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后的几天,稻荷狩将自己更深地埋入了沉默的壳中。工藤新一探究的目光,便利店事件后零星投来的或好奇或畏惧的视线,都让她感到不适。她像一只习惯了阴影的动物,骤然被光线惊扰,只想更快地逃回自己的巢穴。
她的巢穴,就是那间位于三楼的公寓。姐姐稻荷夕为了备考寄宿在学校,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和冰箱运作的微弱声响与她为伴。这种孤寂,对她而言反而是安全的缓冲带。
这天傍晚,她提着沉重的购物袋从超市回来,里面是足以维持一周生存的速食食品和瓶装水。当她走到自家门口,准备掏钥匙时,隔壁一直空置的房门敞开着,搬动的声响和陌生的气息打破了走廊固有的宁静。
新邻居。
稻荷狩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那扇敞开的门,没有停留,继续手中的动作。她对新邻居不感兴趣,只希望对方不是喜欢串门或者制造噪音的类型。
然而,事与愿违。
一个身影从门内走出,恰好与她打了个照面。
男性,深色皮肤,淡金色短发,身材精悍。他穿着简单的运动服,额角带着些许搬运家具留下的薄汗,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友好笑容。
“你好。”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易于引人好感的磁性,“我是今天刚搬来的安室透,住在隔壁。搬运东西可能有点吵,打扰了。”
稻荷狩抬起眼,玫红色的眸子对上那双含笑的紫灰色眼睛。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
她的本能在她脑中拉响了尖锐的警报。
伪装。
这个男人的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严丝合缝的面具。弧度标准,眼神友善,但深处缺乏真正搬入新居时应有的、细微的放松或疲惫感。他的肌肉状态,即便在看似休息的姿态下,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随时可以爆发的协调与警惕。他的气息很干净,却隐约带着一种……硝烟与秩序混合的味道?不,这不是嗅觉,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对同类的感知。
安室透也在同一时间完成了他的初步评估。白色长发,罕见瑰丽的玫红瞳色,苍白近乎透明的皮肤,以及那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真空般的沉默。非常引人注目的外貌,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气质——一种完全内敛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而且,她看他的眼神……
那不是普通少女面对陌生邻居的羞涩或戒备,也不是对他外貌可能产生的欣赏。那是一种……极度平静的、剥离了情绪的审视。仿佛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需要被解析的复杂结构体。这种眼神,让他瞬间联想到了组织里某些最危险的家伙,或者公安内部那些顶尖的心理侧写师。
“你是……一个人住吗?”安室透维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目光自然地扫过她手中那个明显过于沉重、且内容物看起来并不健康的购物袋,语气带着适度的关心,“买了这么多东西,需要帮忙吗?”
这是一个试探。观察她独居的可能性,以及她对他人介入的反应。
稻荷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因搬运而微微卷起的袖口下的小臂肌肉线条,再移回他的眼睛。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一切伪装的锐利:
“……你的观察习惯,很专业。”她顿了顿,玫红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笑容,也是模式化的。你在……评估我。”
安室透脸上的笑容极其细微地凝固了零点几秒。紫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警惕所取代。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看似纤弱、沉默的少女,在初次见面的几句话内,如此直接地戳破部分伪装。这绝非普通高中生能做到的。
“哦?”他发出一声轻快的疑问,调整了一下站姿,显得更加放松自然,仿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玩笑,“为什么这么说?我只是想和新邻居打个招呼而已。”
稻荷狩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被他故作轻松的姿态影响。她似乎看穿了他那层流动的、温和的表象,直视其下稳固而冰冷的本质。
“……肌肉记忆。姿态控制。眼神的……扫描频率。”她的词汇依旧简洁,甚至有些破碎,但组合起来却形成了精准的打击,“你习惯性……收集信息。对所有人。”
说完,她不再给他继续对话的机会。用钥匙利落地打开门,侧身进入,然后“咔哒”一声轻响,将门关上。将那位于笑容面具后、眼神锐利的新邻居,彻底隔绝在外。
走廊里,安室透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降谷零的、冷峻的沉思。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锐利。
“稻荷狩……”他低声重复着信箱上的名字。搬来这里,固然有安全屋的考量,但选择这处公寓,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源于他对近期发生在米花町、与这个白发少女相关的几起案件的关注。一个拥有异常洞察力的目标,值得近距离观察。只是,他没想到观察才刚刚开始,自己就先被对方“洞察”了。
“不是基于逻辑的推理,而是……直觉性的‘看破’吗?”他微微眯起眼睛,“或者说,是对‘异常’和‘伪装’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
这比他预想的更有趣,也……更危险。这位邻居小姐,绝不仅仅是“拥有奇特才能的高中生”那么简单。
门内,稻荷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比平时稍快的心跳。和那个叫安室透的男人对视,耗费了她不少精力。他像一团包裹在暖光中的迷雾,表面无害,内里却充满了她无法立刻解析的复杂性和潜在的危险信号。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她非常不适。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安室透走出了公寓楼,步伐轻快却稳健,很快融入街角的人流。但他的存在感,却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在她原本平静的世界里,留下了逐渐扩散的痕迹。
“……麻烦。”她轻声自语,玫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她渴望的平静似乎正在被打破。工藤新一的探究目光还未散去,如今隔壁又搬来一个更加难以捉摸的观察者。
而安室透,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重新规划他的“邻居观察计划”。这位名为稻荷狩的少女,她的过去,她的能力,以及她那双仿佛能映照出阴影的玫红色眼睛,都激起了他作为公安警察和组织成员波本的双重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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