磕了,我磕了。”
我不在群里,照片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顿饭我吃得很愉快,回到家那股兴奋劲还没散去,刚到家就看见我爸妈跟我哥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
我哥见我,率先开口问道:“今天跟贺总吃饭去了?”
我点头应了:“你怎么知道?”
他拿起手机晃了晃,笑着说:“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我不疑有他,去他身边坐下:“什么东西?”
他打开手机,里面明晃晃的摆了张照片,正是我跟贺知章途径银杏树下的那张。
这张照片里,他的笑容不带有社交性,笑得真心实意,我才发现他笑起来这么好看,我的心脏砰砰的。
正当我准备放大细看的时候,我哥撤回了照片,他快速将我还没落下的唇角拍了下来:“这可是罪证,看张照片,笑成这傻样,老实交代吧,你怎么回事啊。”
“我可是听说某人最近外勤出得频繁,亲自跟合作项目.......”
我没有否认,迎上我父母探究的神情,很认真的说:“我应该是喜欢上他了,我想跟他在一起。”
12、
我父母问我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闹着玩,别一时冲动。
我很肯定,我那番话不是临时起意,是多个晚上反复思量的结果,我确认我是喜欢他的。
我想追他。
我哥将那张照片转发给了我,我满心欢喜,翻来覆去的看,一心想着要怎么才能把他追到手,如果他不是,怎么办......
我开始期待,期待天亮,等待着同他的下一次见面。
然而,这个下一个又等了很久。
我如往常一样寻了个借口,说某某合同瑕疵,产品包装细节设定问题想要有些新变动,想去他公司见面详谈。
他不疑有他,回了个好。
然而,我去他们公司却没有见到他,接待我的是燕南之。
会议结束后,我问燕南之:“贺总呢。”
燕南之正盯着电脑琢磨改动细节,头也不抬的说:“身体不舒服,看医生去了。”
“他怎么又不舒服?是又感冒了吗?”
燕南之终于抬头了,只是嗯了一声。
“在哪个医院呢?还是上次那家医院吗?”我有些担忧。
燕南之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他才说:“没有什么大事,也没有住院,只是在家养着。”
出了他们公司大门,我发消息问他,他回了句劳烦挂念,只是个小感冒,躺两天就好了。
我似抱怨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总是感冒。”
这句抱怨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复,我以为他休息了没有看手机,然后一连等了两三天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自那以后,我又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着他,公司的合作对接事项全部交给了燕南之,我问起他的时候,不是在外出就是在会客。
初时我还有些后悔,心想签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加上一条指定负责人,又琢磨,这个合作利润已经很高了,高到就算他们半年不开张,整个公司的人也饿不死,他怎么还拼命去谈其他业务呢。
我哥瞧傻子似的瞧着我,他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说:“我实在是不想打击你,我亲爱的弟弟,你就算是把我们的公司送给他,也不一定有用。”
我抬头看我哥。
他又道:“有没有可能,他是在躲着你呢?”
“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不知道,也许是你意图太明显了,他害怕了。”
我尚还未同他开口表明心意,实在是算不得明显,但是我哥说对了一件事,他就是在躲着我,或许他是真的不喜欢男人。
我的恋情还未开始就夭折于胚胎中。
我很挫败,十分挫败。
连着郁郁寡欢了好多天。
彼时,我并不知道,他躲着我,是因为从我身上看到来了他弟弟的影子。
我也不知道,他因为这点相似产生了幻觉,他觉得他又开始患病了,整宿整宿睡不着。
13、
我似赌气般,将与他的合作项目彻底交了出去,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总是闪现他的身影,且最近频频头痛,有几次没注意,直接昏倒了。
医生检查说是大脑受了刺激导致的。
这句话无疑像是一道惊雷砸向了我的父母,他们看我的神情很是担忧。
毕竟我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上一个为了一个男人出了车祸,后遗症还在呢,这次又为了一个男人受了刺激,当着他们的面就倒了,这么看来,我这个恋爱脑实在是令人忧心。
我觉得对不住他们,安慰说我没事。
可频频发作的头疼让这句安慰看起来很是没有可信度。
医生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只是说不要再刺激我,这话实在是可笑得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受了什么刺激。
见不到他对我来讲,虽然很难受,但是实在是算不上刺激。
我父母对我这言辞依然不信,觉得我是在强颜欢笑。
可见,开明的人在某些时候也免不了是有固执偏见的情况存在的,我不再同他们辩驳,越说越显得我在遮掩什么。
没想到我越是沉默越让我父母忧心。
用他们的话说,哀大莫过于心死,他们怕我心死了想不开,找到了贺知章哪里去了。
一段时间没见,他更瘦了,眼周泛着乌青,神色有些疲倦。
我原本是想着一辈子也不要再同他联系了,可现在看见他这副模样,立马就心疼起来了,想要扑上去抱抱他,问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我问:“最近很忙吗?”那些不赚钱的合作实在不行就别签了,以后你跟我们固定合作就好了.....
他没有回我忙与不忙,只是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我不知道...”
于是我明白了:“是我爸妈他们找你来的吧,你别听他们瞎说,跟你没关系。”
我不知道他信了没有,只听见他嗯了一声,坐在了床旁边的沙发上,他说:“我躲你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我看着他有些心疼,心想什么原因都成,不见我也成,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样子了呢。
他似看出了我的不信,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曾经有一个弟弟。”
他盯着我说:“他的年龄与你相仿,跟你一般大小,不过后来,他生病走了,走了很多年了,我很想他。”
“他喜欢猫,小时候我们那边有块荒地,是不是会有流浪猫在那里晒太阳,他每次都会带些吃的去喂它,其中有一只小橘猫,跟我办公室那只很像,打架瘸了腿,他就会格外关照他,每次带着自己的朋友去喂那些流浪猫的时候给他投喂得最多,以至于一段时间后,那只流浪猫就比其他猫胖了些,于是,他给他那只猫改了名字,原本叫小橘的,后面改成了小黄胖子。”
“有一次,他跟我外出回来,又看到了那只猫,但是没有带吃的,他把猫骗过来撸了一把,然后问我说,哥,你看这个小黄胖子,是不是笨笨的,说完不待我回答,就对那只猫说,笨蛋小黄,我骗你的,我今天没有带吃的。”
“那天,你在我办公室逗猫的时候,我想起了我弟。”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天看我的眼神充满爱意了,那不是我的错觉。
他又道:“他喜欢秋天的时候去公园散步,那时候树叶黄了,他就爱走在落叶上,慢慢从头走到尾,他喜欢踩落叶的感觉,说:像不像是走在了红毯上,只不过这是属于秋天的红毯,我问秋天借来走走,打过招呼了,他同意了,也同意我带你一起走走,你快过来,我大度的让你也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我想到了那张照片,我猜得没错,他果然是在透过我看故人。
他说:“你有时候很像我弟弟,很抱歉,虽然有些冒昧,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想他。”
“你没有给我带来困扰,我不敢见你,只是因为我害怕自己从你身上去找他的影子。”
我应该难过愤怒的,喜欢的人在自己跟前说我透过你看到了我心爱之人的影子,任谁也不能接受。
可我现在的第一反应是,他现在看起来好脆弱,我有点心疼。
我问:“你喜欢你弟弟?超越了兄弟情谊的喜欢。”这是□□,这话我没有说出口。
他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
我明白了,他内心在挣扎,他就是喜欢他弟弟,但是他不敢承认。
我说:“如果你能不这么难过,我不介意你从我身上找他的影子。”最近说话总是嘴比脑子快,我真是犯贱,居求着给别人当替身。
他摇摇头说:“我为我的行为感到很抱歉,我不能把你当作他,这对你不公平,对他也不公平,而且他是个醋坛子,如果我把他同你搞混了,他会生气同我闹的,闹脾气的时候难哄得很。”
他回绝得干净又决绝,像一把刀子,彻底斩断了我余下的希望。
我真不知道我父母找他来是为了安慰我还是来刺激我的,我的头像是针扎一样疼。
偏偏我还不敢在我父母面前表现出来,不然他们知道他来我的头疼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了,不知道他们还会怎么样去麻烦他。
被拒绝得实在是太没有尊严了,我也是有脾气了,热脸贴冷屁股这种犯贱的事我是不情愿做的,我想,这次之后我真的是再也不要同他见面了。
14、
晚上入夜后,我的头疼越来越严重,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呻吟出声。
好在我的父母他们已经回去了,就我哥在隔壁科室跟某主任吹水。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脑子要炸开了一样。
他吓了一跳,忙叫了医生,医生开药间隙,我迎上我哥担忧的目光,说:“哥,你别太担心,应该是我脑子太聪明了,它想要自立门户长腿跑路了,闹分家呢,一会儿就好。”
我哥大手在我额头上抹了一把,擦掉了额间的冷汗:“那你告诉你的脑子,这是假象,你实际上是个笨蛋,让他们别闹分家了,安安静静待着吧。”
一旁的医生跟护士笑了,我怒了:“你才是笨蛋。”
然后我就不说话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就记不清了。
昏昏沉沉中,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杂乱无章,我一会儿坐在轮椅上,一会儿在酒吧,一会儿变成小人盯着灶台上的泡面,一会儿跟人比赛飙车。
醒来时候天已经大亮。
我父母一脸担忧的守在床前。
我伸手抱了抱他们,说:“别担心了,他们复合了。”
我爸妈一脸懵,我哥解释:“昨天疼坏了脑子,说他脑子太聪明了,闹分家呢,我教他认清现实,承认自己是个笨蛋,脑子就不闹了,这法子有用,他承认自己是笨蛋,现在好了头不痛了。”
气得我用枕头砸他。
我父母这才放心下来:“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又在医院待了两天,检查说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给我办了出院。
脑子不疼了,可我最近总是做梦,也不算是做梦,只是莫名想起很多片段,有时候分不清梦与现实。
如此恍恍惚惚到快过年的时候,下楼的时候脑仁发黑,踩空了一格摔了一跤,醒来后全部想起来了。
这实在是荒唐得很,我想起我叫徐星野,我哥是贺知章,我想起我肌肉无力瘫痪在床,然后在他生辰那天熬不住拔了氧气管。
我也想起了我叫江野,我哥是江皓,我有疼在自己的父母,从小嫉妒我哥优秀,整日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想要引起我父母的注意,然后喝酒醉驾,出了车祸....
两段记忆都完整,我一时分不清我自己究竟是谁。
我去医院找医生,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给出初步诊断,可能是人格分裂。
那家医院是我常去的那家,我父亲在里面有投资,也有认识的人,所以我独自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很快就捅到了我父母跟前。
我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想去医院看看,医生建议我挂精神科,就闹出了这样的乌龙。
我迎上医生的视线,说:“不是我的幻想,有些记忆跟他说的内容一样,而且,墓园里也确实是有一个叫徐星野的碑。”
医生更肯定了,问了我父母前段时间有头疼的状况,说:“患者也可能是爱而不得,对着对方的描述自我代入,然后产生了这个人格,滋生了这段记忆。”
我这暴脾气当场就想跳起来砸了他招牌骂他庸医,但是我忍住了,我怕我父母信以为真,见我脾气暴躁把我当精神病关起来,于是我沉默了。
我的家人以及我哥都沉默了。
我的家人没有说我有病,但是他们沉默与担忧的神情已经确信了我就是有病。
我被气笑了,说:“爸,妈,哥,你们是不是也认为我有病。”
我妈抱着我说:“没事的,不论怎么样,我们都会陪着你。”
我将视线投放至我爸跟我哥的身上,我说:“能不要那么快给我定罪,我们可以抛开医生的话,先谈谈吗?”
我爸跟我哥没说话,听话的坐了下来。
我说:“首先,我很确信,我没有病的,这说起来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但那段记忆并非是我瞎想对号入座的。”
可能是怕刺激我,他们还是不大相信。
我说:“我跟贺知章的接触其实并不多,那天相处的时候,他跟我说的也不过是寥寥数语,我们可以找他来,让他听听我说其他的细节吗,如果其他的对不上,那么,我就听你们的吃药治病。”
我爸跟我哥对视了一眼,沉默的点头。
15、
约贺知章见面那天,天有些冷,天空下起了小雪。
贺知章是同燕南之一起来的。
燕南之率先开口:“不请自来,还请见谅,只是老贺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有些放心不下他,所以跟着来看看,放心我不打扰你们,我在外面等着。”
燕南之这些年还是这么护着他,我说:“一起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叙叙旧。”
叙哪门子旧,他们没问。
进了屋有暖气,贺知章脱了羽绒服,里面穿着一件浅灰色毛衣,我记得这件衣服,我同他一起去买的,病了后,有一次他给我穿过,不过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袖口的线被勾开了,后来这件衣服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我说:“贺知章,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啊,这件衣服袖口线头不是被勾坏了吗,我还以为你早把他扔了呢。”
他呆愣的看着我,仿佛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右手还搭在左手的袖口上,那里有一条小叶子的形状,跟衣服原本颜色很相近,像是衣服本来就有的设计,完全看不出来是后来增添上去的。
我看得出他手在抖。
我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做了我想做很久的事,我抱着他,如以往一样贴着他的脖子蹭了下。
他抖得更厉害了,有些慌乱的把我推开,他的温润儒雅在此刻消失殆尽,有些慌乱的说:“抱歉,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燕南之也立马护在了他身前,看他激动手抖的样子,忙从羽绒外套掏出了药,倒了水给他吃了,他说:“老贺,清醒点,深呼吸,别激动。”
我看到了药盒,很熟悉,是那天医生准备给我开的治疗精神方面的。
贺知章怎么了,他为什么要吃这个药。
没多久,他的手就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眶有些红,我想离他近一点,被燕南之挡住了。
燕南之说:“各位实在对不住了,看样子今天是谈不了,我今天先带他回去,改天再登门赔罪。”
我父母见状已经乱了神,忙不停的点头。
我挡在了大门前,盯着贺知章难受得说不出话,我不知道我不在这几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过得这么苦。
我哥叫了声小野,他说:“小野,你先让他们走。”
我没动,看着贺知章说:“哥,我还欠你一个生日,对不起,那天我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没能等到给你过完生日,我失言了,你能原谅我吗?今天,我订了蛋糕,我突然发现,小飞燕是在2-6月才开花,所以,决定送你的小飞燕现在没有了,我换成了大花惠兰,小飞燕等到了花期,我再给你补上,可以吗?”
“贺知章,我想你了。”
“哥,我回来了。”
16、
后来,我才知道,我走后,贺知章过得一点也不好。
他尝尝试图从点滴生活中看到我的影子,久而久之,产生了幻觉。
燕南之压着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又监督着他吃药,这些年好了很多,已经开始慢慢停药了。
直到遇见我,他说,他总是从我身上看到他的小野的影子,哪怕极力控制,也没办法。
然后,他觉得他应该是太想我,导致疾病复发了,所以重新去找医生开了药。
那一顿饭,磕磕绊绊的总算是吃完了。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燕南之更是不可置信,他问我:“你当真是小野?”
“是,但是我再也不会掀桌子摔碗了。”我说:“燕哥,感谢你,感谢你一直一直陪着我哥,感谢你拽住了他。”
17、
翌年夏天,我同贺知章终于领证了。
我的名字,又落在了他的户口本上了,是他亲手写上去的。
我们没有隆重的婚礼,但是得到了亲人的祝福。
我从家里搬了出来,搬到了他住的地方,搬到了我们以前的小家。
那里什么布局都没有改变,我的东西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摆放在原本的地方。
我的眼眶有些泛红,我有些心疼贺知章,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从橱柜里拿出了我的拖鞋,是几年前的那双。
我说:“你还没扔呢。”
他笑着回我:“没扔,你的东西我都没扔,全部留着。”
贺知章怎么这么好啊。
我看着眼前含笑的人,伸手示意他过来点。
他不疑有他,身子前倾了一点,问我:“怎么了?”
我勾着他的脖子啪唧亲了他一口。
我说:“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他耳尖泛红,都三十五六的人了,还这么纯情,他怎么这么可爱啊。
我勾着他脖子,捏他耳垂,追问:“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他无奈的笑了笑,红着耳朵别开视线说:“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18、
洗手间多了一个浴缸,浴缸很大,躺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还是恒温智能的。
我说:“哥,你居然安装浴缸了。你不是不喜欢浴缸吗?”
贺知章没有回答我,他转移话题说:“晚上洗澡的时候你试试,看看合不合心意。”
“我想现在试。”
贺知章笑着说好,他调好水温说:“你试试,我去给你拿衣服。”
我阻止了他:“我想跟你一起试试。”
我哥耳朵又红了,我又想亲亲他。
我说:“哥,你瘦了,身上都没有什么肉,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一点也不好啊。”
他没有回避这个话题,握住我在他身上作乱的手,放在唇边稳了一下,才说:“是啊,你不在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没有你,我完全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小野,你以后能不能别丢下哥一个人。”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晚上,我如愿以偿的同他躺进了一个被窝。
我睡不着,他也睡不着,我们两人都很兴奋。
我说:“哥,你疼疼我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在我额间亲了一下,说好。
然后我躺平了,他也躺平了.........
我们大眼瞪小眼。
我哥不会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吧,我有些担心的摸了一把,没问题啊。
我哥笑了:“哥疼你,上来吧。”
我躺得更平了,看向他,说:“我不想动,你来吧。”
我哥太苦了,我舍不得让他再受一点疼。
19、
白天我睡到了十点,我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我身旁,看样子是醒了很久了。
我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哥说:“我不敢,害怕这又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拽着他的手往我身上掐了掐,然后叫了一声疼,我说:“你听见我喊疼了吗?”
他收了手开始给我揉按刚才我被掐的地方,说:“听见了,怎么自己对自己下手。”
我说:“听见了就成,你看吧,不是幻觉。”
我将他往我怀中一揽,在他头顶蹭了蹭,说:“哥,不是幻觉,我回来了,我们在一起了,以后一直一直在一起,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我感受到了胸腔有热流淌过,我哥哭了。
我轻拍着安抚他,我说:“哥,你长白发了。”
“嗯,我老了。”
“你不老,一点也不老,你才三十五岁,还很年轻,晚点我帮你染回来吧。”
我哥点点头,说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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