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很快离开了云堡。
特维里斯微微侧眸，看向皇宫的一座高塔。
阿莱娜端坐在高塔前，尖尖的殷红色指甲一下下敲打在窗沿，目送着他们离开。
希索文带着一副面具，将面容全部遮挡，一身气息孤僻冷冽，安静地立在一旁：“女王陛下，需要我将王子殿下带回来么？”
阿莱娜的食指抵在下颚，漫不经心道：“无所谓，里苏已经没用了。何况你不是特维里斯的对手。”
希索文没有说话，重新陷入了沉默。
“别再浪费时间，狮鹫现在畏惧伊内亚特兽才没有进攻主城。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三天内，必须把普彻连抓回来。”
大难当头，希索文却并不在意女王的命令是否得当，而是无条件服从道：“是，女王陛下。”
三人离开皇宫后，艾里斯着思考着该带里苏去哪里。
云之端肯定不行，阿莱娜发现里苏不见之后一定回来找他。
精灵之森也不太好，那里原本是不允许外族进入的。
黑暗森林的话……
艾里斯看了看里苏。
里苏已经洗去了染发剂，一头耀眼的金发彰显着他不平凡的血脉。
湛蓝的瞳孔习惯性地低垂着，看起来就像童话里忧郁尊贵的王子。
不，他原本就是王子。
里苏背后的翅膀也是浅金色，宽大的羽翼在少年纤细的后背叠起，一身王族服勾勒出单薄却流畅的线条。
与他对比起来，艾里斯简直就像个落魄鬼。
高贵的王子不应该淹没在那个黑暗偏僻的地方。
“里苏……”艾里斯斟酌着开口，“接下来你想去哪？”
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艾里斯不敢问。
里苏浅浅地蓝眸扫过艾里斯的脸，微微停顿了片刻后转向特维里斯：“大人，我能跟着你吗？”
洛尔顿时警惕地看着他。
特维里斯有些意外，他记忆里这个小翼族对艾里斯在乎得不得了，现在居然不跟着艾里斯。
“跟着我？”
“对。”里苏语气坚定，“大人，如果您答应，我可以将云之端作为谢礼。”
特维里斯冷冷道：“不感兴趣。”
“大人。”里苏神色不改，不卑不亢道：“只要把伊内亚特兽不在云雾森林的消息透露出去，明天狮鹫族就会攻上主城。阿莱娜几乎将主城里的侍卫都调去了西泊勒比海，狮鹫只需要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能占领云之端。”
特维里斯对这些毫不在意，他本欲离开，里苏的一句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大人，我曾听说过千年前光明神曾降临云之端，留下了圣物云母结晶，同时，还有一个卷轴。”里苏道，“据说圣物一共有三，云母结晶是其中之一，而卷轴，则是其他两件信物的线索。”
特维里斯晦暗如墨的深眸注视着里苏的脸，深不可测的瞳孔里带着几分危险神色。
里苏面不改色继续道：“狮鹫族好酒，他们成功占领云之端的时候会举行庆祝晚宴，狮鹫族首领的妻子和女儿都会来到云之端，宣布云之端成为他们的领地。”
“阿莱娜在云雾森林地下囚禁了一批翼族贵族，他们被阿莱娜折磨成了疯子，身体里都被刻入了自爆的魔法阵。”
“阿莱娜死之后，那些被囚禁的贵族就会被释放，他们失去理智后会在云雾森林游荡，一定会被巡逻的狮鹫发现。”
“为了防止云之端暴乱，狮鹫们会将那些贵族作为俘虏带进皇宫，不会杀了他们。等到贵族体内的魔法阵感应到阿莱娜的死亡，就会爆炸。王宫里的红芙能够强化火焰阵，狮鹫惧火，爆炸产生的热浪和皇宫里的红芙足够使狮鹫幼崽重伤。”
“到那时，狮鹫首领为了保护妻女不得不冲出火焰带着他们回到狮鹫领地莫斯悬崖寻找药草疗伤。一来一回足够云之端的守卫从西泊勒比海回来，剩下的狮鹫守卫就成了瓮中之鳖。”
“首领负伤，精锐力量又被消灭，短时间内狮鹫一族无力卷土重来。而我，就是王位别无二选的继承人。”
里苏语气平淡，似乎只不过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只要您允许我跟随，一天后，我可以将卷轴和整个云之端双手奉上。”
特维里斯打量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翼族。
里苏的讲述里并没有自己，但特维里斯不相信这里面没有他的参与。
特维里斯有些意外，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你威胁我？”
他早就看出来里苏并不简单。
不可否认里苏说的正中要害，但特维里斯最讨厌别人威胁他。
“不敢。”里苏道，“我只是想与您做一个交易。”
“没兴趣。”特维里斯淡淡开口，“走了洛尔，我累了。”
“嗯。”
洛尔自以为隐蔽地虚搂着特维里斯窄窄的腰身，神色不悦地瞥了一眼里苏，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敌意。
特维里斯好笑道：“一个小孩而已。”
洛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头蹭了蹭特维里斯的肩膀，像是撒娇一般哼哼了一声。
里苏不解地拧眉，他不明白特维里斯为什么拒绝他。
虽然他知道特维里斯想得到什么轻而易举，但明明和他交易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没关系，日子还长，他总能找到机会接近特维里斯。
里苏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特维里斯与他残缺的记忆关系紧密。
二人离开之后，艾里斯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留。
里苏冷淡的态度让他无所适从：“里苏，你……”
里苏似乎并未发现自己的态度多么伤人，衔接流畅地对艾里斯道：“艾里斯，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了，你能收留我吗？”
他并没有过多情绪的表达，精致的脸庞看起来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看起来失落又委屈，让人无端心疼。
艾里斯见不得里苏这个表情，他赶忙道：“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住在我家里，等你……等你想离开的时候，就告诉我一声。”
里苏神色感激，但那双蓝眸深不见底，不见笑意：“谢谢你，艾里斯，你对我真好。”
艾里斯看着这张思念了很久的脸，心里的苦涩几乎满溢，却强撑着笑了笑：“没事的，我们走吧。”
里苏对艾里斯笑道：“好。”
里苏长得漂亮，继承了翼族王室的优良血统，即便年龄不过十七，优越立体的五官却已经初现惊艳，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他的眼角点缀着一颗小痣，显得冷淡疏离，再加上他向来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平常对人都像个冰块。
但里苏十分好看，有不少小翼族想和他交朋友，里苏基本都直接无视他们。
艾里斯曾经跟他因此讨论过很多次，对同龄人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如果实在不喜欢的话也要假装遗憾再礼貌地拒绝。
每次里苏都一边答应他一边把一些翼族小姑娘气哭。
现在里苏终于学会了假装，但艾里斯的心里却难受不已。
他不敢想象里苏在云之端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艾里斯不怪里苏怨恨自己，他只怪自己亲手将里苏推向了深渊。
这是他应得的。
艾里斯将里苏带到了奥什镇，临时买下了一座小庄园。
庄园铁门锈迹斑斑，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疏于打理的蔷薇荆棘光秃秃的一片，将庄园围了一圈。
好在里面还算干净整洁。
里苏说他无处可去，其实艾里斯又何尝不是呢。
云之端的房子不能住，他在黑暗森林更是只能睡树枝。
算来算去还是在人类小镇买了房子。
艾里斯不缺钱，既然有现成的房子，他就不打算住旅馆。
卖家看艾里斯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笑开了花，一个劲儿地夸这座庄园这好那儿好，一会儿说地段繁华，一会儿说交通便利，夸得天上有人间无。
偏偏艾里斯还没反应，呆呆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里苏抽了抽嘴角，实在看不下去。
他打断了卖家滔滔不绝的演讲，冷冷开口道：“一百枚银币。”
“这……”
卖家显然不肯放过这个宰肥羊的机会：“小先生，你看这个庄园的面积这么大，旁边就是集市，采购十分便利。而且……”
“一百枚银币，免谈。”
卖家看向艾里斯，但艾里斯依旧没反应。直到卖家喊了好几遍先生他才反应过来：“哦，是吗，那就听里苏的。”
卖家：“……”
先生您听到我们说了什么吗？
但卖家似乎赶时间，最后还是同意了。
艾里斯和里苏随即便住了进去。
刚进去是，里苏便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这座庄园里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艾里斯看起来兴致不高，但依旧挂着笑容陪里苏挑选房间。
里苏并不挑剔，随便选了二楼一个房间。
“里苏，你先去洗个澡吧，伤口不能沾水的话就先擦擦身。今晚先穿我的衣服，都是我还没穿过的。”艾里斯从水井里挑了几桶水提上楼，又找了几件新衣。
他知道里苏不远与自己亲近：“擦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不要勉强，有什么困难就叫我。”
他像以前一样没有买仆人，什么事都自己做，因为里苏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
但是当他把水提进房间的时候，听到里苏略微奇怪地说：“艾里斯，也许你可以买几个仆人来做这些事情。我想这个点奴隶市场还没有关闭。”
艾里斯提着水桶的手紧了紧，沉默片刻后道：“哦，我忘了，明天再说吧。”
里苏意识到了艾里斯的异样，但是他不明白：“艾里斯，你怎么了？”
艾里斯抬起脸笑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你快去洗澡吧。”
里苏刚刚从浴室出来不久，身上穿着艾里斯的衬衣和修身长裤。
里苏和艾里斯身材相近，穿的还算合身。
艾里斯把衣物递给了里苏：”这里没有什么上乘的衣服，你先穿这些吧。”
里苏点点头，接过艾里斯递来的东西。
艾里斯把东西给了他就打算离开，但他一晚上都魂不守舍，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还不熟悉这座庄园的构造，没注意身后有一个曲面台阶。
他一下子没站稳向后倒去。
幸亏里苏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拽进怀里。
里苏虽然身材高挑，但因长期的虐待和营养不良，他的身体十分单薄瘦弱，而艾里斯又是成年男性的身材，这一下的冲击力让他失去了平衡，和艾里斯一起倒地。
而且里苏才刚受了伤。
“里苏，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艾里斯倒在他怀里，连忙爬起来在他身上摸索着检查有没有受伤。
但当他触碰到里苏的那一刻，里苏身上的肌肉瞬间紧绷，充满警惕。
“我没事。”
艾里斯眸色黯淡，无措的手指绞紧了衣角：“没事……没事就好……”
“艾里斯，你可以起来了吗？”
艾里斯这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些尴尬，忙慌起身。
里苏的衣摆被艾里斯弄乱，露出了苍白的腰腹。
瘦得吓人。
但那块薄薄的皮肤上，一块不规则的疤痕更加骇人。
察觉到了艾里斯的目光，里苏将衣服拉好：“没什么，就是把西芒星弄掉了。”
里苏说的轻巧，但那么狰狞的疤是被人用钝刀硬生生割下来一块肉才会留下的。
艾里斯几近失声，他看着那道可怖的疤痕，泪水模糊了双眼。
里苏的身上远远不止这些。
阿莱娜下手刁钻，专门在不易发现的地方动手。
艾里斯还想看看里苏其他的伤，但却被里苏躲开了：“艾里斯，我要休息了。”
艾里斯的泪水来的没有征兆，像是千钧重的鼓砸在里苏心上，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这很危险。
本能趋势他故作冷漠地驱逐一切不稳定因素。
艾里斯心痛到窒息。
无边无际的自责和里苏的冷漠将他吞没，艾里斯极力压抑住哭腔：“我，我先下去了，你后背的伤口应该裂开了，记得换药。”
里苏是伤患，一个人换药有点困难，但两人心知肚明，艾里斯没有要留下帮忙，里苏也没开口。
直到出了门，艾里斯才终于哭出了声。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小动物的呜咽。
天色渐晚，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艾里斯无力地滑坐在一片花坛边，小声地流着泪。
里苏站在房间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楼下的艾里斯。
薄薄的纱帘将他的身影遮住大半，房间里的明亮烛光将他包裹，却不见丝毫暖意。
他就这么站着，与身处昏暗的艾里斯形成鲜明对比。
算虐吗？
第一次写这种耶，给孩子整激动了[猫头][猫头][猫头]
没想到吧，又来一章
作者真的很希望这个暑假能完结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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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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