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言思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厚厚的《刑法真题集》，指尖握着的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周围同学翻书的声音，格外安静。
退烧后的身体还有些虚，她时不时会抬手按一下太阳穴，试图缓解长时间低头带来的酸胀。
桌角放着一杯温水，是早上出门时林晓帮她装的，杯壁上贴着一张便签，写着“每隔一小时喝口水，别又忘了”，歪歪扭扭的字迹里藏着直白的关心，让言思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法考倒计时的数字已经不足一个月，桌上的资料堆得越来越高，每一本都被她标注得密密麻麻。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继续攻克眼前的“共同犯罪”难点，就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身上——抬头时，正好对上邢南景的眼睛。
他穿着一件浅卡其色的风衣，手里捧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站在自习室的过道里，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言思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把目光移开，却被他径直走近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你上次问的那道‘防卫过当与正当防卫区分’的题，”邢南景在她桌旁停下，把手里的书轻轻放在她面前，书脊上“刑法案例分析”几个字格外清晰，“这本书里有三个类似的真题案例，解析比教材更详细，你可以看看，说不定能帮你理清思路。”
书页被他翻开一角，露出里面用红笔标注的重点，字迹锐利却工整，和他送的真题解析上的标注如出一辙。
言思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书页，冰凉的纸张触感让她想起医务室里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暖意，有疑惑，还有一丝被“提醒”后的慌乱。
她猛地收回手，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刻意拉开了半臂的距离。
这个动作让邢南景递书的手僵在半空，他眼底的期待瞬间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谢谢邢老师，”言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不过这道题我已经跟周子扬讨论过了，他给我找了更详细的资料，还帮我画了思维导图，我已经弄懂了，就不麻烦您了。”
她刻意加重了“周子扬”几个字，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坚硬的“挡箭牌”，又像是在对着空气强调——我们之间，只该有师生的距离。
温澄的短信、邢母的话、医务室里他口是心非的叮嘱，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交织，让她不敢再对那份“特殊”抱有任何期待，只能用“划界”来保护自己，也“提醒”他。
邢南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书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是言思第一次主动跟他划清界限，不是躲着他，不是避开他的目光，而是直白地拒绝他的关心，用另一个人的名字，把他推到了“老师”的框架里。
这种拒绝，比之前所有的误会都让他难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找的案例更贴合考点”，想问“你是不是还在误会我”，可话到嘴边，却被一阵走近的脚步声打断——是周子扬。
“言思，我买了你爱喝的拿铁，加了双倍奶，”周子扬手里提着两个咖啡杯，笑着走过来，身上带着外面秋风的凉意，“刚路过图书馆楼下的咖啡店，想着你复习累了，正好喝点热的提提神。”
他自然地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言思，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她心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转身时，周子扬才看到站在旁边的邢南景，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语气平和：“邢教授也来查资料？”
邢南景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言思接过咖啡时的动作上——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杯盖，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那是他很久没见过的、不带任何防备的轻松笑容。
高中时，她只有在竞赛拿奖、解出最难的数学题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笑，而现在，她对着周子扬笑了。
心里的失落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他没再停留，拿起桌上的《刑法案例分析》，转身就走。
走到自习室过道拐角时，因为心神不宁，书差点从手里滑掉，他连忙攥紧，指节泛出青白——这本书是他昨天在旧书市场淘到的，里面有几道绝版的真题案例，他特意熬夜标注好，想送给言思，却连被她收下的机会都没有。
自习室门口的玻璃窗后面，邢南景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离开，只是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里面的画面——言思正对着周子扬说着什么，手里拿着笔在资料上指着，周子扬凑近了些，侧耳听着，偶尔点头回应，两人凑在一起讨论的样子，默契得像一对并肩前行的伙伴。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把他隔绝在这片温暖之外，像个多余的旁观者。
他攥着手里的书，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她不用再因为他受误会，不用再被温澄针对，不用再纠结于“师生边界”，跟着周子扬，她会很轻松，很安心。
可这句话说得多了，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心里的疼越来越清晰，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自习室里，言思并不知道窗外的目光。
她和周子扬讨论完“共同犯罪”的考点，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多，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图书馆里的灯陆续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让整个空间显得格外温馨。
“复习了一下午，肯定累了吧？”周子扬合上资料，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我订了一家你爱吃的川菜馆，就在学校附近，晚上一起去吃吧？就当庆祝你退烧，也算是给你放松放松，总盯着资料看，眼睛该累坏了。”
言思犹豫了一下，想起这段时间周子扬的照顾，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啊，不过这次我请你吧，总让你破费不太好。”
“跟我还客气什么？”周子扬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等你考上法考，到时候再请我吃大餐就行。”
言思“嗯”了一声，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她把真题集、笔记本一一放进帆布包，最后拿起桌角的温水杯，喝了一口。
水已经凉了，却让她清醒了些——刚才拒绝邢南景时，她刻意表现出的疏离，其实是在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该放下那些不该有的期待。
可一想起他转身时的背影，想起他眼底的失落，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难受。
“走吧，再不走，餐馆该排队了。”周子扬帮她提起帆布包，率先往自习室门口走。
言思跟在他身后，路过门口时，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邢南景已经离开了，只留下玻璃窗上淡淡的水汽，像是刚才那道目光从未出现过。
她收回目光，跟着周子扬走出图书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打了个哆嗦。
周子扬注意到了，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脖子上，笑着说：“晚上风大，别又着凉了。”
围巾上带着周子扬身上的气息，干净又温暖，让言思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她裹紧了围巾，抬头看了眼夜空，星星已经开始冒头，一闪一闪的，像高中时陪邢南景在操场看星星的夜晚。
原来，那些以为能刻意忘记的回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回忆压下去，快步跟上周子扬的脚步——既然已经选择了划清界限，就该彻底放下，好好走眼前的路，不管心里的那点难受有多清晰，都该藏起来，不再触碰。
而此刻的校园小路上，邢南景还在慢慢走着。
他手里依旧攥着那本《刑法案例分析》，书脊被他攥得发皱。
他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有回家，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那家周子扬说的川菜馆时，看到门口的招牌亮着，心里的疼又清晰了几分。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言思的聊天框，上次发送的“好好休息，早日康复”还停留在屏幕上，下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复。他犹豫了很久，编辑了一条消息：“法考复习别太累，注意劳逸结合。”
检查了一遍，又删掉了——他怕这条消息会打扰到她，怕她觉得他还在“越界”，怕她连这条消息都不想看到。
最后，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继续往前走。夜色越来越浓，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映在地上，像他此刻的心情，空落落的，找不到归处。
他不知道，这样的“划界”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才能等到一个跟她解释清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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