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会展中心的3号展厅内,林溪正在调试右耳的助听器。春季艺术周的喧嚣透过玻璃幕墙传来,却在他耳中化作模糊的嗡鸣。他轻轻吸了口气,指尖在助听器边缘摩挲,试图找到那个能让声音更清晰的微妙角度。
就在这时,展厅入口处突然骚动起来。林溪抬起头,看见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江承屿带着六名黑衣保镖走了进来,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而富有压迫感。
林溪的右手无名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是十年前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他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扶住了展台边缘。
江承屿径直走向展厅中央的展柜,那里陈列着林溪这次个展的核心作品《碎雪》——一只仿冰裂纹的白瓷瓶,釉色如初雪般纯净,瓶身上细密的裂纹却像是被寒风撕裂的痕迹。
"这就是林大师的杰作?"江承屿拿起瓷瓶,对着围上来的媒体记者冷笑。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展厅瞬间安静下来。"这种瑕疵品也配叫艺术?"
林溪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看见江承屿修长的手指抚过瓷瓶表面的裂纹,那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林溪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面前话筒的高度,金属支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林先生的作品,"江承屿的声音在展厅里回荡,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人群直视林溪,"就像他的人格——华而不实。"
话音未落,江承屿的手指突然用力,"咔嚓"一声脆响,瓷瓶的一只耳朵被他生生掰断。碎片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展厅里一片哗然。闪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争先恐后地记录下这一幕。林溪站在原地,右手无名指的抽搐更加明显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可怕。
他慢慢走向江承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在距离对方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林溪微微仰头,迎上江承屿居高临下的目光。
"江总,"林溪的声音很轻,却奇迹般地让周围的嘈杂安静下来,"您知道《碎雪》的灵感来源吗?"
江承屿挑眉,没有回答。
"是十年前的一场雪。"林溪的目光落在江承屿手中的残破瓷瓶上,"那天有人对我说,再完美的雪,最终都会融化。但即使化为碎片,它依然是雪。"
江承屿的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他将破损的瓷瓶放回展台,从西装口袋抽出手帕擦了擦手。
"感人的故事,林大师。"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可惜,艺术不需要眼泪,只需要价值。"
林溪看着江承屿转身离去的背影,右手终于停止了抽搐。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血珠渗出来,在洁白的瓷片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
展厅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但林溪的耳中只剩下助听器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他轻轻擦去瓷片上的血迹,将它和残破的《碎雪》一起放回展台。
"记录一下,"他对赶来的助理说,"今天江承屿欠我一笔债。"
助理紧张地点头,却看见林溪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
会展中心的消防通道里,林溪蹲在楼梯转角处,一片一片地捡着《碎雪》的碎片。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在每一块瓷片上停留片刻,像是在确认它们是否还有修复的可能。指腹被锋利的边缘割破,渗出细小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身后的安全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林溪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捡着地上的碎片。
"装什么清高?"江承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明显的怒意。他几步跨下楼梯,一脚踹翻了角落的金属垃圾桶。"当年拿钱的时候,你的手可没抖过。"
垃圾桶滚落台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林溪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江承屿身上,然后缓缓站起身,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
"江总估价多少?"林溪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翻开支票簿,笔尖悬在空白处。"我现场赎。"
江承屿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的视线从支票簿移到林溪的脸上,又滑向他垂在身侧的左手——那只手还捏着几块碎片,指腹的血迹在洁白的瓷片上格外刺眼。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林溪的手机从口袋里滑落出来,屏幕朝上地落在地上。江承屿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去,手机屏保是一张模糊的大学合照——两个年轻人站在雪地里,一个穿着外卖员的制服,一个抱着画板。
江承屿的呼吸明显一滞。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又很快松开。
"你以为用钱就能解决问题?"江承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林溪,十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
林溪弯腰捡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轻轻一抹,擦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没有反驳江承屿的话,只是平静地将手机放回口袋,然后继续填写支票。
"三十二万。"林溪撕下支票,递给江承屿。"够吗?"
江承屿没有伸手去接。他的目光落在林溪的右手上——那只手在递出支票时微微颤抖着,无名指不自然地弯曲着,像是曾经受过严重的伤。
"你的手..."江承屿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嘶哑。
林溪收回支票,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拜你所赐。"他轻声说,"不过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消防通道里陷入一片沉默。远处传来会展中心广播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林溪将支票重新放回口袋,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江承屿突然叫住他。
林溪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那个瓷瓶..."江承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犹豫,"《碎雪》,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林溪的背影僵了一瞬,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来。阳光从楼梯间的小窗斜射进来,落在他的半边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因为雪再美,终究会碎。"林溪的声音很轻,"就像有些人,再重要,最终也会离开。"
江承屿的呼吸明显一滞。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却又停住了。
"江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林溪微微颔首,"展台需要重新布置。"
他转身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消防通道里格外清晰。江承屿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楼梯转角处——那里还散落着几块细小的瓷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江承屿蹲下身,捡起其中一块。碎片边缘锋利,上面沾着一点血迹——是林溪刚才留下的。他的拇指轻轻擦过那点红色,眼神晦暗不明。
"林溪。"他突然出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楼梯间里足够清晰。"十年前的事,你真的忘了吗?"
林溪的脚步没有停,也没有回答。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只剩下江承屿一个人站在半明半暗的楼梯间里,手里捏着那块染血的瓷片。
江承屿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片,突然注意到上面有一个极小的刻痕——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字母"J",藏在裂纹的缝隙里。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锋利的边缘刺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字母,仿佛要看穿它背后隐藏的所有秘密。
暴雨倾盆而下,林溪撑着黑伞走进小区时,身上的西装已经湿了大半。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汇成细流。他抬头看了看自家单元门,脚步却猛地顿住——一辆黑色迈巴赫横在门前,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江承屿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雨水顺着车窗滑落,在他的面容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上车。"江承屿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不容置疑。
林溪站在原地没动,雨水打在他的伞面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他微微抬高了伞沿,露出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江总这是何意?"
江承屿推开车门,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西装裤脚。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大步走到林溪面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董事会决定扶持非遗项目。"江承屿将文件递到林溪面前,"你走运了。"
林溪没有伸手去接。他微微低头,目光扫过文件上烫金的"投资意向书"几个大字,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我的运气向来不好。"他轻声说,"尤其是遇见江总之后。"
江承屿的眼神一暗,拿着文件的手微微收紧,纸张在雨中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突然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林溪的伞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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