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支圆舞曲已经停歇，但很久都没有再响起第五支曲子。
洛尔放开特维里斯，问道：“匕首，放在哪了？”
特维里斯沉默了一会儿，道：“……在衣服内衬。”
洛尔轻笑了一声。
特维里斯没有说话，一双灰白的眼睛看着地面。
洛尔一身狼狈，他看了看自己，上身的外衣早已不堪入目，沾满了鲜血和灰尘。
可能与血族体质有关系，除了腰间的伤口依旧在不停地渗血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上基本上愈合了。
洛尔脱下外衣，找了一块不算脏的部分撕成了手帕大小，递给了特维里斯。
“擦擦吧。”
特维里斯愣了一瞬，沉默地接过那块布料将裙子上沾染的血迹擦干净。
“好了，我们……”洛尔正准备开口，忽然觉得大脑有一瞬间的模糊，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们走吧。”
特维里斯安静地跟上。
洛尔起身时，突然一抹亮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在特维里斯身后的一张小木桌上有一个细小的亮点。
他靠近后发现那是一本羊皮书，封面中心有一朵金属柠檬花，那朵花反射了窗户的微光，洛尔起身的时候刚好能够看见。
见洛尔拿起那本书，特维里斯问道：“那是什么？”
洛尔翻开第一页，不确定道：“也许是……日记本。”
羊皮书的封面是硬质的，泛黄的书页沉淀着历史的气息。
借着微光，一行花体字映入眼帘。
“魔法师，在几世纪前也被直接称呼为‘光明’，强大的魔法师甚至能与神明沟通。”
“日记本？”特维里斯垂了垂眸，问道，“写了什么？”
“应该是一位魔法师的研究日记。”洛尔道。
特维里斯看不见，于是洛尔便轻声念道：“风铃草和斯科蔷薇花瓣制作的药水可以使人产生幻觉，但药效太大了，也许只用花粉会更好一些。”
“试了花粉，没用。”
“弗兰迪那个蠢货，连烘干花瓣都不会，只知道添乱。”
“花瓣磨出来的颜色很像你的眼睛。”
“今天早晨，柠檬花又开了。”
日记零零散散写了很多，大多数是自言自语，洛尔念了几句便往后翻了翻。
直到一个名字映入洛尔的眼帘，他的剩下的话被吞进了喉中。
“赫墨汀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小鬼。”
……赫墨汀。
洛尔无声地念了念这个名字。
他抬起头看见特维里斯等待下文的脸，那双灰白的眼睛安静地垂下。
洛尔没有再念，而是对特维里斯道：“我有点累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特维里斯当然没有异议。
洛尔将外袍放在地上，将干净的那一面朝上，示意特维里斯坐下。
他则坐在了离特维里斯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身处未知的地方，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东西出现，此时藏在这个小房间里是很不理智的。
但第五支曲子迟迟没响起，洛尔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本日记一定十分重要。
看到接下来的一句话，洛尔的眸中闪过一抹讶异。
“小鬼的名字叫洛尔，很罕见的金发蓝瞳，应该拥有很强大的魔法天赋才对，但是他连最基本的魔法都不会，废物，浪费了他的血脉。”
如果只是一个名字，洛尔也许会认为是重名，但连发色和瞳色都一样，洛尔抿了抿唇，接着往下看。
“我确定艾尔蒙一定死了，但是我没找到他的尸体，奇怪。”
“赫黎涅不知道逃去哪儿了，那天之后，连赫墨汀都没见过他了。”
“我又回了格里拉，这里的柠檬花最好看，还有你最喜欢的香水柠檬，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我建了一座小房子，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有一片小药园，但是种的最多的还是香水柠檬，这些东西比我的药草还难伺候。”
后面又是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没再出现“洛尔”这两个字。
洛尔匆匆扫了扫，又往后翻了很多，终于找到了他想看的。
“……赫黎涅简直疯了，他居然与血族联手，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带着血族杀进了王宫，早知道当初就让他死在绞刑架上了，疯子。”
这里的字迹有些凌乱，看得出来日记的主人写的很匆忙。
“你教导的那些小鬼还是有点用的，但是比起你差远了，还是废物……好吧比废物好一点点吧，毕竟是你教的。但是这些血族太可怕了，武器和魔法都杀不死他们，死了好多人……还有活着的人吗？”
“如果我能活下来，就带你回家。”
“赫墨汀居然是光明神！他用魔法复活了所有死去的人，还封印了那些血族。但是在做完这些后他变得十分虚弱，消散了。”
“神明也会死吗？”
“……”
“该死的，太乱了，我没找到你的坟墓。”
“我倒是挖到了好多贵族王室的尸骨，死了一个边上还一起埋了那么多人，不嫌吵吗？死了之后不都是一把尘土。”
日记里出现了很多“你”，基本上每句话里都有，洛尔起初一位是日记主人的朋友，直到看到这里，洛尔才发觉这个人也许早就死了。
再往后的内容中记录了日记主人在钻研一中复生魔法。
“人死了之后真的可以复活，但是我想代价因该不小。”
“我找到了一种可以剥离和融合灵魂的方法，那群愚民都叫我巫女，每天都说我残忍地杀死了很多人，总有一天也会杀死他们。真是令人无语，又脏又臭的东西，我连碰都懒得碰一下，我很忙的好吗？”
“呵，但愿他们可千万别有求我的时候。”
这句话旁边还画着一个极为复杂的魔法阵，上面密密麻麻批了很多注解。
“没用、没用、没用！一群胆小又贪婪的家伙，想活下去又不信任我，浪费我的魔法，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们了，偷偷给他们施魔法就行了，现在还得找几个愿意做实验的人了。”
“……”
“我终于成功了，融合灵魂是第一步，我一定可以复活你，能拥有我的身体真是你的荣幸。”
“……”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
“……”
“到底怎么样才行？”
“只有神明可以复活死去的人吗？”
“……”
“……莱茵娜，我快要忘记你的样子了。”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洛尔看着最后的那句话，垂了垂眸子。
短短几分钟，洛尔见证了一位魔法师的一生。
他放下羊皮本，突然道：“你的名字，叫墨汀吗？”
特维里斯有些谨慎：“……对，怎么？”
洛尔看着特维里斯眼里的防备，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们出去吧。”
特维里斯跟着洛尔来到了舞厅，舞厅里一片混乱，但那架钢琴依旧完好无损地伫立在一片废墟之上。
洛尔的目光在舞厅里找了找，最终锁定在一柄被烧焦的藤蔓掩盖的长剑上。
他带着特维里斯越过一地狼藉，走到了水晶灯的残骸边。
洛尔弯下腰将长剑拾起。
秘银剑被烈火淬炼后更加锋利光亮，剑刃不染尘埃，银白依旧。
特维里斯的目光在秘银剑上停留了一下，停留了很短暂的一下，看起来只是无意间的一眼而已，但洛尔心下早已有成算。
就在这时，钢琴突然动了起来。
钢琴边出现了一个身着暗红色礼裙的身影。
那身影依旧带着一副羽毛半脸面具。
她勾唇笑着看向洛尔，但那抹笑意带着几分诡异和好奇。
“信徒么……还是第一次有信徒参与神明的苏醒呢~”
洛尔警惕地看着她，下意识将特维里斯护在身后。
那人说完后面具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洛尔，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自言自语道：“咦？两位？”
“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有趣，这真是最有趣的一次试炼了呀。”
洛尔心下思考着她莫名其妙的话，浑身紧绷。
女人笑够了后才像是想起了正事，缓缓道：“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一关~”
“接下来，你们最好要在最后一支曲子之前找到光之匙，找到了就可以离开这里啦。”
“如果死掉的话，可以重新来过，但是……”女人勾唇道：“魔法师大人，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公主哦~”
语罢后女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只留下那架钢琴的琴键独自跳跃着。
接着，周围的环境也开始虚化，最后脚下的舞厅彻底变成了一座高台。
高台上围满了人，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洛尔迅速带着特维里斯躲进了高台侧的一根巨大的白玉雕石柱后。
洛尔打量着四周，这里看起来像一座王宫。
但与洛尔见过的王宫比起来又有些不一样。
这座王宫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墙壁，整座王宫四面都是巨大的穹顶，每个穹顶由两根刻着浮雕的白玉石柱支撑着，庄严肃穆。
在宫殿的正面，有一个巨大的露天高台，可以俯瞰整个王都。
而现在，一个弱小的身影被四根粗壮的银链禁锢住四肢置于高台最外边。
此时正是正午，是一天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温耶被铁链锁在宫殿广场中央的石柱上，脚踝和手腕上的银制镣铐灼烧着他苍白细腻的皮肤，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酷烈的日光穿透了他单薄的黑色衬衫，灼烫着他从未见过天日的冰冷躯体。
他的手臂在烈日下迅速泛起可怕的水泡，接着水泡飞快破裂，露出底下鲜红的皮肉，可怖至极。
不只是手臂，所有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都像是被烙铁灼烧过一般没有一块好肉。
他试图蜷缩起身体，但银链绷得笔直，残忍地拉扯着他的四肢，将他以一个完全展开的姿势固定在石柱上，迎接着烈日的暴晒。
“妈妈……”他无声地翕动着开裂出血的嘴唇，发出的却只是气若游丝的嘶鸣，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抬起头，一张看起来不过九岁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惨不忍睹，但在这张可怕的脸上，一双纯净到不可思议的红色眼睛努力地看着高台上一位神色焦急心疼的女人。
女人穿着朴素，跪在手持王杖的男人身前。
“陛下，求求您放过温耶吧，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
国王冷冷道：“卡瑟曦，他是血族，你忘了吗？”
卡瑟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仆从架住了肩膀。
国王道：“卡瑟曦，即便你照顾了他两年，也不该对一只吸血鬼心软。”
“陛下！”卡瑟曦乞求道，“温耶毕竟是伽兰的召唤使，求您网开一面……”
“要不是看在他是伽兰的召唤使，我早在两年前就杀了他。”国王冷声道，“预言师已经预言，他会在未来带来灾难，我必须要杀死他。”
“不，求求您……”
卡瑟曦还想恳求，站侍在一边的预言师遗憾道：“陛下，我想卡瑟曦王后已经被恶灵附身了，才会为一只吸血鬼求情。”
听了预言师的话，国王抽出一把剑，眼都不眨一下便将卡瑟曦的头砍了下来。
卡瑟曦的眼睛还没闭上，头颅顺着台阶滚下了高台，被仆人起来，和身体一起抬走。
伽兰站在一群王子公主之中，一身简单的衣服显得格格不入。
他愣愣地看着母亲没有头的身体被人拖着抬走，脸上写满了无措，通红的眼睛不知不觉中已经溢满了泪水，滚滚而下。
嘻嘻，日记是谁写的很明显了吧[奶茶][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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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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