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榭一个“求”字,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铁锤,猛地砸在商羿醒的胸口,让他胸骨粉碎,心脏破损。
那种滋味当真是难过极了,闻榭带给他的所有痛苦,只有这一个字落得最重。
有那么一瞬间,商羿醒觉得自己精神恍惚,心痛得就要死过去了。
“我……不,你……”
商羿醒有些语无伦次,他豆大的眼泪比闻榭的先落下,眼眸中倒映着闻榭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竭力忍耐自己哭泣的声音,反握住闻榭的手腕。
他一点也不想听见闻榭“求”他。
一点都不想。
好生分,好可怕,好痛苦。
“我不需要你们为谁付出一切,我只希望大家都好好活着。”闻榭带着厚茧的指腹贴着商羿醒的眼角划过,将那酸涩的泪痕拦腰截断,轻声说,“不要为了任何人,葬送自己的人生。”
商羿醒握住脸颊边的手,想说,可是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出任务开路或是断后,永远把别人的命放在你的前面。
有任何危险,总是比所有人都先开口要去探路,总是把我挡在后面,把七支队挡在后面。
“对不起,肆哥,”
可出口时,那句辗转在唇齿间的斥责,又转变成一句示弱,“我说错话了。”
他明白,闻榭是太怕了。
怕他、怕七支队、怕相熟的每一个人,都像林天行那样,因为一句“为了”,轰轰烈烈地离开。
闻榭一直以来都敬重生命,如若当真对某个人、这个世间爱得坦荡,爱得炽热,又怎么能将生命轻易当做承诺说出口?
每个人都有私心。
尚队和许多人的私心为人类,商羿醒却和闻榭一样,私心不过一个彼此。
在“私心”这个领域之下,每个想法都变得合理起来。
所以闻榭不觉得为大义牺牲如何,他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守着七支队,守着商羿醒,守着他珍重的每一个人的生命。
他不像整个安全区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伟大”,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希望自己放在心上的每一个人都健康鲜活的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
可就是太明白了,这让商羿醒无比心疼。
疼得他的心脏像是要分崩离析,融入他的血肉里,带动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根骨头都丝丝缕缕地往外散发着血腥味。
……
那天闻榭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一如既往很快调节好情绪,然后替商羿醒擦掉不断落下的眼泪。
他若无其事地拍拍商羿醒的肩,扯唇说:小七,忙活这么久,你该累了,回去休息吧。
然后把他拒之门外。
再一次见面,是两天之后。
商羿醒总算找到机会,在任务厅把闻榭堵住了。
“闻榭,有功夫来领任务,为什么不理人?”
他上来喊闻榭的大名,当真把闻榭喊得有几分气恼,“这么久了还不叫哥?这么直呼我的名字,我可是七支队队长啊。”
他失笑,“不叫哥,也该叫声闻队吧?而且我不是来领任务的,只是来看咱们那个任务的汇报情况。”
商羿醒并不吃他这套不走心的转移话题话术。
他眉心紧锁,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仔细一看皱起来的眉眼,竟然还带着几分委屈:“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理人。”
“哪儿有不理?”
“终端的消息。”
“我问我睡了没,没理你么?”
“你回个‘嗯’就是在理人了?”
闻榭有时候是真搞不懂二十出头的青年脑子里都想的什么,挑眉道:“这不就是告诉你没睡么,睡了还能回你消息?”
“那我昨天都到你公寓下面了,你明明掀开阳台的床帘了,我一到你就把窗帘拉上了,几个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公寓有点偏,人造太阳基本不太照得过去,我拉不拉窗帘,外面的景色有什么区别?再说你来也没打声招呼,我哪儿知道你在外面?”
闻榭自然是早知道他候在楼下,他也知道商羿醒就是过来看看他,如果商羿醒过来打了招呼,他还真能把人关外面么?
而商羿醒什么都没做,闻榭当时确实是耍了耍小性子,或许也碍于脸面,总之是不愿见他的,所以就装没看见。
闻榭扯起慌来向来滴水不漏,商羿醒根本找不到他的错处,这样闹起来,反而显得他无理取闹。
事实上,他确实也带着几分无理取闹的性子来的。
眼见闻榭说话这样圆滑,商羿醒懊恼地瞪他一眼,干巴巴地问:“……你知道第五安全区重建的事儿吧?就陈代表来谈的那个。”
林天行确实离死不远了,但他现在还被吊着一口命,昏睡不醒。
他的症状很奇怪,不像是命不该绝,也不像是他自己不愿意死,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迫吊着一口命,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不过当晚,他却奇迹般的以极低的心率,不吃不喝存活了好几天。
而他的母亲陈代表见过他一面后,便疯狂地开始工作,或许工作会让她短暂放下对林天行复杂的感情和思念,所以五天的工作压缩两天完成了,
闻榭闻言道:“那苏部长大概忙得脚不沾地了。”
“是。”商羿醒抿了下唇。
“所以,勘察的那片区域,其实就是在为第五安全区的重建选地方吧?”闻榭已经明白过来。
那颗珍珠深深埋藏在地下,可人类的警觉是大自然无私的赠予,它藏得再深,总会被发现。
而那片被它笼罩过的区域,看起来寸草不生,荒凉无比,却始终会被人类所找寻、使用。
“已经派人去清搅了,去了四个支队,二十四个人。”商羿醒说。
说完,他看着闻榭平静的点头,心里又酸涩起来。
“闻榭……陈代表完事儿了,我可能今晚就要回第二安全区了。”
“她这么急?”
“你不问我么?!”
商羿醒是真的有些恼怒了,但看着闻榭开怀的笑,他又抿着嘴唇由着去了,解释道:“她说林天行的事情,她丈夫大概刚知道,她得去看看她丈夫。”
林天行是林家独子,就算不爱,夫妻俩也倾注了一切心血,更何况,他们是爱的。
但不懂爱的两个人再如何相爱,也不会爱自己的孩子。
他们眼中的爱,就是彼此了解,彼此体谅,在争吵中不断示弱,他们了解到的爱,只有这一种方式。
所以林天行一旦开始示弱,他们就会觉得,他们和孩子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孩子是体谅他们的,一家三口是完整的,幸福的。
闻言,闻榭点点头,“小七,今晚我会去送你。”
之前那次没送上,这次他就补上。
看着闻榭如此轻描淡写的神态,让商羿醒想起了很多事。
小时候就是这样,他去哪儿,跟谁去,闻榭总要关心几句,要不就陪他一起去,要不就送很远一段路。
在商家的日子,佩兰也是如此对他和继兄。
和余夕儿相处,见证余夕儿恋爱过程的时候,她的男友也是这样,在分别时如此陪伴。
脸上的表情总是如此自然。
闻榭抬眸,撞入商羿醒的眼里,那双眼睛明亮又执着,微张的嘴唇动了动,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又被青年几次强行咽回去。
他眼中情愫流转太过复杂,闻榭眯了眯眼睛,收敛了目光,说:“你那边事儿应该挺多的,我这边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第二安全区应该就不会回来了,回头有空,你来这边儿看看我就行了,或者我去看看你。”
闻榭笑了下,说:“只要我们都过得——”
“我会回来的。”商羿醒打断他的话。
他是不想打断的,闻榭说什么他都会乖巧听下去,唯独赶他走的话他听不了,多一个字他都听不了。
商羿醒凝望着他,说:“我不会一直在第二安全区,等我把事情处理清楚,就会回来,回来找你。”
“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说完这句话,眼中含着期盼之意,亮亮地看向闻榭。
闻榭从前也拿这样的眼神去看过人。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不明白商羿醒的未尽之言?
他抿了抿唇,只觉得唇舌间满是苦涩的味道,牙紧紧闭上的牙齿用力到他觉得腮帮子都在疼。
最终,他似是无奈,说:“小七,有些话是说不得的,有些事是做不得的。”
“所以,你明白我要说什么。”商羿醒眼眸微动。
那抹期待像是被关上的灯,熄灭得很直接,让人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就像浓密的黑暗在吞噬他们的血肉。
闻榭低下头,不愿去看。
商羿醒才二十一岁,这个年纪说是情窦初开也不为过。
闻榭自己十八岁那年就喜欢过人,知道这个年纪的人在爱人的时候都会如何热烈直白,汹涌澎湃。
可是闻榭二十七岁了,年纪大的那位,总是要考虑很多的。
单论他和商羿醒合不合适这一条,闻榭觉得自己可以说出一百八十种理由。
而且,他不想以后和商羿醒闹得太难看。
爱情的终点是什么,闻榭不知道。
但他看过太多例子,自己也亲身经历过一次失恋,他太明白了。
如果有一天,他和商羿醒分开了,商羿醒在他心里,就变成了下一个君亦仇,下一个他不愿见到,不愿想起的前男友。
而非他的弟弟闻七。
.
闻榭拒绝得还算委婉,但商羿醒向来就不是委婉的人。
小时候为了独占闻榭,各种撒娇卖惨都做得出来,重逢时因为在意而毒舌到一句好话也不愿意和闻榭说。
而现在,还没开口的表白直接被拒绝了,他却还是执着地问:
“所以你知道我的小心思,还纵容我到这种地步。”
商羿醒眼睛已经红了,他一向爱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这次不像往日那样下雨般落,而是倔强地被框在那对充满悲伤的眼睛里。
他哑声道,“这都是你默许的,不是么?”
“是你默许我喜欢你,闻榭。”商羿醒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闻榭猛地抬头,开口却一句辩解也说不出。
起先,他只是觉得,商羿醒和他解开心结,有些过于依赖他。
后来他发现,商羿醒总粘着他,这个说话不中听、脾气不大好的青年,实际上处处以他为主,马首是瞻。
他其实发现了,只是还没有确定。
可是他自己何尝又不依赖商羿醒呢,自欺欺人之下,他几次想逃离这样不安的情绪,还是做不到。
在听到商羿醒的质问时,他竟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错觉。
是的,是他默许的。
是他闻榭,默许商羿醒在表露心意。
一切,都是从他开始的,而如今要叫商羿醒来结束,未免太残忍了。
闻榭开口:“我……”
“你别说话了。”
商羿醒一抹眼泪,他白皙的脸蛋上大半都是红,全是他擦眼泪太用力擦出来的。
他转身不再看闻榭,挺立的肩膀无力地耷拉下去,“今晚你也别来送我了。”
闻榭点头,只能答一句“好。”
商羿醒又说,“我今天就当没听见你说这些。”
闻榭抬头。
听见他又说,“等我下次再回来,等我抱着花来,你必须答应我。”
小商:我找你谈恋爱是通知不是邀请
小闻:?
此男就这样强买强卖中……谁支持谁反对?
小商:谁反对揍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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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chapter53.(过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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