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你姑奶奶我,狗杂碎!”台下人潮倏然分向两侧,一道尖锐讥诮之声破空而来,只见一位女子身着薄绡绯裙,体态窈窕却衣料寡薄,堪堪遮体,她手持半截烛台,怒瞪圆目地自人群中而出,直奔高振廷而去。
她面容瞬间狰狞,将手中烛台举过头顶,嘶吼道:“老娘跟你拼了!”
她此刻宛若一阙笑谈,众人想。
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上高振廷这般常年习武的魁梧男子,实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螳臂当车,可悲可叹。
果不其然,只见那女子尚未近得高振廷身侧,便被其一脚踹中小腹,击飞数丈之远。
高振廷啐了口口水吐出,双目猩红如癫狂凶兽,踏步上前,“贱娘们,敢砸老子!”
那女子紧咬朱唇,嘴角溢出血液,她双脚蹬踹地面向后缩去,单薄的背脊止不住颤抖,心中的惧意再此时被无限放大,肢体已是木讷。
饶是如此,她仍双目恶狠狠地盯着,直视着向她走来的恶徒,毫不闪躲,“奴死后必会化为厉鬼,搅得你家宅不宁,不得好死!”
高振廷讥笑着弯下腰来,一把钳住她的脖颈,猛地将她从地面提起。
那薄绡绯裙女子双足离地,她气息被阻,面色涨得通红,双脚于空中剧烈蹬踹挣扎,眼角泪水无声滑落。
听着女子的哽咽声,高振廷面上癫狂褪去,竟转而露出享受之神来。
对他而言,这般纤细脖颈,扭断不过弹指间事。
众人见今日这场闹剧,好似要攀上人命官司,胆子小的便已讪讪离去了。
然就在此时,竟有数十名花魁娘子逆着人潮而来,她们穿过那拥挤人群,便都迈开步子跑起来,就近拾起地下坚硬物品,齐齐向着高振廷砸去。
金盏碗碟落地破碎之音不绝,看台之上瞬间狼藉一片。
先前那锦裙女子踉跄起身,慌忙拾起脚边的半截琵琶,此刻她也顾不得衣衫破损了,步履虚浮,磕磕绊绊地行至高振廷身后。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眸光瞬间转向犀利,猛地将琵琶砸向高振廷脑后。
血液染红了琵琶一角。
高振廷眸光瞬间晦暗,他伸手摸向后脑,见自己的掌心被血迹染红,当即勃然大怒,将手中绯红衣裙的女子甩出去,倏然回首,一掌将那锦衣女子扇倒在地。
那一众花魁娘子一拥而上,将高振廷团团围住,长笛竖琴齐挥,用尽全身解数拳打脚踢,却终究柔弱,转瞬间便被其一一击倒。
高振廷一脚踩中一位碎花衣裙的女子胸口,他咧嘴大笑起,脚下暗暗发力。
惨叫声凄厉刺耳,众人不由得胆寒,其胸前肋骨,恐少说也要折个七八根。
场面一度混乱,纵使伤亡惨重,仍有花魁娘子源源不断地涌上,艳妆丽服沾染血迹,步履却依旧铿锵。
硕大的看台之上血迹殷然,一众花魁娘子哀嚎不已,甚至有些只余半口气吊着命,但她们心中畅快,往日积压的屈辱,终在今日得以反抗宣泄。
高振廷那一袭玄色长袍亦破烂不堪,却依旧凶性不减,刀光血影中熬出的悍将,岂会栽于一众柔弱花魁手中?
人群中,一位墨蓝长袍男子,见此惨烈情景,紧忙拽住越自己而过,欲要上台帮忙的绿衫娘子,他眉头紧蹙,由衷出言劝诫,“娘子何故如此?”
何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不及时止损,顺势而为?
“那这位官人,若我不去,您可会出手相助我那一众姐妹?”只见那女子回眸看向他,面上扬起苦笑,见其一言不发,她旋即又道,“奴本就命比纸薄,偏就如此,又能怎的。”
她挣脱小臂上的拉扯,朝着看台行去,再未回首。
那墨蓝长袍男子,望着她单薄倔强的背影,握紧了的拳头旋即却又卸了力,高振廷现下贵为皇亲,他一小小太傅之子怎敢得罪?恐会累及父亲,累及族中……
在场看客并未尽数离去,乌泱泱的人看戏作乐,甚至有鼓掌欢呼,呐喊助威的。
从始至此,都无一人挺身而出,来叫停这场闹剧,他们冷眼旁观,任这场血腥的戏码迅速蒸发,血流成注,顺着看台边缘淌下,染红了地面。
嬴玥立于二楼廊边,眸光冰寒,她手掌握住身前廊栏,指节攥得泛白,倏然回身反手取下墙上挂着的金枢弩,而后将肘臂平抬伸直,瞄中楼下看台之上,高振廷的后脖颈。
这金枢弩原是供贵人们平日里嬉玩的,威力并不算大,但她可确保,这一箭,一击毙命。
嬴玥指节轻勾,一道弩箭破空而过,擦过高振廷的脚边,钉于入木板,生生阻了他的动作。
高振廷骤然惊呼。
嬴玥眸光一凌,见她手中之弩,箭仍在弦上上,还不曾射出。
沈辞见状上前一步,他揽过嬴玥肩胛,贴近她耳边,轻言提醒道:“泱泱你瞧。”
嬴玥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见二楼对面雅间之内,一白衣书生模样的男子立于廊边,他一手持月芽折扇,另一手持弓弩,面上谦谦有礼,向着高振廷作揖,“高大人!小生晏浊居士,这厢有礼了。”
“方才一时手滑,险些误伤了高大人……啊!!”
嬴玥与沈辞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便见高振廷于看台之上腾身而起,足踏鎏金立柱借力,不过转瞬,他便已旋身攀于二楼廊柱上,掐住沈浊倾衣领将其从二楼重重掼于一楼看台之上。
旋即,他亦冲向看台,膝骨狠狠砸于沈浊倾的胸口。
一口鲜红血液自沈浊倾口中喷溅而出,星星点点落于他面庞,看台之上,他周身地板已经迸裂凹陷,其力道之狠,可见一斑。
高振廷攥紧拳头,眼看便要落于他面上时,一道冷箭倏然疾来,穿透了他的手腕。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他疼得呲牙咧嘴,顺着箭来的方向望去,见二楼廊边一位身着青芜浣月罗裙的少女,头戴帷帽,白纱遮面,看不真切容颜。
“高大人这番作为,可当真是将嬴氏皇族的颜面,丢了个干干净净。”嬴玥抬手摘下帷帽,白纱轻柔,于她面上拂过,“你说,本宫当要如何处置你才好?”
一楼顷刻哗然一片。
“是靖宁公主!”人群中忽传一声惊呼,清脆响亮。
楼内一时寂静,随后众人便都弓腰作揖,齐齐拜道:“见过靖宁公主殿下!”
“本宫原是听闻今日醉春坊有热闹,同沈大人来这凑个趣儿。”
嬴玥一把攥住欲要向后退去隐去身形的沈辞,将其拉至身侧,十指相扣,莞尔笑言:“高大人这场恶霸抢女的戏码,直教本宫看得酣畅淋漓呀。”
“哦,捧场的这一众看客,气氛渲染的也很到位。”
嬴玥自二楼缓步而下,人潮顷刻退避两侧,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众人俯身垂首,皆不敢直视其容。
她登上看台,径直越过高振廷,行至那锦裙女子身侧,见其满脸泪痕,衣衫破损不堪,怀中抱着方才被高振廷掐脖高举的红裙女子,已是气息奄奄。
嬴玥解下身上的锦白狐裘肩帛,轻柔覆于她肩头,见她指甲渗出血珠,应是方才撕扯中折断了。
“此乃凝雪痊痕膏,敷于患处,可保不留痕。”嬴玥自腰间摸出一瓷白小瓶,这是沈辞方才递给她的。
“你且收着。”她俯身蹲下,将瓷白小瓶塞于那锦衣女子手中,目光瞥见其身旁地面有半截鲜红长甲,遂自怀中取出婵娟手帕,将其仔细包好,别于腰间。
那女子木讷颔首,握紧手中温润的瓷瓶。
沈辞上前为沈浊倾检视伤势,见其脊柱未折,神智清醒未曾昏厥,料想颅内也无出血之虞。
“疼……这位兄台,小生伤势如何?”沈浊倾稍微缓过些气来,艰难开口询问,嗓间泛着腥甜。
“并无大碍。”沈辞应声答罢,招呼着楼内两名小厮上前,将沈浊倾抬走,“不过是高空坠落导致内脏破损,胸骨断裂而已。”
“送至威远将军府中。”沈辞沉声吩咐道。
“啊!你竟管这叫并无大碍!”沈浊倾闻言惊呼,对着抬他那两名小厮哀嚎,“直接送我去济世堂,本公子要尽早医治!!”
待到沈辞将沈浊倾安置妥当,再度回身时,看台之上已不见高振廷身影,想来应是趁乱逃了。
嬴玥于心中轻嗤,他怕是醉意未消,且看他又能逃至何处。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这场闹剧,终得落幕。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半更锣之音响起,月华爬上枝头,夜色如绸,已是三更天了。
醉春坊后巷湿滑,一行血红脚印蜿蜒而下,一魁梧男子脚步虚浮,惊慌逃窜,他频频回首望向身后,似有恶鬼在追赶他,胸口剧烈起浮,见巷陌前后皆无人影,方手撑湿滑墙面暂歇,大口喘着粗气。
“啊!!”一声惊呼彻耳。
见一玄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立在巷口,一把长柄短刃自他袖间悄然滑落,他身形轻捷若惊鸿掠影,喘息未定之际,月华漫过寒芒,刀刃已自那男子颈间划过,他旋即反手紧攥短刃,自那男子喉间穿透,将其钉于墙面之上。
顷刻,大量血液自那男子颈侧刀痕喷溅而出,染红了半截墙壁。
“楼主。”方才那楼中那锦裙花魁娘子款步行至沈辞身前,裣衽作揖。
她并无过多外伤,折断的指甲也已包扎妥当。
“这般了结他,蛮蛮可还满意?”沈辞薄唇轻勾,自腰间掏出一青紫瓷瓶,丢入那女子怀中,冷声吩咐道:“吃下去。”
蛮蛮眼中掠过一丝迟疑,抬眸对上沈辞那薄凉眼神,终是将那瓷瓶轻启,取一颗白色药丸,硬着头皮,吞咽入腹。
“啊!”她呼痛出声,抚胸蹲下,额间霎时沁出细密的汗珠,一股凉意悄然攀上背脊。
但见她原本鲜红长甲,色泽渐渐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的肤色。
沈辞自她身侧徐行而过,将她后颈青丝拨开,颈中一朵妖艳紫藤含苞待放。
满意之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沉声道:“回去叫你的姐妹都服下,另外,莫要再擅自行动。”
蛮蛮闻言颔首,她咬紧下唇,倏然双膝跪地,蜷缩着身子连连顿首哀求,嗓音发颤,“楼主可否将欢儿的尸首带回来,楼中姐妹们好送她入土为安。”
“求楼主怜惜!”
欢儿这一生已经够苦的了,她们不想欢儿连死,都落不得体面。
她知道不该求楼主的,为一具尸身去劳神犯险,委实是不值当的,且楼主素来凉薄,又怎会应了她这般请求……
良久都未得沈辞应声,心中不禁凄凉。
待她再度抬眸,便见沈辞身后,一身着桃红衣裙,梳着双花苞发髻的女子立于巷口,轻声提醒道:“楼主……”
沈辞回首望去,见映桃立于巷口,正望着他,同他视线相对后,便向他躬身作揖,道:“沈大人,我家殿下在等您一叙。”
宝宝们,我来更新了[捂脸笑哭],最近事情有点多,家里的小猫生病了,挺久没更新了,对不起!!
另外,大家不用担心,猫猫已经好转啦[竖耳兔头],此后会持续更新滴,如果再有突发情况,会提前请假滴[抱拳][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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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红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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