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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于念那句轻飘飘的“藏好”，像根羽毛搔过故笙迟紧绷的神经，留下的是更深的刺痒和挥之不去的寒意。那粒深蓝色的SYN-02药丸，此刻就裹在纸巾里，和星空蓝包装纸一起，像两颗定时炸弹，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枕头底下。藏好？藏好什么？是药丸，还是她那点被看穿心思的狼狈？周于念这个女人，简直像个迷雾编织的陷阱，每一步都踩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还带着那种该死的、洞悉一切的眼神！
故笙迟烦躁地在病房里踱步，手又不自觉地抬起来想摸脖子，硬生生在半途拐了个弯，改成抓头发。不行！这动作太容易暴露了！尤其是现在，那个“藏好”的指令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回响。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而提线的人，正隔着冰冷的墙壁和监控探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挣扎。
这种被看透、被掌控的感觉让她极其不爽！她故笙迟，装疯卖傻是为了查真相、搞破坏，是为了当掌控局面的人，不是为了当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尤其这棋手还是那个一脸禁欲的冰山医生！
报复！必须报复！至少得找回点场子！
怎么报复？故笙迟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空荡荡的病房。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支被她嫌弃的秃毛画笔上。一个带着恶作剧和试探性质的念头，像气泡一样咕噜噜冒了出来。
她走到操作台前，拿起那支秃毛画笔，蘸了点水槽里残留的水珠。然后，她走到那面画满深蓝色漩涡的墙前，在漩涡群最显眼的位置，用清水，开始一笔一划地“画”字。没有颜色，只有水痕，在惨白的墙面上留下短暂清晰的印记：
【周医生，药很苦，巧克力太甜。差评！】
写完，她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水痕在灯光下闪着微光，那几个大字带着点挑衅的幼稚，像小孩在大人书上画的涂鸦。她想象着周于念明天查房时看到这行字的表情——那张万年冰山脸会不会裂开一条缝？眼镜会不会滑下来？光是想想，故笙迟就觉得胸口憋着的那股郁气散了不少。
她甚至有点得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准备睡觉。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门口人影一晃！
不是张师傅！张师傅那魁梧的身影她太熟悉了！这个影子更纤细，动作也更快！
故笙迟的心猛地一沉！她迅速回头，目光锐利地射向门口。病房门关得好好的，磨砂玻璃窗外，只有张师傅啃“法棍”的模糊侧影，像个静止的雕塑。难道是她眼花了？精神紧张导致的幻觉？
不可能！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刚才绝对有人！而且……那个人影消失的方向，不是走廊深处，而是……隔壁？隔壁不是空病房吗？她记得405旁边是404，一直锁着，据说是储藏室。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鬼地方，真是处处透着诡异！她不敢再大意，熄了灯，躺在床上，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起来，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只有张师傅偶尔调整站姿时衣服摩擦的窸窣声。就在故笙迟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困意开始上涌时——
“砰！”
一声沉闷的、物体撞击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隔壁404房间传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仿佛极力忍耐却又无法完全控制的……呜咽？不，更像是某种痛苦到极致的抽气声！
故笙迟瞬间睡意全无！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隔壁有人！而且听起来……情况很不对劲！那声音，痛苦、压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感！
她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用头撞击墙壁，又像是蜷缩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那压抑的抽气声越来越急促，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模糊的、破碎的音节，听不真切，却让故笙迟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这声音……这痛苦到极致的声音……为什么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锥心刺骨的熟悉？！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周于念！周于念的办公室在走廊另一头！查房结束后她去了哪里？会不会……会不会是……
故笙迟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隐藏、什么试探！她猛地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拧！门纹丝不动！该死！锁着！张师傅还在外面！
“张师傅！开门！”故笙迟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隔壁！隔壁有声音！快开门去看看！”
门外的张师傅似乎被她的拍门声惊动，停止了啃“法棍”的意念咀嚼。他慢吞吞地转过身，那张总是带着茫然表情的脸出现在磨砂玻璃的小窗口外，眼神空洞地看着里面焦急的故笙迟，没有任何开门的动作，只是摇了摇头。
“开门啊！聋了吗你！”故笙迟急得恨不得踹门，“有人！隔壁有人出事了！可能是周医生！”
听到“周医生”三个字，张师傅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依旧只是摇头，甚至还后退了一步，像是要坚守岗位。
“操！”
故笙迟气得爆了粗口。指望这个“人形法棍”是没戏了！她急得在门后团团转，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那张沉重的实木椅子上！砸门？不行，动静太大，而且未必砸得开！
就在她急火攻心、几乎要失去理智时，隔壁那痛苦挣扎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比刚才的声响更让人心悸！
故笙迟的心跳几乎停止！她再次将耳朵死死贴在门板上。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刚才那压抑的呜咽、撞击声，全都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噩梦！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怎么回事？人怎么样了？是昏过去了？还是……更糟？
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慌！现在冲出去也进不了404！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故笙迟的目光再次投向操作台。她的视线掠过水槽，掠过那支秃毛画笔……最后，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带有水槽的操作台下方——那里，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碗口大小的老旧通风口栅栏！这个通风口，似乎……是和隔壁房间连通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型！她像只灵猫一样窜到操作台边，蹲下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了那个冰冷的、布满灰尘的金属通风口栅栏上！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一些！虽然隔着管道和墙壁，有些沉闷失真，但她捕捉到了！
是脚步声！很轻，很稳，是那种软底平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有人在隔壁走动！不止一个人？然后，是金属器械碰撞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叮”声！像镊子？或者注射器？接着，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点谄媚的男声响起，虽然模糊，但故笙迟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剂量……SYN-01……稳定了……记录……”
SYN-01？！故笙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得像要冲破胸腔！SYN-01！周于念的编号！隔壁果然是周于念！她在隔壁！她在被注射什么东西？！刚才那痛苦的声音……是她？！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故笙迟！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惊呼溢出喉咙。周于念！那个看起来掌控一切、冷静到可怕的周医生！她不是参与者？她也是……受害者？！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彻底劈碎了故笙迟之前所有的预设！冰山之下，不是滚烫的岩浆，而是……刺骨的寒冰和痛苦的漩涡？！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有人要离开了。故笙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必须看到！她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顾不上危险，将眼睛死死凑近通风口栅栏的缝隙！缝隙很小，布满灰尘和蛛网，视野极其有限，只能勉强看到隔壁房间地板的一角。
她看到了一双穿着白色软底护士鞋的脚，正匆匆走向门口。然后，在视野最边缘，她看到了……一角白色的衣料！是病号服？不，更像是……医生白大褂的下摆！那衣角垂落在地上，旁边……旁边似乎有一只苍白的手！手指修长，无力地蜷缩着，手背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脆弱！
是周于念的手！故笙迟几乎能肯定！
就在这时，那只原本蜷缩着的、苍白的手，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手指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了冰冷的地砖，留下几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然后，故笙迟清晰地看到，那只手的拇指指腹，正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频率和方式，缓慢地、反复地摩挲着……它自己的无名指指关节！
那个动作！那个周于念标志性的、压抑着无数情绪的下意识动作！即使在这样明显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她的身体依然在做着这个动作！
故笙迟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愤怒、震惊、一种尖锐的心疼，还有更多无法辨别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嘶吼。
脚步声远去，隔壁的门开了又关，彻底恢复了死寂。
故笙迟像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地靠在冰冷的操作台下。通风口传来的最后一点声音，是隔壁仪器发出的、规律的、冰冷的电子“嘀嘀”声，仿佛在为某个沉睡（或昏迷）的生命计时。
她缓缓地摊开自己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手心里，是刚才因为紧张过度而掐出的几个月牙形的深深血痕。她看着那些血痕，又想起通风口缝隙里看到的那只苍白、痉挛、却依旧固执地摩挲着指关节的手。
SYN-01……蓝色药丸……痛苦挣扎……注射……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隔壁房间传来的冰冷现实，狠狠地、残酷地串联在了一起！
周于念……她到底在经历什么？这家精神病院，到底在她们身上做了什么？！
故笙迟撑着操作台，慢慢站起身。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愤怒、挑衅或者困惑，而是沉淀下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火焰。她走到那面墙前，看着自己用水写下的那行即将干涸的、幼稚的挑衅文字。
【周医生，药很苦，巧克力太甜。差评！】
她伸出手指，沾了点水槽里残余的水，在那行字的后面，用力地、一笔一划地添上了新的水痕：
【PS：还有，你的‘应急处理’，差评中的差评！】
写完，她看着那行新添的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冰山医生，这场戏，你想一个人演独角戏？门都没有！
她转身，走回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星空蓝包装纸和那粒用纸巾包着的蓝色SYN-02药丸。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探究和警惕，而是带上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凛冽。
真相的拼图，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残酷。而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引导者，或许……才是被困在最深漩涡中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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