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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极端世界(四)

飘笛怔愣地望着眼前的死寂:“刚才那些孩子,都是幻觉……?

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那是一张压在黑板擦下的纸条,抽出来一看,上面写了几行字。

大班全体三十八名学生,于一月一日当晚离奇失踪,至今仍未找到尸骨,至此,警方不再跟进搜查。

从幼儿园离开来到街上,喧闹的声音让人从寒冷中活了过来,世界的居民一如既往地展现自己最疯狂的一面,扔刀子的把戏,让人哄堂大笑的粗劣小品,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推开门,面前依然是一幅五光十色的画面,真正的皮特立和林裎沐浴在镭射灯光下,这一刻,周冷的心才得以缓和下来。

夏羽他们先一步完成了工作,早早就享受起了每日的放松时刻,见飘笛和周冷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赵罗顿时跑过来问道:“咋回事?你们是刚打完了一场大战吗?”

周冷的视线仍放在了林裎身上:“你确定要听?”

赵罗点头,但很快又后悔了。

因为周冷讲出来,实在是太绘声绘色了!

他才听了一半就感觉马上要厥过去了。

尼玛!这比他的工作还恐怖一万倍!

周冷到底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啊!

这份工作对心脏不好,十分的不好。

于是坚强的赵罗同学在听到故事的最后,很没出息地头一歪,眼一闭,安祥地去了。

一直沉默的皮特立开口:“等等,你的意思是,出现了个假的我?”

林裎一连几句道:“也有人代替了我,而且那个鬼喊了‘Z’。”

“………”

“孩子们的死肯定和他有关。”

条条线索都指明那个人,风车生物的幕后黑手——“Z”。

刘石:“还有一个问题,飘笛失去工作了。”

短暂的放松就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下落下了帷幕。

夜色伴随着阴凉的风令人昏昏欲睡,林裎没有睡下,他倚在床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几分钟后,一只苍白的手推开门安静地走了进来,周冷径直来到了林裎面前,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便按住肩膀吻了下去。

那是在深吻中包含的各种情绪,林裎闭上眼细细感受,抬手拥住了周冷的腰,他会将这一切尽数吞下去,在细腻的纠缠中化解为恋人最需要的给予。

良久,俩人才从粘连的拉扯中分开,林裎握住周冷冰冷的手,看着近在眼前之人紧紧注视着自己:“很不安吗?”

周冷喉结动了一下,低头闷声道:“……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是真的差点死在那了。

表面上的冷静只是将不好的念头暂时压下去,时间够了,就会如潮水般悉数涌来。

人是有弱点的,当一个人被轻易抓住了其软肋后,平时不浮于表面的脆弱便会暴露无遗。

很显然,镜尊做到了这点。

林裎注意到周冷的左耳有点反光,他抬手摸上,那是一枚耳钉,很衬他柔软的黑发:“这个,是什么时候戴上的?”

“迷宫里,我用愿望积分兑换的,可以听到他人心声。”耳根被摸得有点发痒。

“那你现在在我心中,听到的又是什么?”

周冷握着手又紧了一分,他吁出一口淡热的气,仔细去聆听爱人的心声。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在你最需要的任何时刻,寸步不离。

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真正的放松,周冷缓缓闭上双眼,在即将涣散的意识中,他听到了林裎温柔的话语。

“下次工作的地方,我会带你去看看。”

“……嗯。”

周冷睡着了,睡在了林裎身侧,彼此紧握的手却不曾放开。

这是他的避风港,永远为之沉沦的地方。

阳光没有像现实那样从正常的角度照射进来,而是无视物理法则从天花板上撒了下来。

周冷缓缓睁开眼,他本就不喜强光,这一照差点没让他想直接打穿天花板,身侧是同样被亮醒的林裎,他睡眼惺忪地笑道:“早。”

时间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大抵是光线使然,又或是林裎一直在看他,周冷在不自觉中,再次贴上了那柔软的唇瓣。

一个简单又舍不得分离的早安吻。

气氛恰到好处,空中的小天使马上就要吹响奏乐了,或许是老天爷看不惯情侣之间的腻歪把戏,决定派出正义的使者捣毁这美好的画面,林裎的手刚摸上,聒噪的声音便响彻整幢屋子的每一处,走廊,房间,卫生间,厨房,阳台,各个细小的角落,无一不幸免于难。

“滚去工作!起床啦起床啦!滚去工作!滚去工作!起床啦!滚去工作!”

周冷:“……”

tmd,想刀人。

早上五点半,众人被猫头鹰火大的催促不情愿地赶出了房间,夏羽身为高中生本来就痛恨早起,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被折磨到,属实是杀人诛心。

平时不多见的房东竟一脸不耐烦地在餐桌前跺脚,看眼神,似乎是在等周冷他们下来。

一身包租婆打扮的他刻意露出了不属于人类的鸟翼之耳和猫尾,见租客终于下来了,他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开口就是一股迫不及待结束离开走人的语气:“人齐了吧,我就说一件事,这是今天新招聘到的管家,不好好相处就滚出这里露宿街头,好了我去睡了,工作完成前都不许吵我。”

说完,房东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当新来的管家绕过餐桌来到眼前时,周冷和飘笛直接愣住了,虽然样貌上年轻了许多,但亳无疑问,他就是迷宫里的管家,这次的管家,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燕尾服。

周冷冷言质问:“你是松海?”

管家露出了疑惑的眼神,歪头一会看向皮特立,一会看向飘笛,最后又望向周冷,用困惑到极点的语气开口道:“各位客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抱歉,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松海又是谁?”

听黑色管家的话——

这条规则如同魔咒般,成为了束缚周冷他们言语上的一条危险线,如果周冷现在就道明真相,你其实轮回了三次,只为留下自身浓重的痕迹,现在是第四次,你又重新开始了。

管家会怎么想?大概会疯掉吧。会像之前一样愤怒地要杀死所有人,最后再如遗弃的孩童般哭诉着痛苦的源头。

“……不,没什么,我认错人了。”

“哈哈,客人可真会开玩笑,以后不要再把我当成别人了。”说这话时,管家是笑咪咪的。

小小的插曲后,林裎领着众人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一个躲藏在世界阴暗面,专门为劣等吸血鬼治疗的黑市。

外表被伪装成了华丽的夜/总/会,只要和接待人报上特殊暗号,接待人就会一改态度尽职尽责地将医生和他的同伴送到一扇隐藏门背后,那里是黑市的真正入口。

和印象中的黑市有点不同,这里的吸血鬼都像吃了火药桶一样,对着摊位上的人狂飙各种难以入耳的脏话,时不时还要用上武力制裁。

每当这种事情发生时,摊主都会拿出比手臂还要粗的针筒,一脸和善着说:“你是急着投胎?还是急着坠入地狱?”

刘石看着有些吸血鬼哪怕拖着个吊瓶,头上或手上均缠有沙布也在坚持不懈地对骂,面露疑问:“这是在干嘛?”

林裎一一解释道:“那些摊主就是医生,医生不是免费给谁治疗的,而是看对方的综合情况及自己的心情,心情好就治,心情不好就不治,也有各别极端的医生,他们被称为‘死神之手’,极其擅长把濒死的吸血鬼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夏羽完全听懂了:“那林裎哥就是‘死神之手‘的其中一员喽。”

“不,救回皮特立,只是个巧合。”

但他也确实被列入了其中。

就在皮特立活过来的第二天。

“3万金币?!你怎么不去打劫银行!”

众人闻声回头,发现一名灰发上亮着闪光的吸血鬼正在和面前的医生来回对峙中。

“我今天心情很差,你的态度也很差,就是这么回事,3万很多吗?你身为十大君主之一,不会连这点钱都出不了吧?啧,真是寒酸。”

“你……!你tm就是嫉妒我的财富!妈的就不该和你这烂人磨那么久,现在开始,你会死在我的手里,恶心的医生。”

“好啊来啊,我不怕,但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对‘快乐’做了什么才有脸说这些的。”医生镇定道,视线却放到了皮特立身上。

“你在看什……啊——!”察觉到对面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吸血鬼立马转头望去,这不转还不要紧,一转直接吓得他想当场溜走,尼玛,这不是之前被我捅了一刀的皮特立吗???

他竟然没死?

旁边那些人又是谁?

见皮特立不出声,最先脑火最先出声的竟是灰发吸血鬼:“怎么了‘快乐’,被我弄到濒死后好不容易活过来,是打算无视我吗?”

周冷把头偏到一边的皮特立推了一下:“他就是‘嫉妒‘?”

皮特立这才不情愿地看了一眼死对头,又迅速移开目光:“就是个神经病,别理他。”

这话把“嫉妒”整破防了:“你骂谁神经病?!”

皮特立眼睛一横,瞪道:“那你说,你为什么要搞死我?”

“我……”此话一出,“嫉妒”摆出了飘忽的眼神,嘴巴高高撇到了一边,“呸!老子才不会告诉你呢!去死吧!”

话音刚落,“嫉妒”仿佛脚底抺油般撂下狠话就迅速逃离了这纷争之地。

皮特立表面平静,手却因怒火暗暗攒紧了起来:“这个烦人的家伙,下次再见到定要杀了你。”

摊主医生见客人消失后,犹如没事人一样,淡定地收起针筒又安静地坐了下来,刚刚的闹剧好似黄梁一梦,蜻蜓点水,重要的演员走了,戏曲也悄然散去。

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周冷回想起“嫉妒”那对谁都有仇的样子,问:“你的死对头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他身患重病,你没看出什么吗?”

这话瞬间点醒了皮特立,但他仔细想过后,又摇了摇头:“就他那生龙活虎的状态,生病了才更奇怪吧?”

一旁的林裎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摊位上,名牌往桌上一放,工作正式开始。

林裎也不愧是将“快乐”从死神手中夺回的医生,他刚一落坐,四周走动的吸血鬼立刻不顾一切拼了命也要挤到台前。

“林医生!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求你救救我!

“医生!毒素快流到我的心脏了!能麻烦你在一分钟内把我的血液抽干吗!”

“有个王八蛋拿走了我的翅膀!医生你能帮我夺回并杀了她吗?”

“林医生,我的眼睛找不到了,能帮我做一对新的吗?”

医生……林医生……

吸血鬼的要求越往后面越奇葩,从单纯的治病到寻回物品委托杀人应有尽有,仿如这里坐着的不是医生,而是个功能齐全的百宝箱,只要向他抛出问题,他就会为你解决一切。

各色各异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似真似幻,一张张脸有如从狭小的墨水瓶舍命挤出,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挤在一起的模样近似被束在同一条线上的气球,每扇脸都是一条分支,每道分支都有同一个目的。

林裎不由的想起助手,那个人也是这样的表情,一副恨不得他死去的表情。

但助手已经在皮特立苏醒的那一刻就被他杀死了。

林裎不得不抬手停止这一切,他扫视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一个穿着破烂,披头散发的小吸血鬼。

所有人都在用仇视的眼神求于他时,只有这个孩子无动于衷。

被点到后,小男孩才如梦初醒,懵懵地指着自己,胆怯又慌张道:“我,我吗?”

“对,我今天的治疗对象是你。”林裎应道。

“啊,啊,谢谢林医生,我会积极配合的。”此时的小男孩宛如刚学会说话的懵懂孩童,再度开口时喊了几声,逐渐适应后才流利地回答出了后面的话。

周冷看着这个孩子奇怪的反应,心里感到不安:“这是正常的的吗?”

皮特立耸了耸肩,表示对此不知情:“我之前也没来过这里。”

正式确定下来后,林裎便领着小吸血鬼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宛如针扎似的不甘的眼神,穿过由一个个有人或无人的摊位组成的直道,来到尽头的医院。

当小吸血鬼推开一尘不染的门后,里面的景象却让众人大跃眼镜。

明明外表看上去崭新的好似刚建成不到几日,内里却破败的仿如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风霜洗礼,空气是潮湿的,充盈了浓烈到鼻尖发酸的铁诱味,到处都长有杂草和苔藓,布满污渍的吊瓶轮椅纵横交错着,滑腻的液体随处可见,可怜的窗户仅剩个框架,细碎的玻璃渣全散落在了外边,看上去,这里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刘石捏住鼻子,努力不让自己泛恶心:“不是吧?这就是医生的工作环境?”

林裎显然有点意外:“好像……以上次更糟糕了一些。”

手心的重量突然轻了几分,低头一看,是小吸血鬼自己跑了出去。

“诶?不要乱跑啊……”夏羽想追上去,却在下一个瞬间被定住了脚步,那小吸血鬼在突然消失后,又突然从墙后冒出,他右手紧紧抓着墙面,逆位的光将他的半张脸衬得黑沉无比,一副恢诡谲怪的笑脸一动不动地近似凝固的蜡像,整体却显得更加毛骨悚然了。

赵罗默默咽下了口水,他感觉再多对视一眼魂魄都要被抽没了:“那,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治疗对象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与其在这废话,还不赶紧追上去。”周冷的话语还没完全落下,人就率先动了起来。

穿过一个又一个频繁又狭长的昏暗拐角,众人每捕捉到小吸鬼一点忽隐忽现的踪迹,那身影又在倾刻间转瞬即逝,小吸血鬼就如同心急的赴约者,沙漏中落下的沙子流势越快,那奔跑的速度就逐渐诡异了起来,不是正常的人类加速,而是在每次眨眼闭眼之间,明明灭灭,上一秒还近在眼前,下一瞬就忽然拉开了至少上十米的距离。

生怕一个忽视,周冷他们就会彻底断掉去往目的地的道路。

然而即使踩着周冷变出的锁链滑板,众人仍然没有追上小吸血鬼的步伐,等他们赶到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浸满污渍的铁制手术台上,早已死去的小吸血鬼双腿绷直地坐在上面,他的腹部被完全掏空,用于填补里面的,不再是重要的内脏器官,取而代之的是混杂在一起的棉花,弹簧和图钉。

鲜血自身下流淌到地面,蜿蜒的路线仿佛一张铺开的网,将杂乱不乱的地面平均切割成了一块块干涸的土地。

视线顺着聚焦点往上移,会发现小吸鬼僵硬又冰冷的手,正死死抓着失去了首尾相连的地铁吊环,明明空中亳无一丝微风,他的身体却随着断断续续响起的列车声轻微摇晃,高亮的灯光照下衬得皮肤亳无血色,低垂的头也使得表情晦暗不明。

但林裎绝对不会看错的,刚刚小吸血鬼的嘴角,微乎其微地改变了弧度。

所有人宛若丧失了语言组织系统,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副诡怪至极的景象。

从小吸血鬼踏入这里,到周冷等人闯入,中间的间隔一分钟都不到。

这期间,是谁杀了男孩?

又是怎么做到以极短的时间完成这一切凶手自以为美丽的装饰?

干涸的声音在逐渐加深的恐惧中翻然涌上,赵罗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在临死前用尽浑身胆力发出了最后能言之语:“我就说……我就说这是个陷阱!”

伴随着尾音一同落下的,是一阵急促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晃动迫使着小吸血鬼猛得抬起那张被擦拭干净的脸。

众人顿时心头一凛。

他在笑,开心又诡状殊形的笑。

“各位乘客,你已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如月站,祝你旅途愉快。”

众人回到了医院门口,不知为何,这里看上去更加破旧了。

赵罗早已凝固的大脑瞬间灵活转动了起来,意识从飘远到迅速收拢后,停顿的呼吸得以放缓到最舒适的节奏:“卧槽卧槽!刚刚那声音说了什么?!如月车站?!这医院还闹鬼啊???”

关于这个车站,事情还要从日本2ch网站2004年的一个论坛谈起,一名叫莲实的少女在晚间11点搭上了一列电车,这趟列车从始发到结束,全程都没有停靠一站,乘坐列车的少女也在凌晨3时44分坐上了陌生人的车后,永远的查无音信。

如月站,就是列车的终点,那里空无一人,出站外面也空荡荡的,哪怕是现在这种科技发达的年代,也定位不到它的具体位置。

它就像一艘满载着世间极恶的审判之舟,列车上的每个乘客都是手握生死的判官,他们虽然睡着了,放大的五感却能将任何罪状完整记录在纸上,你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合格了,就是美好的往生,失败了,就是永无止境的人间炼狱。

谁也不想遇上此等不幸之事,但偏偏,周冷他们遇到了。

治疗第一步:请将病人完整地安置在干净的手术台上。

林裎低头看向握着他的小吸血鬼,用温和的声音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吸血鬼笔直地目视着前方,声音犹机械般冰冷:“许德拉,我叫许德拉。”

听到这个名字,皮特立的眼皮动了一下,便无任何反应。

又是相同的重量减轻,回过神来,许德拉已经拉开了一段极长的距离。

“啧,给我停下。”连绵不绝的斩断之链以亳不逊色的速度几刻间就捆住了许德拉的腰。

但一股奇怪的感觉却触电般地从尾端导入进了初始口。

犹如捆获的不是人体真实的重量,而是一团轻到只要口中轻轻呼出一口气,就会立刻脱落的棉花。

他捉住的,是一具空旷的躯壳?

来不及细想,末尾那头突然往前用力拖了几分,拽得周冷差点踉跄倒地,只是一具没有血肉的身体,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咔——,斩断之链带着清脆的断裂声,从中间同焉掉的气球似无力地耸拉下来。

刘石立马紧追而上:“不好!他又要跑了!”

在跟着追到二楼后,原本还算明亮的灯光忽然一改风格切换成了昏暗又暧昧不清的腥红,急速变调上升的行驶之声近似预警的鸣笛声,连着心跳上的副作用欲发清晰于耳。

“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们有注意旁边的门吗?”出声的是林裎。

夏羽:“没有,怎么了?”

“它们变成车厢了。”

不算宽敞的道路上布满各种棘手的障碍物,医疗器材,相连的等候座位,只剩个框架的病床,严重破损的高柜子等,它们以不规则的位置或斜靠或摆放,绝不留有任何喘息余地。

嘀嘀嘀——幽长的心电图声在拐了个离奇到让人忍不住想骂街的弯后,猝然打开了一扇难以掰开的列车门,猎犬,窃皮者,笑魇,派行者,发光体,钝人,无面灵,众多实体如缠绕在一起的潮水悉数涌出,以震耳欲聋的五十分贝长啸而来。

刘石一回头,顿时大叫出声:“卧槽!这什么东西还那么多?!”

相比之下,周冷就冷静许多:“不要相信拐角,直直跑下去,中途不能有一丝停顿。”

赵罗闻言刹时瞪直了双目:“尼玛,这是要累死我啊?”

身侧的皮特立还贴心补充道:“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这条路有十公里,只能用跑哦。”

“卧……槽……我特么谢谢你……”赵罗的无语都快哽上天了。

不是800米,不是1000米,而是十公里!十公里!神经病啊!这是人能跑的完吗?!镜尊你出来我现在就把你刀了!

锁链刚组成一架摩托,便同一捧细腻又干净的散沙倾刻间四分五裂开来,众人转瞬意识到,所有用技能形成的便捷道具,都不能在这里使用。

祭出的石像小鬼前一刻才刚打碎了横在眼前的座位,下一刻飘浮在空中的碎片又重合成了最初的模样。

规则怪谈五:禁止抹消Level!的完全规则——

周冷迅速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有漏洞。”

他们每经过一节钢制的车厢,车厢门都会发出喀啦喀啦的摩擦声缓缓开启,每扇门后都站着形态各异的“人”,他们举止一致,嘴角勾着匪夷所思的笑,双手交叠在前端静地看着来往过客。

一片漆黑的门内,类似人类手臂部分集结成的巨大团块,在乘客身后如同绽放的白花,随着宿主的呼吸伸缩自如,起起伏伏。

肢丛撞出门外,只为猎取最适配自己,最新鲜的活肉。

夏羽扭动脖子活动着筋骨,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懂了,简单来说,我们要搞个大破坏。”

林裎显然对这种话很满意,笑言道:“正是如此。”

越是不合理的规划,就会要用意料之外的方式打破。

明确行动方向后,众人也不用再束手束脚了,开始抛出各种技能,道具和灵力对着前方疯狂乱炸。

皮特立没有参与进来,那些危险也威胁不到他,他在观察,观察这些新认识不久的人类朋友,很神奇,也亳不违合,周冷等人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他们肆无忌惮,做着最心惊胆战的事,却特别到让人移不开目光。

好像曾经的他也干过这种事,在记忆深处,意识里的某个地方。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皮特立疑惑了一瞬,仅是一瞬,便很快淡忘了。

因为这无关紧要。

轰飞的碎片重新黏合的那一刻,刘石发出了一声质疑:“奇怪,我们是在跑吗?”

周冷转头望向身侧,脚下的路面从未移动过,耳畔是列车高速行驶的哐当声,车厢组成的墙面却形成一个往前,一个往后的运作方向,门牌上,到达终点与起点的距离时时刻刻都在跳动着数字。

6975米,7082米,4119米,1043米……

不是从未缩短过,而是双方差距之隔如断崖似垂直可怕。

嗞啦啦的电流声猛得穿破耳膜直搅大脑,白花花脑浆就宛若沸腾于铜锅中,带有刺鼻性气味的黏稠液体,在老巫婆歹毒的歌声下被搅得头晕目眩,七荤八素。

赵罗哪怕用手死命捂住双耳,声音还是能直通脑内,他感到自己眼冒金星了:“怎么回事啊?吵得我要炸开了。”

周冷指了指其中一个柜子:“你们仔细看那些东西。”

众人顺着言语探去,发现所有障碍物的创伤上,都滋生出了类似现实与虚拟之间产生错误连接的bug方块。

方块同时影响到了这里的“现实”,整个空中都是若有若无的嗞嗞声,世界仿佛变了个样,所有事物都产生了渴望回归母体的倾向,车厢,墙面,眼前,空气,整个“现实”都在抹消自己的存在,越来越多的bug溢出,嗞嗞声犹如一种不顾死活的美感,它直击大脑,深深融入每一丝血液,每一寸神经中。

人的本身已经不再重要了,“现实”欣喜地接受你,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潜移默化地将你视作同类,思想空白,五感尽失,头痛欲烈,翻江倒海,心生死亡,各种不妙的想法像一团解不开绕不出的毛线球,塞满了房间内仅存的幽暗角落中。

林裎将黄泉蜈蚣攀于周冷的腿上,周冷于“葬送生命的线”紧紧捆住了林裎的脖颈,每个人都在让对方清醒过来,每个人都撑着眼皮不让自己迷失入梦。

奔跑出于本能,实体仍在追逐,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

前方,早已无许德拉的身影。

飘笛觉得自己已经很困了:“不要……不要睡……”

列车声由远及近,带着腥臭的风,让这一切都失控了,熟悉的话语急促又慌张地袭来,像是身处于危险地带的女记者,身后是凶猛的惊涛骇浪,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卷入其中,便用着尚存的理智报道出最后的遗言。

“禁止……禁止抺消Level!……禁?禁止……禁……禁止@?/#?……禁止做出一切违逆这片土地的行为——!”

…………

周冷醒了,是在瞬间内清醒过来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以及……他为何会牵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节呈透明状,清晰到可以看到其中来回流动的血液,以及骨骼的手臂。

和手臂不对称的,则是一断明显被切割下来,沾有血迹的白花花的小腿。

轻薄如纸的布障随风晃动,所见之处都飞落撒满了纸钱,新鲜收割下来的人头被紧紧裹于白布中,刺眼的鲜血染红了尾端,顺着细腻的空隙一点一点滴落下来,耳边适时响起了渗人的恐怖音乐。

由人头组成的晴天娃娃在天花板上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它们于布障中若隐若现,偶尔的惊鸿一瞥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宛如在参加一场岑寂的葬礼。

牵着周冷的手脚忽然动了起来,引着他慢慢使驶于死亡的游行中,很别扭,有一种说不出的割裂感。

对方动作缓慢,周冷也不急不躁,他静静地听着,听着机械音为他阐述的事实。

“一个人一生只有三次机会,猫天生就有九条命,这公平吗?这很不公平吧。”

“你已经浪费两次机会了,你不是猫,你并不长寿,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亳无作为的无趣之人,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我问你,你会好好珍惜吗?”

“你会告诉我,你不会,为此,我想到了最佳的解决方案,既然在过程中治疗不了病原体,那就回归原点,从根源上解决病因。”

“你将会体验到截然不同的人生,获得崭新的名字,以上,祝你能顺利活到结尾,我是审判者AI,我们下一段时间见。”

周冷刚想下意识地反驳说我会,失重的感觉如疾风在体内涌现,像是身处于电梯中被突然拉到底端,地面离头顶欲来欲近,眨眼的片刻功夫,周冷就孑然一身来到了另一个次元。

一个挤满了囚徒的方形监狱。

仔细一看,他还是这里面最瘦弱的。

他叫什么来的?叫……哦,想起来了,他叫许德拉,是第一百零三号病人。

周冷似乎很熟悉这里,面对周身的粗言粗语与吵闹,他显得很平静。

这时,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

他走过来,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过于冷静的人:“哇,你竟然不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周冷这才有了反应:“你指的是什么?”

闻言,那人拧起眉头,困惑道:“奇怪,你是第一天来吗?但看你的样子又不像啊,奇了怪了。”

“你……”周冷的头忽地轻微一痛,待扶着的手垂下,那痛感又浅浅离去,“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告诉我。”

那人转瞬间绽放出了欣慰又乐意至极的淡笑:“你果然是这里的,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这里的每个囚犯都是有编号的病人,负责管理这里的医生叫Z,Z很少露面,基本都是AI助手来实施手术治疗,每个星期的周五被称为安乐日,只有这天,囚犯们才有百分之十五的概率能见到Z医生本人,并被他亲自选中治疗。

“他长什么样的?”周冷莫名很在意Z医生的外貌。

“长什么样?嗯……就正常帅哥的外表,顶多看上去气质沉稳,做事利索,反正在我们这里很受欢迎就是了。”

很受欢迎……周冷将这四个字含在嘴里反复咀嚼。

“对了,今天就是安乐日。”

开门的声音徐徐升起,周冷还没等到人走进来,就条件反射地先一步把头抬了起来,这一抬,他征住了。

Z医生确实如那人所言,就是正常帅哥的相貌,周冷却觉得,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独特到让人忍不住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久久移不开双眼,这股气质也令他的帅气上升了一个层次,这大概,就是Z医生受欢迎的原因所在吧。

他应该是知道Z医生真正的名字,他似乎曾经与他在一起过,他应该是对他抱有爱恋的,但为什么,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裎领着助手走了进来,他冷冷地扫视着牢笼中的每个病人,在掠到正前方的监狱时,林裎的目光停住了。

那是一个被层层肉山遮挡在最后,亳不引眼的身影,林裎看着他,对方也在看着他,单薄的病服穿在周冷身上有种呼之欲出的脆弱感,和周遭病人格格不入的,是他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肤色和浓重的黑眼圈。

但林裎敢肯定,他要找的人,就是周冷。

也只能是周冷。

林裎不理解为何有这般想法,逐渐飙升的肾上腺素连同疯狂跳动的心脏,领着林裎一步步来到了周冷面前。

见Z医生忽然停在离铁栏极近的位置,病人们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他们屏神凝息,心里无比期盼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

“第一百零三号病人,名叫许德拉,我说的没错吧?”

嗯?

周冷仿若如梦初醒,方才Z医生点到的,是他?

轻蔑,不甘,嫉妒,窝火,各种不友善的视线如冰针扎满了身上的每个角落,周冷浑然不在意,他径直穿过这浑浊潦乱的空气,凭着单薄的身躯来到了林裎眼前。

恰似本该如此,林裎鬼使神差道:“嗯,我今天的治疗对象,就你吧。”

等回过神来,周冷和林裎已经身处在同一个空间内了,治疗室就像林裎身上的白衣一样干净简洁,这里没有过多的仪器,只有最基本的医疗设施,高度精密的器械足以让你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冷安静地坐在手术台上,距离他两米远的林裎正在查看他的个人资料,他神情专注,骨节分明的手随着每次翻页都格外的赏心悦目,一副金色链条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衬得他严谨又理性。

斯文败类,周冷的脑中闪过了这个字眼。

他不禁看入迷了。

“为什么是我?”

“什么?”林裎回头,他以为自己没听清,直到他看到周冷注视自己的眼神,才反应过来是周冷发出的声音。

周冷继续反问道:“为什么是我?我们才认识第一天。”

“为什么……”林裎把资料放到一边,站起身踱步到病人身侧,他轻微放低了身姿,用自己宽大的影子将周冷完全笼罩其中,“我相中了你,没有别的理由。”

因为我的心在为你跳动。

你听的到吗?它现在很燥热。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今天只是稍微给你检查一下。”林裎扶着周冷使他轻轻躺下,动作温柔到完全不似那些人口中的“死神之手”。

“死神之手”?

当林裎有点滚烫的手触到治疗对象的皮肤上,周冷还没来的及拿开,Z医生却先一步开口了:“你没有体温?”

这下轮到周冷沉默了,他没有体温,他竟然亳无察觉,想着,他就将手指穿于林裎的指缝紧紧合握。

他不仅没有体温,也感受不到林裎的温度。

这种感觉,很讨厌。

林裎被周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下意识想挣脱开来,却反被捆得更紧了,他顿时泄气,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样,我怎么体检啊。”

“无所谓,就这样弄吧。”周冷嘴上说着,手丝亳没有松开的打算。

圆润的纽扣被一颗颗解开,看上去清瘦的身材要肌肉有肌肉,要腹肌有腹肌,手术台的灯光打落而下显得其匀称无比。

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令周冷觉得有无数只蚂蚁来回爬行般难受,更让他不自在的,是林裎落在上面的目光。

如同潮湿的热气轻轻挠过每一寸敏感之地,热气抚得越久,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不自在就如迷情的毒花缓慢攀岩而上。

冰冷的听诊器不停游走在光滑的表面,每移动一步,都使得周冷的呼吸逐渐加重。

周冷想从手术台上下来了,他不知道的是,握紧的手心早已沁出了汗,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出现了丝微的一起一伏。

林裎知道,病人在紧张,当然,他也在紧张,虽然他不清楚为何自己有这种情绪,这种紧张也导致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不少,一场不算漫长却又无比煎熬的拉锯战在林裎长吁的叹气中步下了终曲,他摘下听诊器,高度紧绷的神经产生的汗水,打湿了身上的医生服,令其隐隐约约勾勒出了美好的身形。

周冷默默移开了视线。

“检查完了,说明一下吧,你的身体看上去健康却潜藏着许多危险的隐患,我记得你在愿望栏那里写了,你想要健康长寿。”

说着,林裎从药物柜中拿出了几种药:“这个是早上服用的,一次三粒,这个是晚上服用的,要配合着药液使用,一次五片,切记凡事都不能过量。”

周冷坐起将衣服重新穿好,伸手接过药瓶,似乎在思考什么:“明天,我还能来这里吗?”

林裎倚在柜子上,带着好看的笑容看着他眼中的病人:“那就要等到下一个安乐日了。”

“我明白了,那么,下个星期见,Z医生。”周冷在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而是踌躇一番低声道。

很快,他得到了最想要的回应。

“下个星期见,许德拉。”

由助手护送回监狱的路上,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但亳无疑问,仇视的默契是一致统一的。

周冷就像个没事人,踩着轻松的步伐走回了属于自己的角落。

最开始朝他搭话的那人不再对周冷抱有热情,反而冷漠到用同对待陌生人般的态度嗤笑道:“不错啊,这么快就轮到你了,真好。”

这句话被周冷从脑中自动过滤出来了。

手刚一触地,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这地方之前有这个东西吗?

反正也闲的无聊,索性看一下吧。

周冷翻开第一页,两段话语赫然映入了眼帘。

——体检第一天,Z医生对我很好,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愿意倾听,这令我感到十分安心,Z医生说,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治好我的病,Z医生绝不会对我说慌的,我相信他。

——为何我生来就是这副不健全的身体,我受够了日复一日的病魔缠身,我必须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长寿到足以实现我那荒诞又伟大的愿望。

不是他的字迹,但话里所描述的内容,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别无二致。

没有署名,那这些话,又是谁写的?

不过是失忆小情侣之间的play罢了(躺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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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极端世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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