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位于南面的姬卿也同样遭遇了刺杀,只是这个刺客没有那么走运。
一入门便被护卫发现,交起手来。刺客不敌,试图咬毒自尽之时,护卫手下微动,他就被定住了般浑身不能动弹。
护卫动作极快地往他舌下一探就把毒药取了出来,末了将他绑得严严实实摔在姬卿面前。
刺客狠狠地瞪着姬卿。
姬卿上前一把扯下他的面巾:“谁派你们来的?”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她可以肯定从未见过。
那刺客扭过头不肯说话,不过姬卿显然也早预料到了这种状况。
她眼眸微转,带了满满恶意:
“听说京城守卫军统领——那位萧大人,刚刚升任了锦衣卫指挥使。却不知你听说过没?他审讯手法当中有一手段——活剥人皮!可是狱吏们都说他手法不好,不能完完整整地剥下来。”
“啧啧啧,这就是你的福气了。你说巧不巧?这手段我也会,而且我能完整地剥下来呢,铁定比他剥的好。”
见眼前刺客目露惊恐地看着她,她又接着抚弄起自己修剪得圆润规整的指甲:
“人皮我会剥,十指连心,想来剥指甲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不若——你都让我试试?”
她边说边打量着面前这张脸,手指也在上面游移,目光迷离,带着残忍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是怎样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刺客躲过她的手指,身子止不住轻颤,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似乎没想到长相这般温婉的她,想得出来这般阴损的法子。
但即便恐惧,他也只是咬紧了唇,垂着头一言不发。
姬卿却突然想起什么,使力将他手腕翻转过来:他手腕处有一个祥云图案,她曾经在皇宫里的藏书阁的某本书里看到过这个图案!
大晏只要是某个家族培养的死士,都会有这种图案。
“你是大晏的人?”
刺客还是没答话,她却眼尖地发现他指节微动了一下。
果然。
“去将世子请过来。”护卫领命而去。
“别害怕……对待你们这种不惧死的人,你猜若我想撬开你的嘴巴,我会如何?”
少女笑得得意,尚带几分俏皮:
“我不杀你,我会让你好好儿的回去。想你也不是为了钱财,要么是为了活命,要么是被人捏着把柄…”
正当这时,那派去传话的护卫回来了。
她这才停下:“怎么回来了?世子呢?”
那护卫为难地摸着头:“小姐,世子……他…”
姬卿见他那样,以为哥哥被刺客得手,或者受了伤,忙不迭地夺门而去。
那护卫在身后连声叫她:“小姐,小姐……”
等她慌慌张张地到了东苑,便看见曲直守在门外,她急步上前:
“二叔——”
曲直却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脚下顿了顿,轻手轻脚地走近,却听到屋内低低的啜泣声。
是哥哥的声音!
她瞬间面色大变,想去推门,却再次被曲直伸手拦住。
看清他脸上不认同的神情后,便小心翼翼地迟疑着将头凑得近了些,凝神倾听起来。
里面的小声啜泣渐渐变得大声起来,中途一度变成了怮哭,最后又转而变成小声而微弱的呜咽。
青鸢青禾等人原本在浆洗衣物,听到那动静,都不由地放下手中的活计,卷起衣袖抹了抹泪:哭出来…也好,哭出来也好。
世子他…太苦了些。
房门外的姬卿不知不觉站到了房门中间,透过未掩上的一丝门缝,借着撒下来的月光,凝望着蜷缩在榻上,埋首在臂弯处,哭的一颤一颤的那道人影。
她想上前叩门,想安抚地拍他的肩膀,想告诉哥哥:别哭了,她还在。
可是她却发现那只手怎么也叩不下去,那只脚怎么也迈不动那一步。
离开王府那日,她是听过府中下人,私下里讨论过哥哥是怎样亲自给父母合棺的。她只要一想到那场景就头痛欲裂,她不知道他是怎样忍下来的。
而现在,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之口,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愤恨、无助都一并哭出来。
他将她护的这样之好,她此时出现是他所愿见的吗?
她不敢确定,在门外呆立了许久,那只要去推门的手终究是收了回去。
临走之际,她毫无征兆地张望四周,似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然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吩咐曲直:“二叔,叫银七来见我。”
“好的,小姐。”
出了东苑的拱门,低声招呼后头跟上来的护卫:
“你先回去。”
“那…那个刺客该如何处置?”
“直接杀了。”
声音中的冷意让那名护卫都不禁侧目:
这还是他们的小姐吗?
******
两柱香时间以后,姬宁捏紧那两封家书陡然坐起身来:
那么大笔银子不翼而飞,他们找不到下落,最终必然会查到他身上。
另外,父亲说太子身份有疑,那么如今太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多国势力有涉,是在说他早已通敌卖国?还有,真正的太子又在哪里?
一件一件的事情,像是披上了一层一层厚厚的浓雾般,扑朔迷离,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让他摸不到丝毫头绪。
可是,这是父亲留给他未完成的棋局,而这关系到大夏的国运,所以他每一步必须想之又想,慎而再慎,容不得一丝差错。
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他思虑片刻后,走到翁泗所在的房门前:
“先生。”
无人应答,却有阵阵鼻息如雷的打鼾声传来。
他又耐心地再叩几下,隔着门板,他听见屋内老人呓语了几句:
“别闹了~~”
算了,还是明日再说吧!
次日卯时,翁泗只感觉睡了个好觉,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迈进前厅,却发现世子殿下坐在凳子上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看上去似在出神。
他本想上去拍拍少年的肩膀问他昨夜睡的可好,却在走近看清眼前少年布满血丝的双眸后,神情攸地一变:
“世子…可是一夜未睡?”
姬宁被忽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瞬,回头见是他,勉强笑了笑:
“先生起了?”
他并未换衣裳,眼下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那件,加上那双失了往日神采的双眸,看上去无端也就多了几分憔悴。
见状,老人还待开口再问,却被少年截断:
“先生,你跟我同去扶月州会一会那刘承贵吧。”
“现在?”
“对,就现在。”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烫金请帖递给他。
翁泗接过一看,诧异道:“他又要娶小妾了吗?”
“又?”
“是呀!”
翁泗感叹道:“这几个州的副总兵都是一样的性子,正事不管,圈养小妾,吃吃喝喝,倒是一个赛一个厉害,这刘承贵半年前才娶了第十一个小妾。”说完,见姬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问:“真要去啊?”
“得去!”
夜里,姬卿尚还在睡梦当中,便被青鸢摇醒,“小姐小姐……”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怎么了?”满脸莫名地看着身旁着急忙慌的侍女。
青鸢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快速地跟她说:“大晏军来犯,现下已经快逼近这里了。二叔吩咐我快带您离开。”
一听,姬卿眼中虽然还有困意,脑袋却腾地恢复清明。
坐在床沿,快速简单分析了一下当前形势:
虞州是大晏至北境最后一道屏障,大晏军已经进犯到这里了,而他们此前都没接到任何情报?那其余的四座城池,岂不是早已就被攻破?
“世子现下何处?”她开口问道。
青鸢分神回头望了望她,手下动作不停,飞快地将值钱的首饰往包裹里收。
“世子和翁老去扶月州了,陈将军他们在疏散城中百姓,小姐,快走罢!”
哥哥怎会突然去扶月州?还不曾知会她一声?且大晏军已至虞州,扶月州又怎能幸免?
容不得她多想,候在门外的曲直见她们还没出去,又叩了叩门,沉声:“小姐,要快些…”
她眼见青鸢只拿了些细软银钱和首饰,于是迅速将床底下的一只箱子抽了出来,又从屏风后拿出两件男装跟青鸢换上。
走到城门口,她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将手里的东西往青鸢怀里一塞:“二叔,先带她走。”说完就又入了城内。
留下曲直在原地差点急得跳脚:“小姐,小姐……”
姬卿一面掩着脸快速穿行,一面在心中暗暗思忖:眼下哥哥不在,陈将军他们又去疏散城中百姓,可他们的居所一旦暴露,修建边防的事也势必会暴露,这样一来大晏那边势必不会坐视不管。
那么哥哥之前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她得去捣毁陈将军他们居住过的痕迹!
不过眼下,她得先回“姬宅”再换一身装扮。
陈三二那边正在一家一家的敲门要百姓们去城外躲避大晏军,路凌被分派来城南这边。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大晏军来犯,随我们出城躲避!”
“有人在吗?”他靠在门板上侧耳倾听,确定里面有动静后,改为大力拍门:
“人呢?大晏军来犯,快随我们出城躲避!”
敲了许久,才有瞎了眼的老妇人上来给他们开门,老人一边摸索着给他们开了门一边颤着身子往回走:
“随他们弄吧,他们翻不到值钱的东西便会走的。习惯了。”
她佝偻着背,又摸索着在桌子下面找出一根凳子坐下。
“阿婆,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老妇人侧头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混浊的眼珠没有任何神采,只低声回了句:“没有了,死的死,走的走,就留下我这一个孤老婆子。”
门外下属催他快走,路凌不死心的又再问了一遍:“阿婆,当真不走吗?”
“不走了,我这老婆子,钱财也没有,那些大晏士兵打砸一番便会离开的。”
老人不带半点焦距的目光偏向窗外,声音仿佛也跟着飘渺了起来:
“年轻人,你是个心好的,你走吧,最好走的远远的,能离开北境就最好了。”
“为何?”
为何?
听见这年轻人尚存青涩的问话,老人瞬间眼里就噙满了泪:
“没有为何,北境已经无救了。我在这里活了一辈子,北境一直就是这样子,将来也会是这样子。”
路凌一瞬间有些难过,他看着老人那双瞎了的眼睛,咬咬牙说道:
“陛下说过会好好儿整治北境的,将军也说过会重振北境,他们二人都不曾没有放弃过,老人家你也不要放弃啊!”
“无论他还想做什么,老婆子我这辈子算是看不到了。”
“你走吧。”
他最终默默地走出去掩上了门,在门口沉思了片刻后,还是继续走到下一户锲而不舍地敲门:“有人吗?有人吗?”
姬卿换好哥哥的那身盔甲后再走出来,只在半路上便碰见了陈三二他们。
陈三二看见她便是一愣:
“将军?”
她快速上前,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是我,陈将军,哥哥去扶月州了,你们的住所…?”
陈三二原本还有些疑惑将军不是去扶月州了吗?
可听见眼前属于少女特有的清柔声音后,又听她这般问话,思索片刻后,便知其意。
看着眼前少女与她哥哥一模一样的面容,心里由衷多了几分敬重之意,拱手回道:
“几处住所已被末将捣毁,卫所里也已清除干净,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不料大晏军旗已经赫然出现在视线内。
有人低声提醒道:“两位将军,快走!”
众人这才加快速度继续往城外赶去。
路凌经过一个豆腐摊前,眼尖地瞧见一片粉红的衣角。
于是喝停了马,下马后,看见一个小女孩躲在石磨处瑟瑟发抖。
“走开!走开!不要……不要碰我,我身上没有银钱!”
他上前,蹲下身,安抚地握住小女孩的肩膀:“不要怕,不要怕,我是好人。”
小女孩看上去四五岁左右,瑟瑟地抬起头看他,一张甜美可爱的脸上犹挂着泪珠,瞧上去像是吓坏了,看清他身上穿的大夏军服后,才伸出手要他抱。
“小姑娘,大晏军马上就来了,我先带你出城躲躲,好吗?”
小女孩懵懵地点了点头。
他出了城门便将小女孩带给陈三二他们,又叫上另外一队人组织封城门。
姬卿捏捏小女孩手下毛料,是上好的料子,俯身笑着问道:
“小妹妹,你是城北哪户人家的啊?”
小女孩整个人蜷缩在狐狸大氅中,只露出一张脸,圆润的小脸儿还带着几分惊恐,看了看路凌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的人,试探着去戳了戳姬卿身上的盔甲:
“你是好人吗?”
姬卿忍不住失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有这样区分好人还是坏人的?
不过片刻,她又认真答道:“我跟方才那哥哥是一块儿的,都是好人,小妹妹,你是城北哪户人家的?”
不怪她敏感,实在是这小女孩养的一副白里透红的好肤色,身上的穿着还这般好,大概率是城北那边哪户骄养出来的女娃娃。
事实证明她猜的不错。
小女孩见她说她自己是好人,这才拍着心口放下心来:“我是虞家的。”
虞家?虞州可只有一户人家姓虞。
“虞思衡是你什么人?”
“是我父亲,小哥哥,你识得我父亲?”小女孩满眼都是惊喜。
识得!
怎么会不识得!
回想起自己前些日子送饭时的遭遇,这位可是曾将自己困在门外整整两个时辰!就是不得入门之法,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后来询问翁老时,翁老也只是一笑而过:“这虞思衡……”
对话不疾而终,却让她对此人起了好奇之心。
见小女孩对她完全放下了设防之心,她又继续问道:
“小妹妹,大晏军这样进犯的时候多吗?”
小女孩接过姬卿递给她的食物和水,咬了一口道:
“不一定,有时候三月进犯一次,有时候半年,不过他们并不会打我们,只截掠粮食和财物。”
只夺财不取命?这太奇怪了。
姬卿撑着脑袋若有所思:“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何只取财物呢?”
小女孩摇头:“我只听爹爹说是他们的五皇子吩咐的。”
“你们在城中,无人摆摊,又无存粮,何以为生呢?”
这是困惑了她和哥哥许久的问题:来了这么久,居然也没传出有人饿死的消息。
小女孩四下看了看,见无人,便朝她招了招手。
姬卿依言蹲下,她凑到她耳朵边上,奶声奶气地说:
“我爹爹有个很要好的叔叔,他家里有许多存粮,我们可以去他那里拿。”
“叔叔,哪个叔叔?”
“不知道。他们叫他赵大人。”小女孩退了几步,摇头。
赵大人?难不成是赵居安?!
姬卿发现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接着又问道:
“可你们平日里都不曾出门,这些粮食怎么拿给你们呢?”
“哥哥不知道么?虞州有地宫啊!”
地宫?什么地宫?
姬卿:小孩子,就是…诚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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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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