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男人总归没有女生会逛街,没一会儿就从庞大的人流量里往外走。
付淮被在小吃摊排队的游客挡住,正在努力往前挤。
“抱……抱歉,让一让——卧槽——对不起对不起。”
他艰难地把一只手伸到新鲜的空气里,还没来得及成为面前一对小情侣的“切割机”,就被人抓住手臂。
整个人被拽了出来。
“哇啊!妈呀!”
“慢点。”
祁声揽住人,把他扶稳。
付淮如获新生,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问祁声:“太恐怖了。”
泱泱华夏第一人口大国在此刻具象化。
叹为观止。
付淮自从被祁声护住没摔倒,就没撒开过人,拉着他的手腕左转右转,最后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处寂静的地方。
是一方小小的水塘。
因为没有路标标注,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连地上的脚印都有些模糊了。
付淮知道这位老板爱干净,宁愿站着也不愿意坐在落过灰的地方,就提前把衣服脱下来。
“干什么?”
祁声轻轻挑起面前挡路的竹叶,抬眼看他。
“给你坐着。”付淮拿纸巾擦干净地方,又把外套叠好放下:“省得你说我没良心,给你找有灰的地方休息。”
祁声也不客气,翘着二郎腿,似乎心情很不错。
“那你有良心?”
付淮:……?为什么是疑问句?
两个人在群里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一条回复。
正玩得开心呢,根本没人看手机。
付淮盯着旁边的竹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视线在细长的叶片上来回游荡,随后起身往竹林里面找去。
没多久,他又折回来,手里多了两片竹叶。
“干什么?饿到吃叶子?”
祁声按灭手机屏幕,笑着打趣。
“我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付淮把叶子对着漏下来的光看了看,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给你看个好玩的。”
悠扬的乐声从他手中的叶流露,在寂静的竹林里,眷恋他的光是舞者,叮咚的泉水是合音。
而他就是被光追逐的人,是一篇永恒不变的乐章。
祁声低头向他这抹人间不凡的景色,眼中难得闪过一丝不舍。
他有些后悔。
孔明灯上许的愿,应该再具体一点。
大意了。
一曲终,祁声仍是有些恍神。
付淮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怎么不夸我,我不厉害吗?”
“厉害。”祁声睫毛颤了颤。
“想学吗?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教你啊!”
“不想。”
“你想一下呗!”
“不想。”
……
最后以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愿望”为代价,获得了一对一教学的权利。
付淮教他怎么选竹叶,怎么吹出声音。
“往后一点,不要太用力。”
祁声手里的两片叶子发出了“呜”的声音,断了。
“还是太用力了。”
付淮摇了摇头。
“可谓孺子不可教也。”
祁声翻了个白眼,对着他的脑袋用力弹了一下。
“呦,空的。”
“什……卧槽?您弹一下自己的脑袋不是这个声音?”
你的脑壳也是空的?
两个人日常互怼就这么开始了。
跟他妈欢喜冤家一样。
最后还是以成年人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为由告终。
“你是怎么学会吹叶的?”
祁声又细细回味了一下自己学习的过程,越想越觉得是吹竹叶难而不是他笨。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付淮的回复,他隐隐感觉不对劲,立刻侧过头。
果不其然,付淮垂着头,表情被刘海挡住看不到,整个人的情绪看起来都不大好。
估计戳着他痛处了。
祁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学会的。”
不对,感觉越说越痛了。
还是闭嘴吧。
他果断关掉麦克风,放下二郎腿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我爷爷教的。”
付淮回过神,冲他笑了笑。
祁声不爱插手打探别家的私事,只知道付淮感觉自己愧对老人家,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没有半点笑容。
他第一次有这么个冲动,想知道关于这人的所有,想和他一起分担心里的难受。
“爷爷说当年我爸很喜欢吹叶的声音,我爸说,将来有了孩子,也要让他学。”
“可惜他食言了,留下爷爷教他的孩子学吹叶。”
付淮想装出一副释然的样子,可偏偏身边的人是祁声。
他的笑看起来很僵硬。
明明就是放不下。
放不下父亲的离去。
放不下被嘲笑没爹没娘的日子。
放不下最后没来得及见一面的爷爷。
快说话啊,不然眼泪就要下来了。
怎么这么多年还没适应。
一双手轻触在他的眉心。
而后向下滑动,点了点他的鼻尖。
“笑什么?没学过伤心吗?”
“屁大的小孩子,还学会打碎牙往肚里吞了。”
即使是被光笼罩,也会有光触摸不到的地方。
人间最极致的温暖,也不会平等分给众生。
每个人都有私心,哪会一碗水端平呢?
收到其他人信息时,付淮眼睛还是红红的,因为害怕那群傻子找不着路,他被祁声拉着往出口走。
付淮撇了撇嘴,把抱怨咽回去。
讨厌他们。
徐天程那一波已经等在出口处了,一人抱一袋的葡萄在吃。
“你尝尝,很甜的。”
付淮从杨立怀里抢来了一小串葡萄,直接塞进祁声嘴里。
的确很甜,甜的有些发齁。
“然后去哪儿?这才几点呢。”祁应言给其他人亮了亮时间。
3:20
“总不能现在就回宾馆吧。”
墨晚站在祁应言旁边扒拉着旅游攻略,手里动作忽然一顿,抬头时眼睛晶亮。
“这里不错,适合咱们几个。”
付淮把头凑上去,看了看屏幕上的地方。
清莲寺,拜佛。
“过几天不是有一场考试吗?我们去拜一拜吧。”
墨晚抬头,对上了付淮的眼睛,脸上表情立刻沉了下去。
“你走开,清莲寺不欢迎考神。”
付淮哭笑不得:“那你们拜我啊,我帮你们补习。”
然后考神被五个学渣排挤到了一边,嘤嘤嘤地跟祁声告状。
范以默贱兮兮地说:“他回宾馆吧,别让去,不然菩萨转来的运气会被他抽走的。”
神他妈运气被抽走。
付淮默默竖起中指。
到了停车场,祁声看见自己车的一瞬间,就想起某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这边杨立已经把车钥匙从他口袋里掏出来了。
祁声接住了空中飞来的钥匙。
“墨晚,你来开,有驾照了对吧?”
阳光还是暖的,祁声打了个哈欠,钻进了后排座椅。
付淮张了张嘴,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结果被祁应言扯着也塞进了后座。
“应言,我其实不大敢开……”墨晚有些犹豫——她拿了驾照后其实没开过车,更何况还是在高峰期。
“那我来开?”祁应言有些兴奋,伸手要去夺墨晚手里的车钥匙。
墨晚躲开,确定祁应言没有摔后就不说话了,果断坐上驾驶位。
算了,好歹她有驾照,开车也安稳。
清莲寺也是一大景点,前来上香打卡的人数不胜数。
佛前累积着的莲灯,是对家人的祈祷,是对友人的祝福,人性的贪与念,在这个金光普照之地铺展开来。
他们买了香,成绩最落后的杨立还额外买了一沓符纸,据说很有用。
只有付淮买了一小袋杂粮。
中心广场上,放置了一个巨大的铜像,香炉青烟袅袅,成群结队的白鸽在争抢着地上的粮食。
付淮松散地靠在长椅上,抬手往天空上扬了一把玉米粒。
白鸽腾空而起,飞到了食物落下的地方。
有一只胖到没脖子的白鸽甚至飞到他的手臂上去啄食粮食。
付淮低头看了眼这圆滚滚的一坨,没动,任由它在自己手心啄来啄去。
“你不去庙里看看吗?”
一只骨节分明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抓起剩余的稻谷撒了出去。
小胖鸽子愤怒地对这来者不善的人“咕咕”地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挤进鸽群里去抢食了。
“不去。”
手里没了粮食,付淮将灰拍干净,把头枕在椅背上看祁声。
“我不信这些。”
“为什么?”
付淮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犹豫。
他是什么时候过了这么天真的阶段的。
从前,他可是比任何人都相信神至高无上的权威。
年少无知,那年七岁的他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请求父亲回到他的身边。
站在墓园内,他一身黑衣,安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母亲安慰他,伴随着止不住的眼泪。
父亲太累了,所以佛祖召他回去休息。
那年,他站在母亲的婚礼上,一切都是纯净的白色,他显得格格不入。
他默求神明让母亲回心转意,不要离开他。
爷爷拉着他,告诉他这是父亲最后的愿望,母亲不该被困在时间轴里。
于是他强忍泪水看着母亲远去。
那年,十七岁的他在手术室的门口,向着天拜了又拜,卑微地想留下付爷爷。
从医生递来死亡证明的那一刻开始,他才明白了那些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人眼中所谓的神,仅仅是一个构想罢了。
结局不会因为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哀求而改变。
所有命运,终归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成为定数。
祁声静静地听着他轻描淡写,像说笑话似的说着不愿提及的过去,心像是被攥住了一样。
无法呼吸。
“那你为什么买香?”
不远处,三炷香已经燃尽了。
“来这里,不上香干什么?喂鸽子吗?”
付淮勾了勾唇角,小虎牙隐隐约约露了出来。
“你不是……”
“不信是不信,但来到这里,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祁声绕过面前的障碍,挨着这人坐了下来。
付淮又把头往这边斜,整个人没骨头般压在他身上。
祁声睨了没骨头的一眼,没把他推开。
算了。
仅此一次。
付淮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
祁声整个人都浸在斑斓的晚霞里,眼角画龙点睛的痣,浸透世间一切的美好与希冀。
佛像旁,撞击铜钟的声音骤然轰鸣。
那一刹那,群鸽惊起。
风轻过,夕阳落,天空中的白鸽渡上了一层金色,像神的使者。
“哥,付淮,抬头!”
祁应言的声音在撞击声中响起,快门按下,近处是她和墨晚,还有迅速摆好姿势的徐天程范以默。
付淮抬起头时表情还有点懵,祁声笑着揉了揉这人的头发。
再远处,是烧着符纸拜天拜地的杨立。
佛像在阳下闪闪发光。
这是无法复刻的一瞬间——独属于他们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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