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紫宸殿内烛火摇曳。兵部尚书沈擎岳手持玉笏出列,玄色官袍上的麒麟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陛下!"他声如洪钟,"漕司私贩童妓一案,二十三具幼童尸首今早在乱葬岗被发现,皆被剔骨取血——"
"沈卿!"皇帝突然打断,目光扫向文官首列的裴世珩,"裴爱卿,你掌漕运衙门,可知此事?"
裴世珩缓步出列,腰间玉佩纹丝未动:"老臣昨夜已查封涉事漕船,可惜..."他取出染血账册,"雷狱阁杀手抢先灭口,只救回这个。"
工部尚书元诚明突然咳嗽起来,就在众人侧头时,沈擎岳箭步上前夺得账册。
"墨迹未干!"他厉声道,"首辅现写的罪证也敢呈递御前?"
裴世珩抚过胡须:"元尚书抱病还坚持上朝,真是忠勤。"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元诚明。
沈擎岳突然持笏向前:“陛下,臣恳请三司会审,严查此案!”
皇帝思考片刻,大手一挥:“允了。此案就由沈卿主理。裴相,你辅助。”
“臣,领旨。”二人异口同声,低头作揖时互瞪一眼。
傍晚·上官府
上官扬正在房中翻阅诗集,忽听门外脚步声。她指尖一弹,烛火"噗"地熄灭,同时将蓝皮账册塞入早已挖空的《女诫》封皮内。
"扬儿?"上官明澹推门而入,手中灯笼映出他探究的目光,"这么早就歇了?"
"父亲。"上官扬拥被而坐,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困倦,"明日要去书院,女儿想养足精神。"
上官明澹的目光扫过书案——一本《女诫》摊开在案上。他伸手去拿,上官扬突然咳嗽起来:"咳咳……父亲,女儿今日怕是着了凉……"
那只手顿在半空,最终转向她额头:"既如此,好生休息。"
房门关上后,上官扬从枕下摸出真正的账册,指尖抚过最后一页。
夜色渐深,朱雀大街的馄饨摊前雾气缭绕,炭火映着铁锅里的沸水,翻滚的馄饨皮薄馅大,浮浮沉沉。
沈重阙撩袍坐下,玄色衣角沾了零星面粉。亲卫子焰紧随其后,眼巴巴盯着锅里,喉结滚动。
"两碗鲜肉馄饨。"沈重阙屈指敲了敲木桌,余光扫向身后那桌正低声议论的商贩。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麻利地甩着长勺,热汤溅在案板上"滋啦"作响。
子焰搓了搓手:"将军,这家的馄饨皮薄得能透光,我上回——"
"嘘。"沈重阙忽然抬手。
后方木凳"吱呀"一响,胖商贩压低嗓门:"听说了吗?裴首辅在漕船暗舱里藏了二十三个女娃,全被沈将军救出来了!"
"放屁!"对面瘦子拍桌,碗里的汤晃出半勺,"我二舅在漕运衙门当差,说是雷狱阁拐的人!昨儿半夜乱葬岗还挖出——"
"客官!您的馄饨!"小二突然高声打断,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咚"地搁在沈重阙面前。
子焰瞪圆了眼:"将军,他们怎会知道……"
沈重阙慢条斯理搅着汤勺,薄唇微勾:"有人嫌这潭水不够浑,特意放了鱼苗。"
这时,一个下人从街对面的张家酒肆走向沈重阙:“沈大人,宁王邀您上楼一叙。”
沈重阙咽了口汤,“知道了。”眼神示意子焰在此候着。
沈重阙推门而入时,宁王正半倚在软榻上,左右各揽着一名舞姬。金兽香炉吐着甜腻的暖烟,混着酒气在雅间里浮沉。
"重阙来啦?"宁王醉眼微醺,指尖点了点案几,"尝尝这西域葡萄酒,本王特意为你留的。"
沈重阙执杯浅抿,酒液在舌尖转了一圈:"殿下好品味。"
"哈哈哈!"宁王拍着舞姬的腰肢,"下月云间书院诗会,本王想让你来主办!"
沈重阙指腹摩挲着杯沿:"沈某一介武夫,怕是——"
"少来!"宁王笑着打断,"当年书院双榜首,连太傅都夸你'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怎么,漠北的风沙把才华都吹散了?"
酒过三巡,沈重阙正要告辞,忽见窗纸掠过一抹红影——身姿笔挺如剑,哪像寻常舞姬?
他推门追出,廊下却空无一人。凭栏俯瞰,只见一个红纱覆面的舞女正穿过水上曲桥,裙裾翻飞间,隐约露出绣鞋尖一点银光。
"姑娘。"沈重阙拦在桥头,"我们是否见过?"
上官扬背对着他,故意掐着嗓子:"奴家只是卖笑的,大人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酒肆嬷嬷扭着腰过来:"红绡!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快上台!"
戏台上琵琶急响,上官扬被推在一众舞姬中间。台下觥筹交错,酒气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她垂眸深吸一口气——
忍。
指尖轻抬,水袖如流云般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乐声渐急,她足尖轻点,旋身时裙裾绽开一朵绯色昙花。第一转,腰肢软似三月柳,眸光却冷如腊月霜;第二转,袖中暗藏的瓷片"不小心"滑落,被绣鞋尖轻轻踢进台缝;第三转,发间珠钗突然断裂,青丝泻落如瀑,引得满堂喝彩。
曲终时,满脸横肉的商贾拍案:"这红衣美人儿,本老爷要了!"
嬷嬷谄笑着去拉上官扬:"贵人好眼光!红绡可是新来的清倌人——"
"且慢。"沈重阙抛出一袋金锭,"这美人,本将军出三倍价。"
满堂哗然中,上官扬指甲掐进掌心,心想:“这混蛋故意的……”
马车内,上官扬一把扯下面纱,红纱飘落,露出那张清丽却隐含锋芒的脸。
"将军怎么在这?"她故作惊讶,指尖却悄悄抵住了藏在袖中的银针。
沈重阙眼神骤冷,倾身逼近:"我还没问你呢,上官小姐。"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审讯般的压迫感,"不好好在闺房里绣花,跑到酒肆扮舞姬……"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是想窃听什么?还是想——杀谁?"
上官扬呼吸一滞,却仍强撑着无辜的神色:"不是,我——"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顿!
"吁——!"子焰急拉缰绳,车身剧烈前倾。上官扬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扑去——
"砰!"
她结结实实地撞进沈重阙怀里,额头抵上他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两人皆是一怔。
沈重阙身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酒肆沾染的醇厚酒香,莫名让人心头发烫。上官扬下意识想退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反身按在了车厢角落。
"现在可以说了?"他低沉的嗓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上官小姐,夜探酒肆,意欲何为?"
上官扬心跳如擂,脑中飞速盘算着脱身之策。眼看沈重阙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她咬了咬牙——
豁出去了!
"因、因为我心悦将军……"她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以……才跟来了酒肆。"
空气瞬间凝固。
沈重阙眯起眼,指节微微收紧:"……什么?"
上官扬索性闭眼,提高了声音:"我心悦将军!从、从您回京那日就……"她的耳尖红得滴血,声音却越说越小,"今日听说您去了酒肆,我才……才出此下策……"
沈重阙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低笑一声:"上官小姐。"
"……嗯?"
"你撒谎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松开钳制,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眼角,"睫毛会颤。"
上官扬:"……"这男人怎么这么难骗!
正当气氛凝滞,马车外突然传来子焰的声音:"将军,前面是上官府了。"
上官扬如蒙大赦,一把推开沈重阙,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裙:"多谢将军相送!"
而后如同一只逃难的兔子,慌忙跳车。
夜里·上官府
夜风微凉,上官扬倚在雕花窗边,脑海里一遍遍滚动着她自己说的话——
“我~心~悦~你~~~”
她猛地闭眼,耳根发烫。
荒唐!
"唰——"
一道黑影掠过檐角,上官扬眼神骤冷,毒针已抵在来人喉间:"什么人?"
月光下,黑衣人纹丝不动,声音沙哑:"阁主传信——青瓷骨已抵江南,云间书院暗桩就位。"
话音未落,一只黑猫突然从假山窜出,"喵"地跃上院墙。黑衣人趁机后仰,喉间擦着针尖脱身,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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