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灵界3394年。
申月,白露时分,申时。
16岁的白泠回到了母亲的故乡-雪国。原本在赫国长大的她,刚躲过一场政治劫难。白泠,是她为在雪国生活准备的新名字,用来躲避敌人的追捕。在逃到两国边境,即将入境时,她为自己取了这个名字。泠,为什么取这个字,她也不清楚。只是望着陌生的母亲的故土时,脑海中突然就跃起这个字。孤零零的她,当时站在皑皑的白雪上,目中尽是雪色。泠,将为她洗去风尘,洗去冤屈,洗去血泪。泠,又回到了零的开始。
在这里她不再是赫国有名的凝绯翎,不再是琰璋王迟瑾还的女儿。也无人知晓她作为曾经被迫联姻的公主凝寒英的女儿,拥有雪国皇位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她作为雪国大族白家的外甥女,再一次“重生”。
这个身份得来来之不易,幸好母亲早有准备。凝寒英的母亲,上一任雪国女皇,与其在年幼时的白家侍读,曾结为结拜姐妹。后来登基后因于理法不容,且未曾予以公开,因此只是一份渐已失传的皇家秘辛。两家之谊,恰似古木盘根,情深之处可见连理交枝,利之所在又如金石相扣。这般情利交织,两家早已是荣损同舟,休戚与共了。因此白家一直是凝家暗中的助力。故此,在预料到赫国政局的血雨腥风即将到来之时,凝寒英将女儿托付给白家,不远万里送回雪国。至于凝寒英和迟瑾还,则已在这场残酷的政治斗争中逝去。
萤湖,偌大的木质指示牌标注着地名,这是赫国和雪国接壤的交界处。八月初,时值白露。这片赫国最南边的湿地,也是赫国常年低气温的地方,已有寒意。过了这块边境线,便是雪国。
白泠在踏过边境线前,最后回望了一眼赫国的土地。晨露之时,站在小坡上,一眼辽阔的齐腰荧花草地,霜露凝在尖上。濡湿的草丛被风吹动摆起波浪,荧花那像烛虫尾部一样发光的圆形花苞低垂着,轻轻地晃动,发着微弱的光芒。烛虫在这个季节也纷纷出动,在荧花丛中觅食。飞舞的烛虫和晃动的花苞交相辉映,犹如荧光闪闪的湖泊。这就是荧湖名字的由来。
可惜这温柔的美景,难得一赏,却是在此种情境。白泠刚经历家破人亡,一路奔波仓皇逃难。此时孤身一人独在异乡,难免心中悲戚。她想起了离府之际的景象。
立秋之时。迟家,赫国唯一的异姓王府,昔日门庭若市,今朝朱门生苔。由声势显赫到凋零败弊,大厦之倾,不过是半年间的事。权力斗争的洪流急剧冲刷两岸,如江河改道,一夜之间,繁华殆尽,只剩枯骨。当时还叫凝绯翎的她,父母尸首尚未下葬,仍在祠堂停灵,哭祭的她却要赶着逃亡。
忆起往昔十数年的岁月,那些家里的欢声笑语,在赫国骄娇的过往。还有,与那个男人有关的画面。她眼里微氲的水汽霎时散去,眼底悲伤过后的粉色转为愤怒的鲜红。
但很快她就平复下这些思绪,因为她没有时间在此停留。只要还未到达雪国皇城所在——素京玉宸都,未到达白家,她就还算不得安全。
远方银裹的山上袅袅飞来几只雪雁。其中一只停在白泠面前,喙中突出白烟,升起的烟雾幻化成书信的模样。信中是过关的文牒,包含她在雪国的新身份的玉书。玉书是镜灵世界相当于人界的身份证明。
有了这份文牒和玉书,她很快便通过了雪国的边境结界。
“在这儿!”一名女子绑着两条麻花辫儿,俏皮地招呼道。女孩身穿红白相间的短款夹袄,衣服边是白色绒毛。身形不高,约莫156厘米,比白泠矮上一头。嘴巴笑成了弯月形,眼睛也笑成了弦月的弧度。
是个开朗的女子,应该是个好相与的。白泠心想。
“我是白璇花,你叫我璇儿就好啦。我以后就是你的二表姐了!”璇花高兴地冲过来,紧紧握住白泠的双手。及肩的发辫跳动起来,发尾扎束的红色绒球衬着桃色的圆脸甚是可爱。
“咳咳。”突然传来一阵尴尬的咳嗽。身旁被忽略的沉默男子缓步走来。
男子身形中等,飘然之资,超逸绝尘。一手背后,一手执扇在前。白色的衣领迎风而立,青色的腰带随风摇曳。貌若白玉,身若修竹,气质温润。
“你好,我是白逸辰。”男子伸出背后的手,作出握手状。一阵风从他身后吹来,拂过他的手,卷起一股青草兰香。
真叫逸辰……取名的时候父母是料想到这孩子会长成今日的模样吗……白泠内心嘀咕,一边将手伸去。
“你好,我是白泠,感谢二位远道来迎。”她打量了一下这个叫逸尘的男子,给人一种沉稳安定的感觉,留下可靠的印象。
“现在还在边境,尚不安全,絮叨话稍后再说。先赶路。”白逸辰作出请的手势,指向后面的仙鹤。旁边的白璇花听到这句,已经开始结手印打起了结界,将白泠的气息封锁在结界中。
“你自幼在赫国长大,应当不会雪国高阶灵术。与我们乘仙鹤回素京吧。”白逸尘作为白家长子,考虑得很是周到。现下白泠是潜逃入雪国,甩开敌人的追踪,再用焰术只会暴露行踪。
白泠轻飘着驾上仙鹤,正准备起飞之际,白璇花跳了上来。
“我与你同坐!你不介意吧?”已经跳上来的人先斩后奏,白泠微微一笑。
“当然不了,璇花姐姐。”这开朗的小女子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哎!她叫我璇花姐姐哎!你看我早跟你说什么,她肯定也喜欢我……”白璇花先前被打断的话匣子马上又滔滔不绝。
白逸辰摇了摇头不作声,在前打头驾鹤引路,随后跟着一鹤两人,还有一只璇花的鹤。白雁传信完毕便杳无踪影了。一路上白逸尘一直警惕留意周围,并用灵术消除白泠的散发的气息和焰灵。
驾仙鹤从两国交界到雪国素京玉宸都不过一个时辰。如果是习得灵术的灵术师,使用灵法,不过半时辰便能到。有高阶灵兽的灵术师,或者会使用高阶灵术的灵术师,甚至能在一刻钟内到达。
当然,镜灵界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各种各样的法术。灵术只是作为镜灵界众多修行法术中的一种,是雪国特有的法术。而大部分不会法术的普通人想要赶路,只能通过有灵力的传送驿道,一站接连一站,数十日才可到达。
还有更快速的通行方式,就是传送阵,在各式灵术里名字各不相同。但是传送阵只有极个别高阶灵术师能使用。这是瞬移的法阵,学会的难度极大,传送一次的能量消耗也极大。一般情况下高阶灵术师也不会作为日常赶路方式。
这个法阵其实白泠也会,只是不能使用。因为白泠此前所学的法术是赫国的焰术。在任何国家,高阶术师都是少数。何况是赫国从前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宗姬,她的灵力和气息很容易被人识别。而白泠此行前来母亲的故国避难,为的就是不再让仇方发现。因此如无例外的话,白泠以后都不能再轻易使用焰术了。
而那个男人,此时正使用焰灵传送阵刚刚追到萤湖。
一阵紫色雷闪掠过天空,翻腾的暗黑色云雾裹挟着火光闪烁。地面上荧湖的草被灼烧出一个圆形,是离白泠站着回望不远的位置。
黑雾中男人的身形显现,高大的体格,宽阔的双肩,上身是黑色夹杂着白色的毛草外披,底下的衣裳宽大却薄。玄色长袍,下摆被风吹得翻飞,赤色打底配烫金的鎏纹暗绣。他气场极强,虽很年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微长的刘海潦草交错,尾部微翘。半睁的眼流露出不悦的神色,眼尾上翘的眼睛用眯缝的余光扫视着周围。
男子不悦的神情一览无余。
“殿下。”旁边又多出一个传送阵,不似前面的这么大阵仗,只是淡淡的一层浅粉云雾散去。一名瘦削高挑男子出现,长长的烟灰色衣袖下握着双手。这是前面这名男子的下属。奇怪的是对于这样一位冷血生物,尤其还是未来的帝皇,他却有着一分不惧的淡定之感。两人的关系似乎超出了平常的上司和下属。
不过,向来对太子没有太多规矩的他,此时已经不敢直唤其字。窥影是个审时度势,玲珑剔透之人。
“传信雪国主客司,前来参观商市。”赫连珏冷漠的声音不愿多吐半个字。就算她躲了进去,他也要把她揪出来。
窥影闻言怔了一下。现在离商市恐怕还有一段时间吧……这个入境的名头也太突兀了。不对,不管怎么样都突兀。赫国和雪国的关系素来冷淡,甚至有些微妙,如无礼节需要,两国基本没有往来。更别说某一方的皇亲贵胄突临边境临时访问这种千古难遇的奇事。从前绯翎宗姬家尚未出事的时候,两国关系已经算得上是蜜月期了。因为绯翎是两国第一次皇家联姻的后代。绯翎母亲凝寒英作为雪国继承人的身份远嫁赫国异姓王琰璋王,后一直作为两国桥梁在走动改善两国关系。但,这都是过去了。
窥影垂的眼睑内眼睛提溜着转了几圈。给赫连珏干活真是极度烧脑的事情。又要达成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的心意,又要顾及大局。作为太子侍卫,这些年他已经领教过这位太子的歹毒之处。
“眼下不可在此久留。还请殿下速回烬京。其余的事交给我吧。”,窥影将手抬起上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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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极目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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