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有人来换。"江承屿最终说，"别碰它们。"
通话结束，林溪站在工作室中央，四周的监控摄像头像无数只眼睛盯着他。他走回那个死角，蹲下身，将之前扫乱的瓷片重新拼好——还是江承屿的侧脸，只是这次，他在缺失的下巴位置放了一块染血的瓷片。
拼完后，林溪看了三秒，然后一把将碎片扫进垃圾桶。碎瓷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空荡的工作室里久久回荡。
暴雨倾盆而下的夜晚，林溪站在工作室后院的屋檐下，望着被雨水冲刷的石板路。监控摄像头的红点在黑暗中闪烁，却照不到这个死角。他点燃一支烟，火星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第三天的监禁生活。自从江承屿的条款生效，工作室就成了一个精致的牢笼——金属展柜、监控摄像头、每晚六点准时响起的视频汇报。林溪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迅速被雨水打散。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后门台阶上放着一个瓷碗。雨水已经积了半碗，但还能看清里面漂浮的东西——十片切得厚薄不均的生姜，在浑浊的汤水里沉浮。
林溪的烟差点从指间掉落。十年前在大学宿舍，每当他感冒，江承屿就会煮这样一碗姜汤——总是放太多姜片，味道辛辣得难以下咽。
雨声突然变得更急，林溪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墙边。江承屿没打伞，黑色风衣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凌厉的轮廓。他的发梢滴着水，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江总深夜视察？"林溪将烟摁灭在墙面上，"监控室看腻了？"
江承屿大步走来，军靴踏在水洼里溅起泥点。他看都没看林溪一眼，抬脚将那碗姜汤踹翻。瓷碗滚下台阶，在石板上摔得粉碎，姜片散落在雨水中。
"别误会。"江承屿的声音比雨水还冷，"喂野猫的。"
林溪低头看着地上四散的姜片，突然笑了："江总还是老习惯，姜放太多。"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江承屿瞬间绷紧的下颌线。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流下，像一道透明的伤痕。
"回去。"江承屿命令道，"外面太吵。"
林溪知道他在说什么——暴雨声对助听器来说是种折磨，会变成刺耳的电流杂音。他抬手摸了摸右耳，果然，助听器已经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
"江总连这个都要管？"林溪向前一步，跨入雨中，"不如直接给我戴个项圈？"
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衬衫，布料变得透明，贴在皮肤上。江承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但林溪已经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动摇。
"回去。"江承屿重复道，声音更低，"别逼我动手。"
林溪反而又向前一步，现在他们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鼻梁，最后挂在唇边。他伸手摘下助听器，世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模糊的雨幕和眼前人沉重的呼吸。
"江总，"林溪的嘴唇开合，声音很轻，但在寂静中异常清晰，"羞辱聋子有意思吗？"
江承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在锁骨处汇成一个小水洼。林溪看见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指节发白。
下一秒，江承屿突然伸手，抓住了林溪的衬衫领口。林溪以为他要打人，但江承屿只是粗暴地扯下了第二颗纽扣——那颗陶瓷烧制的白色纽扣，上面有一道几不可见的裂纹。
纽扣崩飞的瞬间，时间仿佛倒流回十年前。大学校园里，江承屿骑着外卖车不小心撞到林溪，也是扯掉了这颗位置的纽扣。那天林溪蹲在地上找了好久，而江承屿红着脸，把纽扣塞进他手心时，指尖都在发抖。
现在那颗纽扣不知飞到了哪里，也许滚进了下水道，也许被雨水冲走了。林溪低头看着自己敞开的衣领，又抬头看向江承屿。
江承屿的手还僵在半空，掌心躺着几根从林溪衬衫上扯下的线头。雨水打在他手上，将那些细小的纤维冲散。他的表情像是突然惊醒，仿佛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林溪向前一步，几乎贴上了江承屿的胸膛。他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物传来，与冰凉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他抓起江承屿的手，将那只手按在自己裸露的锁骨上。
"满意了？"林溪的声音很轻，"和十年前一样的位置。"
江承屿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像是无声的眼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后退一步，转身要走。
林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江承屿的皮肤滚烫，脉搏在他指尖下剧烈跳动。林溪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助听器，重新戴上。
"姜汤太辣了。"他在雨声中提高声音，"和以前一样难喝。"
江承屿的背影僵住了。雨越下越大，砸在石板路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林溪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自己的话，但下一秒，江承屿猛地转身，一把将他拉近。
他们的鼻尖几乎相碰，江承屿的呼吸灼热地扑在林溪脸上。他的眼睛在雨夜中黑得吓人，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你记得。"江承屿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他妈一直记得。"
林溪没有否认。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谁的。江承屿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记得又怎样？"林溪轻声问，"江总不是早就忘了吗？"
江承屿突然松开手，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他后退两步，雨水在他们之间拉出一道透明的帷幕。
"明天换人来装隔音窗。"他转身时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冰冷，"别淋雨。"
林溪看着江承屿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低头看了看自己敞开的衣领。他蹲下身，在雨水中摸索，最终在台阶缝隙里找到了那颗纽扣——白色的陶瓷，一道裂纹，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J"，藏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
就像某些记忆，再大的雨也冲不走。
江氏集团财务部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林溪踏着锃亮的皮鞋走了进来，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财务部的职员们纷纷抬头，又在看清来人后迅速低下头去——林溪手里捏着一沓发票，脸上的表情比江承屿开季度会议时还要冷上三分。
"江总在吗？"林溪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财务部鸦雀无声。
财务总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总裁办公室的门就开了。江承屿站在那里，西装笔挺，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眼睛里却烧着一团火。
"有事？"江承屿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林溪没说话，径直走到江承屿面前，将手中的发票拍在最近的办公桌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旁边的小会计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增值税发票。"林溪的手指在纸面上点了点，"江总要不要再加一条'陪酒抵债'的条款？"他微微勾起嘴角，"我酒量比手艺好。"
财务部的空气瞬间凝固。江承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他几步上前，一把抓起那沓发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再说一遍？"江承屿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溪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江总听不清？"他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那我请税务局的王局亲自来解释？听说最近在查虚开发票的案子..."
江承屿的动作快得惊人。他一把扣住林溪的手腕，另一只手"砰"地关上了财务室的门，反手锁上。财务部的员工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
"你胆子不小。"江承屿几乎是贴着林溪的耳朵说的这句话，热气喷在他的耳廓上，"敢威胁我？"
林溪轻轻挣开江承屿的手，理了理袖口："不敢。只是提醒江总，合同要签就签全套。"他抬眼直视江承屿，"毕竟十年前那笔医药费，江氏做账的方式也很'创新'。"
江承屿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刚要开口，财务总监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色惨白。
"林、林先生！"财务总监的声音都在发抖，"那笔钱...那笔钱是我经手的！"他踉跄着走到林溪面前，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我挪用了您母亲的医药费...和江总没关系！"
财务室一片死寂。林溪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财务总监，又抬眼看向江承屿。江承屿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震惊、愤怒、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眼中交替闪过。
"有意思。"林溪轻声说，"十年前的事，现在才来认罪？"
财务总监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我...我当时鬼迷心窍...江总发现后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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