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奇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那台高速摄像机就放在桌上，指示灯安静地亮着绿灯。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
屏幕亮起，画面稳定。时间戳显示凌晨三点零九分。空荡荡的实验区，玻璃墙映出整齐的实验台。
三点十分。一切正常。
三点十一分整。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但画面里什么都没有发生。玻璃墙的倒影纹丝不动，实验台前空无一人。没有无面人，没有诡异的红线符号，更没有齐刷刷转头的惊悚瞬间。
只有他自己在监控盲区等待的身影，偶尔因为紧张而调整站姿。
他快进，倒带，换个角度重看。用最慢的速度一帧帧检查。
什么都没有。
完美的正常画面。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明明亲眼看见了那些无面人，亲眼看见了他们转身的瞬间。摄像机就架在最佳位置，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拍到？
他不信邪，打开声音文件。录音设备当时就放在摄像机旁边，灵敏度调到最高。
音频波形平稳，只有实验室正常的背景噪音：空调的轻微嗡鸣，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还有他自己的呼吸。
没有诡异的低语，没有共鸣的嗡鸣。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录制过程中精准地抹去了所有异常，只留下完美的假象。
他瘫坐在椅子上，手指插入发间。难道真的都是幻觉？压力过大产生的妄想？
办公室门被敲响。
“天奇？在吗？”是高文瀚的声音。
他慌忙关掉视频，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进来。”
高文瀚推门而入，手里提着外卖袋：“给你带了午饭。怎么样，休息得好吗？”
陈天奇勉强笑笑：“还好。”
高文瀚把外卖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那台摄像机：“还在琢磨那些事？”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高文瀚拉开椅子坐下，“天奇，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从大学到现在，我从来没见你这样过。”
陈天奇沉默。
“听我一句劝，”高文瀚语气诚恳，“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净界运行得好好的，全市空气质量创下历史最佳纪录，这是多大的成就？你应该为自己骄傲。”
“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高文瀚打断他，“赵教授说得对，你就是太累了。这样，我认识个很好的心理医生，专攻焦虑症。要不要去聊聊？”
心理医生。这个词今天第二次出现了。
陈天奇看着好友关切的表情，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你也觉得我疯了？”他轻声问。
高文瀚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说什么呢！就是普通的心理疏导，我也经常去。压力大的时候找专业人士聊聊，很正常。”
他拍拍陈天奇肩膀：“别想太多了。先把饭吃了，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实验室这边有我盯着。”
等高文瀚离开，陈天奇打开外卖盒。是他最爱吃的那家烧鹅饭，还冒着热气。
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手机震动，是宠物医院发来的消息：老黄伤口感染加重，出现败血症症状，正在抢救。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宠物医院里，老黄躺在重症监护笼里，身上插满管子。看见他，狗耳朵微弱地动了动。
兽医面色凝重：“情况不乐观。感染源很特殊，抗生素效果不好。”
“特殊？什么意思？”
“化验结果显示，伤口里的纤维状物质含有未知微生物。我们从未见过这种菌种。”
未知微生物。
陈天奇想起那些无面人白大褂上的红线。也是纤维状。
是巧合吗？
他隔着玻璃看着老黄。狗的眼睛半闭着，呼吸微弱。
“还有希望吗？”他问。
兽医摇头：“很难说。我们在尝试最强效的抗生素，但……”
话没说完，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老黄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室颤！准备电击！”
兽医和护士冲进监护室。陈天奇被拦在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抢救。
一次电击。两次。
老黄的身体弹起又落下。
第三次电击后，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兽医摘下口罩，对他摇了摇头。
陈天奇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护士把老黄的遗体装进袋子，拉链拉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节哀。”兽医拍拍他肩膀，“这种未知感染太凶险了，我们尽力了。”
未知感染。
陈天奇突然抓住兽医的手臂：“那些纤维样本还在吗？我要看看。”
兽医被他吓了一跳：“在、在化验室。但是……”
他直接冲向化验室。兽医在后面追着喊：“陈先生，你不能进去！”
化验台上放着几个培养皿。其中一个里面是些微小的红色纤维，在培养基上蔓延生长，组成熟悉的纹路。
和玻璃杯壁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掏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摄像头无法对焦。画面模糊一片，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干扰成像。
“陈先生，请出去！”兽医拉住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红色纤维。它们在培养皿里微微蠕动，像有生命一样。
回家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些纤维。未知微生物，干扰摄像，只在倒影中出现的无面人……
这一切背后，肯定有某种联系。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疲惫地推开家门，摸向墙上的开关。
灯没亮。
停电了？
他借着月光走进客厅，却愣在原地——
所有的玻璃表面都在发光。
电视屏幕，窗户玻璃，甚至冰箱门，都在发出微弱的红光。上面浮现出那些熟悉的纹路，像血管一样搏动。
而在最大的那面窗户上，倒影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撑黑伞，身形熟悉。
这次倒影没有消失。它静静地站在窗中，像是在等待。
陈天奇慢慢走近。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清了倒影中那张脸。
确实是他父亲。但更年轻，像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嘴角带着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诡异微笑。
倒影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
陈天奇顺着方向看去，是书房。
他走进书房，发现书桌的抽屉在发光。拉开抽屉，里面是父亲的那支钢笔，正在发出和玻璃一样的红光。
笔身上的刻字“给爱妻，1991”变得格外清晰。
他拿起笔的瞬间，所有玻璃表面的红光同时熄灭。
电力恢复，灯光亮起。
一切恢复正常。
只有他手中的钢笔还在微微发烫，笔尖渗出一点红色墨迹，在桌面上晕开成熟悉的纹路。
陈天奇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那支钢笔。
现在他确定了。
不是幻觉，不是压力，不是精神问题。
有什么东西确实存在。它在通过玻璃渗透现实，它在阻止他取证，它在用他父亲的形象与他交流。
而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净界系统的蓝光在夜空中闪烁，像一只只监视的眼睛。
他握紧手中的钢笔，红色墨迹沾满了掌心。
这场战斗，他必须独自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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