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收刀而立,他的眼神如利刃般钉死在这面色惨白的老人身上。
这便是杀他爹娘、灭他师门、杀楚山孤、如今又妄想杀尽天香的魔教教主,司弥。
白衣染血的少年拖着刀子,拨开人群,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的长刀拖在地面上,划出令人生悸的声音。
白鸦道:“你是魔教教主?”
司弥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少年,又瞥了一眼他的刀,忽然咧嘴笑起来。
他抬头看向几位掌门,悠悠然道:“诸位,我是慈悲之人,不想大开杀戒。若你们今日能留下这白鸦小子,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司弥话音刚落,不待几位掌门作出回答,染血长刀已来到他面前,那魔教护法闪身出拳挡住一刀,站定在司弥面前,与白鸦遥遥相对。
“看来,这交易是谈不成了。”司弥遗憾地摇摇头,示意护法将自己推出去。
但那护法却一动不敢动,仍是死死地盯着白鸦。
忽地,白鸦动了。
他化作一道白色流光,顷刻间便来到那护法面前,旋身甩臂,长刀卷起狂风向那人脖颈处砍去。
那护法双手在胸前交叉,右脚后退半步摆出一个守势。但他很快便惊愕地瞪大双眼,因为此时有一枚石块已深深地嵌入他的右腿,待他集中精力挡下刀风之时,却发现那刀风之中仅有三分力,更多的真气则是灌入这碎石中,一块一块密密麻麻地钉入他腿中。
按理说刀比剑重,一般人使刀,要么凭借无双刀意击杀敌人,要么凭借狂风卷河般的刀势压制对手。
但白鸦却不同,他耍起刀来比常人耍起剑来还要快,他的刀快,身法也快,逐渐快成一片冷冽刀影,引动风息,再斩护法。那护法此时忍着疼痛,再不敢小看这年轻小子,调动起自己全身的内力,双脚重新扎进地里,双手握拳,一拳在前,一拳在后,形成太极之势,在周身围起一个气场来。
若是换作旁人,任何兵刃落入他这气场中,都难以刺入三分。但白鸦的刀旋成一个刀轮狠狠地碾向那护法的头颅,刺入他气场中时,只是延缓了三分攻势,却并未像从前那些人的兵器一般掉在地上。
这护法此时眼中总算有了一丝悔意,但有时候老天偏不给人悔改的机会。
待白鸦重回众人面前站定时,那护法的头颅早已滚落在地,他的刀打着旋儿地飞来,白鸦一把握住。
这护法就死在司弥面前,一颗喷着血的头颅滚落在他脚下,司弥却仍是一幅看戏般的模样,此时甚至还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好快的刀,倒真是教我大开眼界。”
杀了护法,白鸦的眼神又钉在司弥身上。
“小子,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是杀不死的。”
司弥抬起一只手,刚才还像个雕塑般站立不动的药人顿时嚎叫着、源源不断地往前走,空气中那阵阵低语又响起来。
那药人中,有的已失去手臂,有的已失去腿脚,却仍在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可怖的是,有的药人已失去头颅,也在跟着往前走。
司弥道:“我花费这么多年,杀了那么多人,才把我自己炼成药人。当年你爹悟得大悲赋,使出那惊世一剑来杀我,我如今却照样活得好好的,就凭你这个毛头小子,加上你后头那些所谓的八荒豪杰,还不够数。”
他说罢这些,便弯下腰去咳嗽,但那咳嗽声很快便被药人的嚎叫淹没,他的身体也被前仆后继的药人淹没。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寻常阵法,要么以北斗七星为眼,要么以奇门遁甲、八卦两仪为法。但这魔教大阵中,每个药人都在无序地移动,无意识地攻击,竟叫人看不出章法。但若真当这是个毫无章法的大阵,以轻功飞至大阵边缘,却又会被一股妖风立时卷回中心。
真武老道双手掐诀,以血化符贴在眼上。
“叶兄!唐兄!助我!”
他大喝一声,盘腿坐下。太白唐门闻声而动,两位掌门一前一后地为他护法。
只见那老道的拂尘被内力所托,浮于头顶,打着旋儿地寻找阵眼。
半炷香、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他还没有睁开眼。
这大阵当中,竟没有阵眼!
真武道长欲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已无法控制四肢,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那低语声一声一声变得尖锐难听,穿透耳膜钉在心里。
“前辈小心!”
青鹊见状飞身而来,她手指轻弹,凌空一点,便见老道俯下身呕出一滩黑血。
“这大阵诡异,前辈方才怕是入定以后被奪取了心神!”她双手放在笛上,吹出一段悠扬旋律,那瞽目老人又吐了好几口血,方才站起来。
“此阵……没有阵眼!”
没有阵眼?
青鹊惊骇地望着无穷无尽仿佛不知疲倦也不会死去的药人,却忽然联想到白寻风之事。
这黑云堡如此难寻,他头天知道,次日便可杀至魔教殿前,且将司弥重创以后才陷入药人大阵当中。
那白寻风为何轻易寻得魔教总坛?那司弥又为何等自己受到重创以后,才祭出此阵?
心念电转间,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浮出水面。
药人怕光,尤其是日光。
神刀灭门乃是夜半,魔教暗袭天香亦是夜半。此前她只觉得夜晚正是适合杀人越货的好时候,因此并未怀疑。如今看来,想必这黑云堡原本是在地上的,因此白寻风可轻易寻得。那司弥受创之时恰是黄昏,因此他无法祭出药人大阵,非得等到午夜,才堪堪将练成大悲赋的白寻风杀死。
他方才说已将自己练成药人,那药人若要保持行动,便见不得日光,也正因如此,才要重建黑云堡,建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地下。
喁喁低语之间,一少女的清脆之声穿透云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说的是:“诸位!集中力气,将这石顶砸出一道缝来!药人见不得日光!”
司弥瞳孔骤缩,他紧盯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
青鹊小小的身躯站在众人中间,一声一声地喊道。
“去,去!”司弥偏头看向背后,伸出一只手指着那青衫少女狠戾地开口命令道。
原本在他身后推着他走的小小少年闻言如利箭一般射出,直指青鹊所在之处。
这少年原本就年纪不大,此时隐在药人大阵中更是看不清身形,数息之间他已杀至青鹊面前。
弹指一挥间,青鹊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脖颈,一柄小小的匕首已全部没入其中。
此时天地间连时间都仿佛变慢了,她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好像隔着老远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啸,青鹊张开嘴,却只有鲜血流出来;她看着眼前的陌生少年一闪身重新躲进药人之中,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朝后倒去。
白鸦染血的脸很快出现在她面前,她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的眼睛。
在移花岛初见时,白鸦就是这样一双灰瞳,只是那时,这样一双眼瞳实在没有什么情绪,只会淡淡地看着她,淡淡地看着一切人事物,唯有看着刀时才有一丝炽热。
她看着那双透亮灰瞳越来越浑浊,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眼中流出来砸到自己脸上。
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好像看了很久很久,一直看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看到她自己的眼睛失去神采。
青鹊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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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终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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