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后一粒扣子,秋似酒扣了几下还是没有扣好,我拿开他的手,含沙射影:
“扣不好就别扣了。”
他低下头,声音怅然若失:“阿烬,对不起……”
我觑着他,他渐渐浑身紧绷,像一个膨胀到头的金色气球,结勒在发旋处,发白。
“我想听的不是道歉。”
他微微抬眸,睫毛叠在眼眸上,玻璃珠的裂痕似的。
“我以杀人谋生……是一个……杀手。”
我听到他的坦白,呆愣地说了一句:“原来真的有杀手啊……”
又问:“那今天跟踪我们的人是你的仇家吗?”
秋似酒摇头:“我被人悬赏,他们想杀了我拿赏金。”
“赏金?“我好奇问道:“多少哇?”
他对我有问必答:“大概5000万地币。”以防我不知道月币,还周到的换算成了地币。
我瞠目结舌了半晌才开口:“你、你这么厉害的吗?”
秋似酒苦涩地笑:
“我还称不上,否则他们怎么敢来杀我,你也不会受伤……”
我安慰:“也不是你的错……”
说着,我转转眼珠,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开玩笑说:
“那我把你杀啰,这5000万是不是就归我啦?”
“是。”
秋似酒徐徐握住我的手,眼色深深:“阿烬,如果你要杀我,我决不抵抗。”
我怔住,审视他的眼睛,很纯粹地、沉甸甸地在蓝,没有任何轻飘飘的谎言杂质。
他背对着落地窗,黄昏便压在他身上,似乎太重,他喘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
“阿烬,我爱你。”
于是爱在他眼里细水长流,流进我的眼里,再流进我的心脏里,蓝色的血,蓝色的氧,让我难以呼吸、难以冷静。
别这么看我……我不得已说:“闭眼。”
他温驯地闭上眼。
我抬手,以手指当刀,隔空在他喉咙处划着一条线,划到一半心一痛,不得已悬停。
舍不得、舍不得。
可我还有一只手被他握着,抵在他的心脏之上。原来初见时,我并没有放过他,他早已经死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抽出手,转移话题:“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嘛?”
秋似酒睁开眼,眼里满是落寞,强颜欢笑道:
“阿烬,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2
“想知道啊,但等等,”我苦恼地说,“我不像你嘛……自由职业,我要上班。脸不知道啥时候好,我得向公司请假。”
心情太糟糕,让我缓一缓……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说实话也好不了多少……
我踌躇了一会儿,用手机给臧打了个视频过去,铃声响了几秒后被接起,一个黑发男人出现在屏幕中央,眉目凌厉,两秒后变成了眉目滑稽。
“镜、咳咳、陆冬烬?你给我打视频干嘛……噗——你的脸哈哈哈哈哈!”
臧一只手指着我,一只手拍着桌子,笑得没个人样。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颇为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被臧嘲笑得有些头疼。他还是个嘴巴兜不住的,不止五部,其他部都会知道我被人“打脸”,没个一两年,我的这个“笑柄”是过不去了。
幸好当年我被困地下室的事珀帮我瞒了下来,不然我得被笑上一辈子。
我无奈张嘴:“臧经理——”
“咳咳,不好意思。”
臧清清嗓子,憋住笑,抹了抹眼角眼泪,一脸的求知欲:“谁这么大本事……”
我速口打断:“没谁,撞玻璃上了。”
“喔~撞玻璃上了呀。”他挤眉弄眼。
我瞧臧又要笑起来,赶紧说:“臧经理,我脸伤比较严重,要请三天假。”
他摆出领导架势,语重心长道:
“冬烬啊,这伤在脸上,耽误不了工作的嘛,三天太长了!我这里的权限呢,只能给你批两天。”
……还给我演上了,“那就两天。”
“那你自己去公司系统上提交下申请,我有时间就批。有急事挂了!”
话音刚落,臧就挂断了视频,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不怀好意的笑。
“……”
急事?我看是急着广而告之我受伤的事吧!那么瞳很快就会知道了,我该怎么向他解释……
……烦。
我打开公司系统提交请假申请,在沙发装人型抱枕的秋似酒装不下去了,开口问我:
“阿烬,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我头也不抬,噙笑道:“阿酒,你在吃醋?”
“……是。”秋似酒寂了几秒,生硬地承认了。
他这么坦率倒让我有些意外,我操作完成,丢下手机,勾住他的脖子。他好像怕我摔下沙发,捞住了我的腰,然后手臂收紧,让我与他贴很近。
他不该离我很近……要惩罚他,我想。
于是我不说话,只管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浮起薄汗、眼尾勾红,看着他无法自持。他低眸,试探地碰了碰我的唇,一触即分,呼吸稍急,弹珠似的在我的鼻翼边弹来弹去。
我明知故问:“你要做什么呀?”
他不答,我步步紧逼:“你不说我就走啦。”
“不许走!”
秋似酒狠声道,脸上的汗像沸腾的小气泡,眼睛在痛苦地蓝,片刻后,他示弱地把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喑哑发青:“不许走……”
我摸了摸他的后颈,好整以暇。
“我想吻你……”他的声音不稳摔地,淤青又重又疼:“求你……阿烬……”
我眼前是一片沙发背的蓝灰色,越来越灰,直至看不见蓝。我扯了扯嘴角,残忍地说:
“不行喔。”
“……为什么?”他浑身颤抖,几欲抱不住我。
我和他此刻是两个相互啮合的齿轮,他颤抖,我也颤抖,难受到头昏脑胀,这就是所谓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放弃把秋似酒逼到崩溃,只是一个吻也不是不行。我捧过他的脸,软下声道:
“我骗你的,你是我的男朋友,当然可以吻我啦。”
他透着水光的眼里一下浮出了笑。
我歉意地亲了一下他的唇:“阿酒,你可别变成一个爱哭鬼。”
“我不爱哭,我爱你。”
“?”我把脑子给他逼坏了?
他又重复,眼含期许:“我爱你。”
我颔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无法回应他的期许,干脆用吻贿赂他的心。
天光闭眼,黄昏避让。
秋对冬,唇对齿,声对色,疾对徐,来对往,然斟满送春之酒,惟憾春归。
他的双眼被**刺激得雾濛濛的,若细雨中的蓝调天空。
我压住心头翻涌的燥意,舔了舔唇边说:“阿酒,你要忍住,现在还不可以喔。”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睫,绻声说:“……好,对不起……”
3
我躺倒,枕着他的腿,向他解释我和臧的关系,用准备好的说辞:
“我刚来公司时,臧经理就是带我的组长,虽然后面不在一个部门了,也还有些联系。也幸好公司这次把我调到的是他的部门,熟人好说话,要不然这假怕是请不成了。”
“嗯。”
他神色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接着给我讲他的身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悲从中来。
秋似酒说他出生在贫民窟,还没长到四岁,父母就被人寻仇打死,而他被仇人抓走买给了人贩子,辗转几个城市后,一个女人买下了他,收他为徒。
她是一个顶尖杀手,没有名字,认识她的人都叫她“观音刀“——她的刀很快,杀人时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痛苦。
他是观音刀收养的第九个孩子,所以他的代号是“九”。
因为观音刀是在一个秋天的九月四日买下了他,所以他用秋做姓,用谐音给自己取名叫似酒。
他被观音刀从小训练,也长成一个出色的杀手,甚至因为年轻,更胜一筹。
可他也逐渐厌倦做杀手,可为了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别无它法。直到五年前观音刀积劳成疾,猝然长逝,他才得以用假死脱身。
“阿酒,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在……”做杀手?
我揪住他的衣摆绕在手指上扭着,企图舒缓低落的情绪。
“我和一个人做了交易,他帮我假死,我帮他做几年事。”
帮秋似酒假死的人就是珀所说的大人物吧,能量如此之大,难怪珀给的秋似酒的资料只有他来到合乌市之后的,连上面的人也只敢偷偷摸摸地让我来解决秋似酒。
他依恋地摩挲我的脸:“阿烬,别担心,再过半个月我就彻底自由了……”
半个月?耳鸣声骤起,心如刀割,他后面的话我也听不清了。
我不禁想,到底是对他的惩罚还是我的,他杀了不该杀的人,所以要用他自己的命来还。而我,软了不该软的心,所以要我落下心病?
“……阿烬,对不起。”
惝恍中听到他的道歉,我问:“为什么道歉?”
“好啊,阿烬,你走神了。”秋似酒用指腹点了点我的额头,侃然一笑,眼中的蓝缱绻而落。
显而易见,他现在心情很好,那我在这儿伤春悲秋做什么呢?别传染给他了。
“那又怎么样?”
我打起精神,坐起来,捏着他的脸说:“你的声音明明也不大好不好?”
“好好好,阿烬怎么都对。”
秋似酒握住我的手道:
“我是说,半个月后再公开我们的关系,也差不了几天。因为今天的事……我们能小心一点是一点。“
不公开也好,免得瞳又伤心。
我假装勉为其难,自己说服自己:
“那好吧……我脸这样子也没办法见人,公开了,我爸妈肯定会给我打视频,我又要解释半天……”
他抱住我,又自责地道歉:
“对不起,阿烬……”
“阿酒,你别总是道歉,我没怪你呀。”
“嗯,”他低声道,“阿烬,你听我说,我有够我们用一辈子的钱,半个月后,我们离开合乌市,你想去哪就去哪……好不好?”
这就展望未来了?我打趣道:“你要包养我阿。”
“不是包养,是养,让我养你好不好?”
“听起来蛮好,那你有一天厌倦我了怎么办?”
秋似酒松开我,立誓一般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不会,阿烬,我爱你,至死不渝。”
4
他的眼睛如此深情,像是把对我的爱烙成了蓝,蓝得明亮又滚烫。
我吞下玩笑口吻的“我不相信”四个字,问道:
“阿酒,你是混血吗?”
“……什么?”
他被我跳跃的问句问的有点迷茫。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啊,可你又长着一张中式的脸。”
秋似酒笑道:“阿烬,我不是混血,我的眼睛是因为一种蓝色液体导致的后天变色。”
一种液体……难道是月液原液?它既然能增强基因,那也就有机率造成基因突变。
“什么液体呀?”
秋似酒弯腰打开抽屉,拿出一管透明液体递给我。
熟悉的玻璃管,还真是月液。
我接过放到眼前晃了晃,疑惑地说:“哎,不是蓝色的吗?”
“它叫月液,对月而照,能变成蓝色。”
“月液?这么神奇?”
他牵起我的手走到落地窗前,窗外,一轮凸月梨子干似的泡在湖水之中。
秋似酒说了一声:“关灯。”
灯应声而灭的一刹那,月光如炬,引燃了我和他,两人身后的影烬淡淡如彼此的呼吸。
他托着我的手腕让月液正对着月亮,不过一秒,透明液体变成了浅蓝色。
“哇,好漂亮!”
我真情实感地惊艳道,月液的颜色变换,百看不厌。
“它是喝的,还是注射的呀?”
我又惊疑地说:“不会是、是那个……”
他笑了:“阿烬,别胡思乱想,它有利无害,我喝它是为了……增强体质。”
增强体质?说的倒也没错。
我期待地问秋似酒:
“那我能喝吗?我喝了眼睛是不是也会变成蓝色?”
就像秋似酒说的,月液无害,没有激活强化能力的人也可以喝,但喝了没用,而且会全身发疼。
秋似酒表情变得严肃:
“阿烬,月液是给像我这样需要杀人的人喝的。到现在为止,除了我自己,我没见过第二个眼睛变色的人。”
他又说对了,需要杀人的人才会激活强化能力。
于是我连忙摇头:“那、那我不喝了。”
他忽而笑道:
“而且——阿烬,它很难喝,你一定会哭的。”
我在他面前哭太多次了吗?怎么我就“一定会哭”?
我装作生气,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秋似酒立马拉住我的手低头道歉:
“阿烬,对不起。”
我掐着他的话尾,转身说:“不准叹气。”
他愣了一下,与我相视而笑:“阿烬,我不爱叹气。”
我轻轻“哼”出声:“那我就爱哭啦?”
秋似酒抱住我,细语:
“因为月液真的会让你很痛苦。”
我问道:“那它也会让你很痛苦吗?”
他搂紧了我:
“……它已经不会让我痛苦了。”
我全身松懈,倚靠在他怀里,垂眼道:
“是不是半个月后,你就不用再喝了?”不,没有半个月,只有几天……
“是。”
秋似酒后退几步,倒在沙发上,我的手在他的胸膛游移,如此丰饶、绮靡的躯体,我的瞳孔定是他前世身上的痣,不然这一世怎么看他都看不够。
他喘了喘,眼底的欲浮潜,最终搁浅在眼眶,潮得发红,却依然克制的问:
“阿烬,我可不可以?”
我不喝酒,但秋似酒是一坛不会让我痛苦的酒,醉也无妨。
“去床上。”
注:“秋对冬,唇对齿,声对色,疾对徐,来对往,然斟满送春之酒,惟憾春归。”截自《声律启蒙》,作者车万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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